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老子章句浅释(述而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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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註解】

“不仁”,謂仁而不自以為仁,不炫耀其仁也。“芻狗”,結草為狗,巫祝用之,以喻無識之物也。

【文義】

謂天地覆載萬物,萬物恃之而生生不絕,此有仁於萬物也。然天地不自知其於萬物之仁也,不自炫耀其於萬物之仁也。如視萬物為無識之芻狗,而不望萬物之報其仁也。蓋以天地之無為無私而喻仁人之道也。

【論述】

“芻狗”,陸德明氏《釋文》引李頤云:“結芻為狗,巫祝用之。”是也。其他各家註釋,亦多類同。

“天地不仁”,河上公氏以“天地施化,不以仁恩,任自然也”為解。王弼氏以“天地任自然,無為無造,萬物自相治理,故不仁也”為解。黃茂材氏以“天地之於萬物,無傷而已,任之自然”為解。蘇轍氏以“天地無私,而聽萬物之自然,故萬物自生自死。死非吾虐之,生非吾仁之也”為解。蔣錫昌氏以“言天地不保養萬物,而任其自保自養”為解。皆以天地不施仁於萬物,而任萬物之自然為解也。殊不知天地並非未施仁於萬物,以天地為自然之體而無意志者,是以雖施仁於萬物而不能自知,而不能自炫也。

“以萬物為芻狗”,河上公氏以“天地生萬物,人最為貴,天地視之如芻草狗畜,不責望其報也”為解。所謂“不責望其報”者,以芻狗為無識之物,故言不責望其報也。實則天地無意志,不能責望其報也。劉驥氏以“天地之於萬物,因其自然,付之自爾,無愛利之心,故言不仁。是猶束草為狗,祭祀所用,適則用之,過則棄之,無容心焉”為解。解老者多為此說,並非是。

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註解】

“聖人”,謂國君也。

【文義】

謂國君之治國,當法天地之施仁於萬物,無私無欲,而不自以為仁,不自炫其仁,不責望百姓之報之也。此法天天、法地地之義也。

【論述】

河上公氏以“聖人愛養萬民,不以仁恩,法天地,行自然。”“聖人視百姓如芻草狗畜,不責望其禮意”為解。所謂“不以仁恩”,不自以為仁恩也。蓋既愛養萬民,必施之以仁恩也。其義在言國君愛養萬民,當法天地之施仁於萬物,而不自以為仁,不自炫其仁,不責望萬民之報之也。所謂“不責望其禮意”,卽不責望其報之義也。

周紹賢氏以“本章言天地無私,化生萬物,各遂其性,純任自然。為政者若能法天道之大公,無偏無頗,自然可達盛治。”“《莊子·天運篇》以芻狗比先王之法,已為過時被棄之物,不宜再用。《淮南子·齊俗訓》以芻狗比聖人立法,隨時舉事,世易則法變。父母對子女,亦慈亦嚴,嚴並非不慈;政府對人民,有德有威,威並非不德,有時必須‘董之用威’。(《大禹謨》)用威所以輔助德政之實施,此卽聖人不仁,芻狗百姓之意也。”所解“不仁”、“芻狗”,以“不仁”為立法用威而治國,以“芻狗”為適時變法,其義亦通。

其他解老者,頗多以用芻狗祭祀,既用之後,則棄之不顧之義,以為聖人之治國,以百姓為芻狗,於其生死禍福毫不理會,而任其自然,使其自相治理之說,皆非是。治國者不理百姓之生死禍福,安能稱治!使其自相治理,安用國家!蓋天地無意志,而任萬物之自然;人類有意志,有思想,有私欲,故聖人之治國,則不能純任其自然也。

天地之間,豈猶橐籥乎!虛而不屈,動而愈出。

【註解】

“橐籥”,冶鐵用具,猶今之風箱,用以煽火者也。“不屈”,不竭也;不盡之義。“動”,用也。“愈出”,無窮之義,言其用也。

【文義】

謂天地之間,如風箱之中空也。風箱中空,故鼓風煽火,其氣不盡,用而無窮。天地之間如風箱之中空,萬物以之而生生不絕,其用無窮。此言虛空之道,其用無窮,人君當以之為法也。亦“法天天”、“法地地”之義也。

【論述】

河上公氏以“天地之間空虛,和氣流行,故萬物自生……橐籥中虛空,故能有聲氣”為解。橐籥中空故能有聲氣,故能有其不盡之用也。劉巨濟氏以“天地之兩間能虛……虛者,橐籥之體也;不屈,則以虛故也,橐籥之用也”為解。黃茂材氏以“天位乎上,地位乎下……今以橐籥以喻天地之道,幾為無蘊矣。虛無,體也,故不屈;動不已也,故愈出”為解。皆以萬物之生,由於天地間之虛空也。若非天地之間為虛空,則萬物無由而生於其間,卽無萬物之生也。蓋言虛空之為貴,其用無窮,以喻人君當以之為法也。

多言數窮,不如守中。

【註解】

“多言”,言,號令也,法令之義;謂法令繁多也。“數”,枚也,計數之器。謂謀策也。“中”,通沖,虛也。無為之義。

【文義】

謂以法令繁多之策而治國,“法令滋彰,盜賊多有。”其策無效,故曰數窮。不如守虛靜無為之道,以治其國也。

【論述】

余培林氏以“‘多言’的‘言’,指聲教法令,非僅限於言語。‘多言數窮’,是說政令煩苛,則加速敗亡”“所以不如抱守清虛,無為無事”為解。以“言”為聲教法令,以“多言”為政令煩苛,以中為虛,其義是也。以“數”為“速”,其義亦通。高亨氏以“多言數窮,故行不言之教。中者,簿書也……國必有圖籍;蓋謂有國者守其圖籍而已,不多教命也”為解。以“中”為“簿書”,以“言”為“教命”。教命者,卽法令也。

張默生氏以“中字,是有中空的意思,好像橐籥沒被人鼓動的情狀,正是象徵着一個虛靜無為的道體。吾人常常以自己的小聰明,妄作主張,你有你的道理,他有他的道理,則言論越多,離得眞理越遠……何如蠲除私見,守着虛靜無為的道體呢”為解。以“中”為“虛靜無為”,以“言”為“言辭”也。

蔣錫昌氏以“‘多言’卽有為也。‘數’借為‘速’。此‘中’乃老子自謂其中正之道,卽無為之道也。言人君有為則速窮,不如守清靜之道之為愈也”為解。以“多言”為“有為”,有為者,無為之反也。以“中”為無為之道。其義與王弼氏所註“愈為之則愈失之矣”同。

宋常星氏以“人之言語,妙在中節,小貴於多……倘若頻仍太甚,未有不理窮而辭拙者也。總不如守中,無太過,無不及。時然而後言,則言無瑕謫,語無口過”為解。以“言”為“言辭”,以“中”為“適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