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侍御此言一出,朝堂上沉寂了片刻,七皇子李灏旋即摩挲着自己下巴,露出一副沉思的模样,盯着谢岩看了半瞬的功夫,像是自语般道:“去岁东夷纳贡……本皇子倒是略有耳闻,东夷原是送了两位极其美艳的贵女过来的,但当时驿馆突然走水,死了其中一位贵女,另一位却说是失踪了。”
他此话一出,顿时倒是叫不少人都想起来了,而李乾在听此话后,眼底神色深了深,袖袍之下紧紧捏住了拳头。
“七皇子好记性,此事本并不是归属御史台管的,当是正值入冬,按理来讲是不会那般容易起火的,但微臣当时记得火势极其迅猛,巡防营侍卫到的时候,驿馆已经是一片汪洋火海了。”李侍御点头言语,目光幽幽地盯着谢岩,话锋忽的一转,质问谢岩道:“当日一位贵女被烧死,一位贵女失踪,这若是平日,交给刑部和大理寺查办即可,可东夷进贡,关乎国朝尊贵与体面。我在半月前意外在一群流浪的乞丐中见到了那位失踪的贵女,谢大人,你猜那贵女与下官说了什么?”
谢岩一瞬神色惊恐至极,眼角余光瞥见李皇子依旧淡定自若,当即就好像找到了主心骨,强忍住内心的惊慌,言语底气不足询问:“说了什么?”
李侍御见他还能稳得住心神,心中不禁冷哼了一声,“谢大人恐怕忘记了,下官年轻时曾游历四海,对于东夷话是懂得一些的,那贵女不会说我西芜的言语,但是却听得懂,只是国朝中鲜少有人会说东夷话,下官一问之下,原来当初那贵女不是失踪,而是被谢大人的幼子谢昆给绑了去,一直被关押在府中取乐,那贵女半月前才逃出了贵府,却不敢轻易说话,生怕自己败露,只得装一个哑巴。”
此话,如惊雷滚滚劈在谢岩的天灵盖上,震得脑中金星闪烁,又酸又胀又痛,整个人都恍惚了。
谢昆掳走那贵女,根本就不是为了自己好吗?谢岩心头焦灼煎熬万分,心脏怦怦狂跳,几乎都要跳出了嗓子眼,感觉浑身就好似脱力了似的。
而今之计,他还能如何?唯有舍弃了谢昆,否则整个谢家必遭大难。
“皇上明鉴!此事微臣不知!不知那逆子胆敢行此悖逆之事!微臣管教不严!罪该万死!”
谢岩认得倒是利索,直接叩首伏泣,声声让人觉得痛心无比。
听闻谢岩此言,李乾袖袍下的手指微松,这个谢岩还算是明白事理。
“哼!你认得倒是挺快!”永元帝极怒,那双目透着极尽的威严之色,言语更是充满了怒色。
这东夷进贡的贵女,那便是皇上的妃子,如今被一个臣子给掳走,这不是等于变相地叛逆皇上,要挑战皇上的威严吗?
“皇上明鉴,谢昆那逆子自小就叛逆得紧,微臣教导无方,才让他糊涂犯下此等错事……”
“谢大人,可真是大义灭亲,下官敬佩至极。”李侍御淡然一笑,笑容中有几分讥讽,这样的神色落在谢岩的眼中,可谓是极其瘆人的,真的惊惧他会再说出什么惊人的事情来。
然而,他的猜测是正确的,李侍御的确还有话要说。
只见他就跟变戏法儿似的,又从袖袋里拿出了折子,开口道:“这是那贵女所言,微臣都一一记下了,请皇上过目,此事兹事体大,微臣不敢妄言,还请皇上圣裁。”
谢岩看着他将折子给递上去,心中既是好奇又是恨怒得紧,这个李侍御根本就是个异类的存在,要不是他得罪的人太多,就凭着他的才能,现在又岂会只是一个侍御史而已?
看着那道折子被送到永元帝的手中,谢岩是连想要杀了他的心思都有了。
这件事情早早就已经积灰挂在了大理寺和京兆府里,这厮好好地做个侍御史就那么困难吗?非得要多管闲事,也不知那个东夷贱人有没有说些什么。
谢岩的心中无比焦灼,六皇子心中又何尝不是呢?他当然清楚那贵女是怎么回事的,没想到谢昆那么没用,连一个女人都收拾不了,还让人给跑了,倘若真是查出什么对子坤不利的事情来,那自己筹谋多年的计划岂不是要付之东流了?
永元帝仔细看着折子上所言,面上的神色是愈发阴沉可怖,就好似被染上了一层黑色墨汁那般,近身伺候的司南见状,都觉得心惊肉跳,后脊忍不住冒出了细汗。
“谢岩……朕养的好臣子呀。”永元帝看完后合上了折子,目光灼灼地盯紧了谢岩,那目光就好似要将他给洞穿了似的,莫名的压迫感让谢岩心脏一阵狂跳。
“请皇上息怒,不知李侍御还查到了那逆子做了什么微臣不知道的事情?”
谢岩见此,就知晓那折子里必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的。
永元帝冷哼了一声,双目简直要喷火,他怒极反笑,目光忽的落在了李乾的身上,声音冰冷地询问:“六皇子今日身子可好了?”
前日他让人传旨让他进宫,本是想要将新钢之事交与他去暗中查办的,现在倒好,事儿还没查,他自己就先出事情了。
李乾心头一震,疾步到殿中央跪了下来,神色恭谨道:“儿臣身子已无大碍,谢父皇挂心。”
乖顺恭谨做得十分的到位,让人瞧着,只觉得他是个极其孝顺的皇子。
永元帝面色猛然一沉,眼底染上极冷的盛怒之色,猛地将折子给扔了下去,正好砸在了李乾的跟前。
“你自己看看,给朕养的好皇孙,才十三岁!弱冠未及,就如此贪图女色,还与谢昆搅和在一起,玩弄贵女……李乾,你告诉朕,你想要做什么?”
永元帝本就多疑得很,纵然李乾有腿疾,他也依然会怀疑,他最恨的就是自己的儿子跟臣子勾结。
而谢岩这个左仆射本该是他的肱股之臣的,眼下两人的儿子勾结到一起,还玩弄了他朝送给自己的贵女,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可敢说没有半分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