书城宗教鸿爪雪泥:袁志鸿修道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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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引言

我是20世纪50年代来到这个世界的人,我们这一代人确实经历了很多,“四清”运动,“文化大革命”运动等;尤其从十年“文革”那个懵懂岁月中走来的同辈人,都会有一份深深的记忆。那年月、那时光、那些经历过的不一般的事,有些真的让人记一辈子也忘不了!到了今天这个年龄,则常常无端地忆上心来,浮现脑际,又不由得无奈地哑然失笑。我与诸多同辈人,那时都还是十来岁的孩子……

一 人生起步 涉世的年代

我们那时听到、看到或随着那个时代的大人们,瞎跑起哄,甚至自己也卷在其中的许多事,那真叫荒唐!那么年幼,记得自己的臂膀上也曾被戴上个“红小兵”的臂章,因为觉得有趣好玩而高兴。冬天的季节,戴着那个新的鲜红的臂章和姐姐站在父亲为我们用草编的“火橙”里,跳啊、闹啊、高兴得忘乎所以!当闻到布焦味才发现:我戴在臂膀上新的鲜红的“红小兵”袖章,落在火盘里已经被烧掉了一半。那一年冬天的那个夜晩,月光是那么清亮!同龄的“红小兵”们敲锣鸣号集合起来,将我硬从家里拉到村子的东头,站在已改成小学的袁家祠堂前的广场上,旁边青青水塘的静水里映着圆圆的月亮,冷谧清辉的光照下举起了许多稚嫩的小拳头,大家呼喊着“打倒袁桃根”的口号。“桃根”是我的乳名,小伙伴们在那里集会、呼口号、批斗我;母亲觉得这是孩子们闹着玩,依着老屋的门框莫名其妙地看着;父亲知道厉害,则一脸焦急地注视着广场上满脸尽显求救的我。危险得很!如果不是我父亲当年的“贫协主席”这个保护伞,我差一点就被打成“现行反革命”。毕竟都是孩子,屁股一转,大家还是在一起撒尿糊泥巴玩!说不定哪天举拳头喊“打倒”起劲的小伙伴,会被拉到一边比划比划较量一番,揍个头破血流了事!过去我们的父母家长大人,经常会为自己调皮捣蛋的子女在外面的“闯祸”闹事,费心去向邻居隔壁的乡亲赔礼道歉,处理那些不咸不淡、不三不四的事情。我们回到家里则不过被父母拉着,半真半假地抽几下屁股,事后照常背着书包去读小学,读初中,放学回家书包一扔,仍然顽皮!那时候就是上不了天,否则搬梯子上天将月亮摘下来!当年教育战线提出的口号是:“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修正主义的苗!”

少年时候除了顽皮,我还痴迷连环画小人书。那文字简洁,图画生动的小册子,真使我废寝忘食!那时候农村看到的连环画太少,同村同姓较我大一岁的袁传江家,有一本关于鲸鱼童话的连环画。虽然我顽皮得天不怕地不怕,想借这本连环画来看,却羞于开口。袁传江家养只大母猪,生十几只胖乎乎、肥嘟嘟的小猪仔。老母猪躺着,十几只小猪仔在母猪肚皮下拱着吃奶,真是有趣!老母猪每天要吃好多猪草,那都是袁传江和他哥哥袁传海必做的事情。为了看这册连环画,我真是费了苦心!袁传江放学回家,他爷爷就安排他挎篮子去挖猪草。为了取悦袁传江,好几天放学回家我也陪他到野地里挖猪草。我们那时候乖孩子、好孩子放学回家要帮家里做事情:挖猪草、拾狗粪、放小鹅,做力所能及的农活等等。我小时候不是“乖孩子”,很顽皮,父母对我也比较放任,我承认自己儿时是“无法无天”的顽皮王!但是我是富有同情心的孩子,比如我们小时候,全国还不能有效地防范水患,苏北、安徽地方遭了水灾,拖家带口到我们老家逃荒的很多,我们家那时候虽然很穷,但我都在父母亲的支持下不仅真心真意地端米送饭予人,还自然地和逃荒来的孩子们无嫌隙地在一起玩耍。儿时好读书的秉性也显现出来,但从小未读过书不识字的父母并不懂得这些。记得与袁传江去挖猪草,将母亲给我新做的布鞋踩得鞋帮上全是烂泥,回家前自己怎么也擦不干净,父母发现了当然要问:怎么弄成这样?就是不说,最终忍着痛让父母拍拍屁股了事。人生的轨迹是难预知的,我讲的这个袁传江,后来入伍上海崇明岛,再后来转业在上海去做缉毒警,据说染上了毒瘾。我到北京后回家乡在老家还与他见过一次面,只知他烟瘾很大,一支接一支不停地抽烟。说来真让人伤感,袁传江十几年前就在上海去世了!

再说我那小时候的事情:母亲养只老母鸡生蛋,结余起来到街上卖钱充作油盐酱醋之资,这是过去农村家庭经济通常的进项。星期天我会牵着母亲的衣角跟屁股到句容县城“上街”玩,卖完鸡蛋后母亲会叫着我的小名问:“桃根,买些什么给你吃呢?”我会拉母亲到书店,虽然老娘未读过书不识字,但她从来都尽量满足我的要求,花一两毛(角)钱给我买本连环画,当年这是很大的开销!鸡蛋也就几分钱一个。读初中的后期,我不像小时候那样顽皮了,阅读兴趣也自然地提升,不看连环画而被中、长篇小说吸引了!静下心我读了许多古今小说。有人对我父母说:“你儿子这么痴迷地看书,当心成书呆子!”父亲是不识字的农村基层干部,又在那种认为书是“毒草”的年代,他真的听进了人家的话,好几次从我手里夺过正看得起劲的书本,塞到灶膛里点火烧了;不过没关系,过几天我又会找来新的书捧着看起来。这样反复的次数多了,大人们也就无可奈何地默认了。快要读高中时,恢复了入学前的考试。记得那年与比我大一周岁的小堂叔一起,兴奋地到“大卓中学”参加高中的入学考试,我当时心里很清楚:考试只是一个摸底的程序,考试成绩好与差这个高中是读定了,因为最关键是“贫下中农”的推荐名单中有我!回到家中的第二天,父亲和小堂叔的哥哥突然从公社“三干会”(公社、大队、生产队三级干部)上回家来,他们俩很严肃地将我和小堂叔叫到一起,要我们将参加考试的细节情况分别给他们讲一遍。

我先讲述过程,完毕了,父亲拉着脸严肃地问道:“你在考场上是否身体有不适,或出现头痛脑热的情况?”他的提问使我莫名其妙,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没想到小堂叔却接上话说:“我在考场出现头痛的情况。”父亲即转向小堂叔问话说:“那你将考试过程的情况给我们讲讲。”小堂叔讲的过程,是他进考场后突然头痛起来,他即在考卷上写道:“老师:我头痛,不能考。我估计自己能考50分。”当时参加考试的考生能考50分是高分,小堂叔未答一题却自估自己能考50分的高分,使阅卷老师很生气!即将之作为“不学无术还傲慢自大”的典型报到公社“招考办”。我的小堂叔是腊月生人,名“腊根”;我是第二年农历早春三月,桃花苞蕾欲放的时节生人,所以起乳名“桃根仔”。父亲是新中国成立初期加入中国共产党的老党员,当年是“人民公社”一名年轻的老干部,公社里许多父亲的同事朋友,都大概地知道我的名字叫袁“什么”根,但当时我自己已经改名袁志红,“大卓中学”发参加高中考试通知书时,被老师改为袁志宏,读高中的年代里这就是我的学名。当年父亲的同事朋友们,可不知道我这些关于改名易号的事情。他们将考场上“袁”什么“根”,未答题却自己估“50分”的事,与我联系到了一起。大家与父亲在大浴室洗澡时,开玩笑了:“老袁的儿子有本事,闹考场,能自己给自己打分!”父亲是个要脸面的人,因为小堂叔也参加了“中考”,所以“三干”会议中即请假回家,来了解我们参加考试的情况了。当知道是小堂叔的行为闹出来的事情后,父亲苦笑了笑对我什么也没说,只是对我的小堂叔很和蔼地说:“头痛就头痛,你在考卷上乱写些什么呢!”我可怜的小堂叔袁腊根,因此失去了读高中的机会。他那么年小就在生产队下田地劳动了,后来在农村早早地结婚成家,1985年左右他在沉重的体力劳动和缺少营养的艰难生活条件下,因肝病复发而过早地去世,想起他我真的心痛!

我读高中的过程,正值所谓“修正主义教育路线回潮”的时期,这使我们这一届的高中生,多待在学校里读了半年书。“大卓中学”是我就读高中的地方,这所学校坐落在老家当年“大卓公社”机构所在的小镇上,现在学校的高中部和公社机构,均早已不复存在了!大卓镇虽然小,却有着相当的历史渊源,另有文字将作专门介绍。“大卓中学”在大卓镇的西南面,学校东端住有几户人家,一条从北面山里伸展出来的公路,从镇子的中间由北向南贯穿出去,经过道人桥、下荫、杨塘岗等几个村庄,然后会聚到句容县城。大卓镇有一条漂亮的小河也从北方的山里蜿蜒而来,入镇从东面开始包容着大卓镇至镇东与公路一齐向南并行而去。在河面上有一座架通大卓镇与河东许多村庄的桥梁,记得小时是座木桥,后来成危桥时改建成水泥桥。我的家是离学校有八里地的北相大队王家边村,那时的我因家庭经济困难而没有住校,是名早晩奔波在路上辛苦的高中走读生,每天都从这座大卓桥上起码要往返两次。晴朗的天气也就罢了,最最辛苦就是阴雨天了!泥泞湿滑的路上,我穿着一双齐膝大矿靴,踩着飞起的泥浆,昂首挺胸不惧地前行!那时候的我苦中作乐,不惧艰难,朝气蓬勃。两年半的高中一晃就过,很快就要毕业了,就要告别学校走出校门,没有地方读书了!那时候的人,有许多的差别,城乡差别是显然的了,城里人、乡镇里的人吃商品粮。这种差别使那些吃商品粮的人,总是以歧视的眼光去看农村人。中国的乡村其实也包括乡镇和小城镇,比如过去的句容和大卓其实就是农村!但是当年住在这里的许多人,都会摆阔气、装高贵,明明许多亲人都是正正经经的农民,几步就迈进了农村的田头,却以为自己是城里人,几个女人在一起聊天时,总喜欢说:“我到乡下办事去了!”“我到乡下看婆婆去了!”真真可笑!总之当年户口在农村的人们真是受歧视、心理上受很大伤害。

我们高中要毕业了,有商品粮户口的同学会很快安排工作,户口在农村的同学们的心里却是五味杂陈!仿佛农村就是人间地狱。我与大卓下荫大队解家边一位姓解很有才气的同学,曾在那座大卓水泥桥下的孔洞里依桥墩而坐,我们都很茫然!今后的路怎么走?到底还有没有路走?农村同学们必需的、不争的、唯一的路:就是回农村去,“劳动锻炼”,“改造思想”,如果真的可能“改造合格”了,是否可能再由“贫下中农”推荐,去读“工农兵大学”,或者去入伍当兵,碰巧也去进工厂?当然,在当年这些几乎都是渺茫的梦想!准备一辈子踏踏实实地做农民,才是摆在我们面前的现实。

二 高中所在地大卓镇考

还是先与我一起去看看当年我读书的“大卓镇”这个地方吧!今日“大卓镇”,古之“大卓庙”也。其地在江苏省句容市境内,我在这座小镇上读了两年半的中学(高中),对其有深刻的印象,故对小镇之起源作了如下一些考证。大卓镇的历史其实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久远,其名称的由来与这里曾有一座道教的活动场所有关。也许这里最早只有一两户人家,也可能这里当时根本就没有建筑居住的人家。田野调查的资料是:约在清道光之初(1821),这片土地上来了一位云游道士,他见这里北依绵绵延伸环绕的远山,前临缓缓缠绕的小河流水。青山左右舒展,碧波环卫荡漾。这位道长在这里前踱后量转悠了一些时日之后,向周边村庄传递出一个信息,说这片土地上有一块善地,如于此建一座道观塑数尊神像,供奉香烟是最好不过了。原来这位道长知晓堪舆风水之术,他早已发心要为“关圣帝君”建一座道观,所以云游四方寻龙问穴,终于找到这块形似“凤凰”的地脉,正可了却心愿建造这座级别较高的道观,于是他即在周边村庄化缘筹集善款。

该地域周边原来共有十八个村庄,民风淳朴,乐善好施。各村长老早已听到道长传送出要建庙观的信息,均动员宗族子弟助财资料,添砖加瓦,襄助其成。在较短的时间内一座前后两进,各为五开间大殿,东西两面又各建四间厢房的道观庙宇就建筑成功了。观之前有一条马路和宽为十五六米的广场,观后为一片荒地;在两进大殿中间偏东南位置设有一眼深井;第一进殿中间位置主神供设灵祖(即灵官王善),第二进殿中间位置主神供设关圣帝君(即汉寿亭侯关羽);道观冠以名称为“大卓庙”。为了保证该道观此后香烟不断,周边善信为置香火田18亩,以为困难之时经济来源。初建大卓庙的老道士羽化后,不知多少年又有一位斋公(佛、道教过去都有这种信徒,不出家,素食,注重清心寡欲修持,经常在庙观中服务)接替管理,后大卓庙殿宇在日寇侵华战争中被鬼子兵烧毁,抗日战争胜利后,地方民众曾重修观宇。原庙观所在的位置,1949年后庙观前面的河流上先架起了木桥,后筑起较宽的水泥桥,桥之南是大卓医院,桥北沿路上坡就是原来大卓庙所在的旧址。在庙观第一进殿宇的位置上,先建成大卓供销社,铺面之后有大院为制酱厂,原供销社前简易公路在内,这都是大卓庙旧有的范围。

云游道士于周边十八个村庄化缘获地方父老支持建起庙观,遂形成该庙特有的庙会内容和方式。我们知道中华民族有祭祀社稷神的古老风俗,明清时代社稷神多以城隍神和土地神的面目出现。也像人间的下级官员年初前往上司衙门致贺并请示报告事务一样,每年各地的土地神均要于年初赴大神的庙会节日。未建大卓庙之前,各村抬着土地神主,要走很远的路到大庙中去供奉。大卓庙建成后,庙会日期为:正月十一请神,正月十四送神。请神日周边十八个村庄的村民抬着各自村庄的土地神主,向大卓庙浩浩荡荡而来,俗称“十八社土地神赴大卓庙朝拜关帝爷”。据说各村的土地神性各不相同,比如当地邰家边的土地神是水星在位,所以每年邰家边村民请神、送神均赤脚穿草鞋尽可能从水中行走,过去庙观之前河上没有架桥,抬神主的人们无论河水有多深,河水多么冰冷刺骨,为应水星之灵兆都涉水从河中往返。庙会期间原有风俗,将庙观中的水井盖打开,说是让孝子贤孙、多情未亡之人观看井中水影,已逝先人在井水中会幻化出形象让亲人观看。故庙会节日他处多喜庆气氛,而大卓庙会却是着孝服哭泣进香观井者甚多,传称此日为“观井哭庙”。也因此发生意外,据说有一对年轻夫妻,情投意合,丈夫暴病身亡;妻子哭庙观井,痛不欲生,竟然投井殉情。好事者因此编纂故事,说她于井水中看到了丈夫,故随之而去。这件事故发生后,庙观的井水就被道士用盖永久地封了起来。

旧历三月初六大卓庙请戏班唱戏娱神,是日善男信女亦赴庙观敬香。旧历三月十八原是解巷十八庙的庙会,后来也成为大卓庙会,这是因日本军国主义侵入我国之后,十八庙被鬼子和“汪派”占为据点的原因。至于“十八庙”其渊源内涵,据其庙会节日形成的时间,与茅山道教文化内涵有较为密切的关系。因为旧历三月十八是道教茅山派祖师大茅君茅盈的诞辰日,这一天在茅山是非常特殊的一天,既要庆祝祖师诞辰,又是茅山从腊月二十三、二十四送灶、进入长达三个月庙会期至此,茅山敬神祇、要“关山门”的一天。实际上茅山道教影响面很广,茅山所在的句容境内解巷十八庙因其影响,供奉茅山祖师也是很自然的事情了。鬼子和“汪派”占据了解巷“十八庙”地方,新四军经常去攻打,甚至化装成香客混进据点去打鬼子,搞得小鬼子和“汪派”草木皆兵!老百姓自然再也不敢凑热闹去那里赶庙会了。所以每当旧历三月十八这本是解巷十八庙的庙会,人们却自然地到大卓庙中来了,久而久之也就成了大卓庙的一个“庙会”日期。

该庙观为何称为“大卓”?有多种注释,所谓“大”,盛、美、正、善、大雅也;尊、一、天也;以阳易阴谓之大,大者阳也;大人、圣人;圣人在位谓之大人;大人即圣人,大人大丈夫也,与天地合其德者也。故老子曰:“强为之名曰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河上公注老子语曰:“大者高而无上,罗而无外,无包不容,故曰大也。”所谓“卓”,所睹广远,卓尔不群;高、大、明、超、卓越之意;卓著、卓识、卓越、超绝其类,独行而前之谓;故“大卓”之名由设神而获得。该道观所设主神为“关圣帝君”,是家喻户晓的尊神,明清以降曾列为国家祭祀要典,清初庙祀遍及全国。明万历四十二年(1614)敕封神号为“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镇天尊关圣帝君”;清康熙五年(1666)敕封神号为“忠义神武灵佑仁勇威显关圣大帝”。其时关圣不仅已与文圣孔子齐肩而为武圣,俨然已位极人神之首。至此庙观之名称“大卓”,意在诏告世人:该道观其间供奉之神圣,社会功勋卓著!

三 人生路的前行与面对

走出校门跨入社会,表示今后的路要自己独立前行。我当年走出校门的沮丧、彷徨、激烈的思想斗争,这是人生的过程,今天并非是想当然写出来,而是要靠自己经历许多的艰辛和磨难、无数的挣扎和苦炼、反复的困惑和觉醒,这是人生经历自然而然的事情,路总是要一步一步走过来。高中毕业回到家中后,我懒洋洋地在床上躺了有一个多月时间,就是不服气、就是想不通!每天早中晚三餐吃饭,都是母亲以近乎哀求的口气不停地呼唤,我才如懒牛般从泥潭里艰难地挣扎起来。母爱的伟大、温暖和耐心,没有任何高尚的情怀可以与之比拟!母爱没有任何的索求和虚假,永远的慈真、关怀和奉献,每位母亲的爱也许都是一样,但是我当年真正体会和认识到这种内涵!这是我至今不移的感悟和认识。父亲当年是“人民公社”的小干部,就拿30余元薪酬。我的父亲,是这个世上我最敬佩的男人!他的身材不高,性格中却真的有许多英雄的潜质,具体表现为:坦诚直率,感恩怀旧;不记前仇,爱憎分明;拿得起来,放得下去;吃苦耐劳,任劳任怨;公私分明,维护集体;工作不惜力,责任能担当,遇事敢碰硬!我真的很赞颂他身上这些美好的素养和闪光点。父亲虽然是个标准的农民,但懂得爱,他爱家里所有的人!奶奶、母亲、姐姐、弟弟、妹妹和我,他爱我们全家的人。父亲小时候没有条件读书识字,八岁就给地主老财家放牛,后来给人家帮工,是新中国解放了他,新中国建立初期他即加入“中共”干革命。土改、合作社、人民公社,他几十年党叫干啥就干啥!因为他没有文化,人民公社时代,父亲也只是公社的一般干部,那时候他长期要到各生产大队去“蹲点”,很辛苦!很少在家、顾不了我们全家人,他有许多的传奇和故事,我真想单独给他写本书。当年在生产队,因为父亲这个主要劳动力不在家中,我们家是超支大户,“决算”分“口粮”时,交不出现金就称不到粮食。每当此时母亲必然会犯难得伤心流泪,那种心酸场景至今深烙我的心中。

要说当年我躺在床上思前想后,开始真的想不通:首先觉得人生在这个世界上太不平等!凭什么要有城市人与农村人之分别?什么工人、农民,难道真要用等级来区别身份吗?城市不都是由农村形成的吗?许多工人、城市人的父母还不都是农村人,农民进了城不就是工人吗?没有农村人、农民,城里人和工人到哪里去吃粮?但是当年社会现实就是如此啊!你个人能改变这种现状吗?你真要抛弃社会舍弃现实吗?父母、家人……父母生我之身多么不易啊!真的,开始时由于心中的郁结和不平,连去死的念头都有!但是这个让人留恋的社会、美好的世界,还有我慈祥的奶奶和父母、我的兄弟姐妹,我真的舍弃不了他们!然后我就开始思考:在父母膝下既为人子,难道没有起码的担当吗?姐姐从小就没有机会读书,而帮母亲料理家务,这就公平吗?人间世界有绝对的公平吗?现在的现实是我已长成大人,堂堂一个现代青年,在现实的艰难面前,能屈服、能颓废吗?家庭需要我承担起自己的责任!经过那个年代的人,我想都有担当和承负的精神,就像许多文学作品中的主人公一样:《刚铁是怎样炼成的》《烈火金钢》《青春之歌》《火种》《野火春风斗古城》《铁道游击队》等等,还有许多古典文学作品,都是我初中时期就悄悄读的书,小说的主人公在各种艰难环境中,不仅都能坚强生存,而且为国家、为社会、为他人、为大义不懈地奋斗,活得精彩而有意义!我这个当代青年为什么不能?人,许多时候需要自我救赎,需要自我教育和鼓励,我经历过了,也明白了这个过程。

当年的我因为想通了,所以自身的“精气神”就提振了起来!我认真地在生产队劳动,从不拉下一天的工分,年底我们家就抛弃了“超支户”的帽子,我由一个号称“麻秆”的瘦弱书生,脱胎换骨成身高体壮,精力充沛的农民!走出校门在农村,我也就实实在在地当了一年农民,但在心理上确实已经接受农民这个位置了。虽然无奈和委屈先前自然安排的人生前程,但也已经全然抛弃了过去的自傲和自尊。并不觉得这种命运的安排有什么不适合自己,全国那么多的青年人都在做农民,我为什么不能?我接受了生产队安排给我民兵排长的职务。回想起来也是很有意思,那时候我在生产队很快就成了有力气壮实的小伙子,也肯出力气做事情。生产队长袁冬保是我的堂叔,他派我带队去参加句容全县会战的水利工程建设,我毫不犹豫就带着几个青年小伙子出去,十天半月甚至整月参加在水利工地上拼命去干!我参加过当地“赤山湖”“唐家湖”水利会战。体力强度很大的筑堰挑湖水利工程劳动,我们村一批青年小伙子们,都能不折不扣、努力地完成上级交给挑“土方”的工程任务。当年,我们“大卓人民公社知青办”,有位人称“老戎斌”的领导干部,他说很佩服我老父亲的秉性:一身正气,从不“走后门”找人,为自己的儿女求人办事!这位公社领导“老戎斌”,当时先“蹲点”我所在大队,他不满意我们村原来任生产队会计的人,就安排要我接任这个生产队的会计,但是对做会计这种整天算计的事情我真的没有兴趣!再说原来干会计的人也都是同村的老兄弟,我与他谈过心知道这位老兄心里很在乎这个差事:他真想继续干生产队会计这个事!但是这个老兄的做派“老戎斌”看不惯,说他是那种农村人称“骨头”的货色,要架起铁锅“煨”他这种“骨头”。当时那个年代不要说公社领导看不惯他,就是大队领导看不惯、不让他干他就干不了!

我不愿意干这个会计,但从心底里很尊重“老戎斌”这位耿直的老干部!他在性格上与我那位宁折不弯的老父亲有许多共同之处。反正“蹲点”干部在一个地方都待不长,于是我与同村干会计的这位老兄弟商定:凡是大队通知的会计会议都由我去参加,回来我会将会议精神告诉他,生产队会计的具体事情还是由他去做起来。尊敬的“老戎斌”这位当年地方“公社”的干部,真是有长者之风!他可能看透了我的心思,但并没有直接地戳穿我这件不光明的事,更没有找我去训上一通,或逼着我继续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而是又为我安排了前行的机会。他让大队会计专程给我送来了参加句容地方“招工”的登记表。于是经过政审、体检、考核的程序,我被招入“地方国营”体制的句容化肥厂当了“合同制工人”。这位率真的长辈“老戎斌”,是我人生过程中第一位起重要作用的贵人,我至今常常想起他,内心深处真诚地感激他!20世纪七八十年代,我在江苏句容化肥厂有七八年的工作经历。在这座工厂里,我从原料车间的筛煤工、石灰窑的烧窑工干起,后被调到稍有技术含量的造气车间当操作工,后被厂人事科提拔为造气车间统计、行政科室“设备科”统计等等。那时候虽然都在这座地方国营体制的厂里当工人,但人与人之间还是有着户籍等级的差别。人们从父辈那里开始继承下来的商品粮、供应户、农民身份等等户籍形式,不仅使在工厂车间的岗位、行政科室的人,即使走在大街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都复杂了!人与人交往的各种场所,包括青年人恋爱婚姻,无不自然具有壁垒森严的户口等级的因素。现在想来,自己虽然一路坎坷,但当年的我,却是意气风发的“文学青年”!虽然有时会遇种种困难,也有消沉的情绪,但很快自己就抚平内心的苦楚和不舒,振奋起精神,像摔倒的人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坚定地向前走去!也因为此,我进入了道教界。

我喜欢阅读,现在能看到很多书,但是当年在一个小县城能阅读到的书还是太少!我的想法很单纯:就是想找一处有书读又能读书的地方。佛寺、道观、佛藏、道藏、儒藏,我都想涉猎,非常渴望读很多很多的书。当年我只知道“藏经”包罗万象,是传统文化的大类书,但对经藏的认识和知识都很浅薄。老家地方南北皆山,其间藏有道观佛寺:南有道教名山“茅山”,北有佛教名山“宝华山”。茅山是道教上清派胜地,宝华山是佛教律宗名山。当年如果是宝华山佛寺先开放,也许我就成了佛门弟子,就是个和尚了。还是与道教有缘,1982年我离开工厂上茅山入道。那是改革开放的初期,人们对道教这种中华民族传统固有的宗教形式也早已经陌生了!“入道茅山”也被许多人认为是我生活或精神上出了问题,连最了解我秉性的母亲大人,也认为家中祖山出了问题,或者是当代人做事待人有什么不周到,总是有不妥当的地方!她老人家曾因此求“明白人”点化。面对种种,我还是保持了做人做事的独立和自主作风,考核、体检后,就拿着当时原单位开出的介绍信,去茅山道院报到了。要说自己在心里也真有些害怕:因为也就在当时入道几个月前,我原来所在单位曾安排共青团员和青年人,到茅山为新四军牺牲烈士扫墓。我们当年还年轻,在茅山元符宫对道院其中相关人员就曾有不够尊重的认识和言行。也真是“报应”来得快,我们曾学着当年热播《少林寺》电影中的台词,笑话道院中人员说:“贪吃贪睡不可教也!”没有想到几个月后,当我已穿起道装,站在茅山九霄万福宫前的广场上,还原同样的方式被“南大”一批醉酒登山的大学生围在中间,这批“骄子”们嘴里啃着甘蔗,嘻嘻哈哈地嘲笑逗趣地向我提问:“你懂‘微积分’吗?”“你懂X和Y吗?”然后以长长甘蔗的根部倒指着我说:“真是贪吃贪睡不可教也!”这真是“因果报应”。

入道不久(1982年)茅山道院推荐我进入中国道教协会“道教知识(首期)专修班”学习,1983年快结业的时候,时任中国道教协会秘书长的王伟业老先生,让办公室负责教务的陈兆康先生三次找我谈话,动员我留在中国道教协会工作,第四次谈话时我终于答应留下来,但是协会在与江苏地方协调时遇到了阻力,当时中国道教协会的会长是黎遇航道长,这是茅山道教场所在中国道协任职的一位老道长,他将我找到他的住所说:“你告诉他们,就说:你不愿意留在中国道教协会。”我说:中国道教协会以组织的名义已经四次与我谈话,很长时间了你老人家也没有表示什么不同的意见,我这里刚明确同意留下来你却又要我回去了,还要我自己说不愿意留下来的话,这样我不成了言而无信善变的小人了吗?我看黎老沉默着不说话了,就说:你老人家让协会以组织的名义告诉我工作需要我回江苏就可以。后来陈兆康先生又找我谈话说:“江苏不肯放人啊!”后来王伟业老秘书长也找我谈话,这是一位可敬的老共产党人、老革命者!他对我说:“小袁,有地方争着要,总之好事啊!”他嘱咐说:“先回去吧,在茅山好好干!”于是我在茅山那个神圣的名山从事道教事业,一直积极努力地干到1989年6月底,7月初我被中国道教协会借调进京负责教务部的组建工作。半年期满,中国道教协会向江苏省提出正式调动我进京,江苏句容县相关部门未予同意,1990年上半年我又回到江苏茅山道院,但中国道教协会最终还是将我调进了北京。我一直对中央统战部、国家宗教事务局和中国道教协会怀有深深的感恩!如果从1989年7月算起,我在中国道教协会二十多年的经历,没有党和政府以及道教组织的领导一如既往关心培养、扶持推动,凭我自己个人肯定是一事无成!同时,对我在道教事业的行走路上,起步入道的道教圣地“茅山”,自己不仅发自内心的尊崇热爱,更有深深的感恩、真诚的向往和眷恋!1991年初,我在南京参加了江苏省政协第六届最后一次全体会议后,就到中国道教协会正式报到了。

中国道教协会为我安排了教务部主任的工作,这是协会主要从事道教教内大陆地区事务协调的一个部门,不仅经常接触全国各名山宫观的负责人,还负有调研全国道教状况的任务。这使我有机会参访了许多名山宫观。我带着中国道教协会交办的工作任务,有缘去东西南北全国许多的名山道观参访,这使我很快地熟悉了全国各地的道教情况,在教内外交了许多的朋友。我的这些经历和涉及名山胜地的过程,使我这个有兴趣喜欢写些什么的人,自然不断地随笔写了一些轻松、感性、记叙的文字。这些东西过去曾有许多内容已经见诸出版物,当然也有一些从未示人的内容,这次应一些友人的提议将有些内容列入文字之中,铺展开来形成一本书,总共有81篇主要内容吧?起个书名称作《鸿爪雪泥》,这与我的名字暗合,我的称呼名号中有个“鸿”字,毛主席说:有的人“比泰山重”,有的人“比鸿毛轻”;我自然不敢去重比“泰山”,但轻比“鸿毛”总可以吧?其实“鸿”是天际远行飞翔的雁,执著于蓝天白云之间,比人生的过程更多艰辛!她坚韧勤奋,无怨无悔,白茫茫的雪地里雁行走留下的足迹,虽然展示的是她苦旅孤寂的前行印记,但这就是她的文字,有其自己独立自然的足迹爪印。

我入道至今已经三十年有余了,寻觅探求,梳理思索,像鸿雁在雪地上前行,虽然没有什么成就,但希望不虚度此生光阴,而有益于自己热爱的事业。走进道教三十余年,江苏茅山是我最初入道的地方,这本书关于道教的内容,实际上也是我人生中主要的、关于道教的事业,我写道教的文章,就从这里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