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白痴(超值金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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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晚会前奏(1)

瓦尔瓦拉·阿尔达里昂诺夫纳已经告诉她的哥哥,就是在今晚,叶潘钦家的别墅里将要举行一场晚会,欢迎白洛孔司卡耶的到来。不过她却不应该表现得那么着急。

本来没必要这么激动,不过他们家做事的方法一向跟别人家不太一样,所以把这次晚会安排得非常匆忙。

因为丽萨魏达·普罗科菲耶夫那甚至已经不愿意再等一秒钟了,她的父母也为了女儿的幸福激动不已。白洛孔司卡耶即将离开,基于这两点原因,对于他们的仓促也可以理解了。毕竟在上流社会中,白洛孔司卡耶的地位是很高的。丽萨魏达·普罗科菲耶夫那和她的父母希望能够借助这个机会让阿格拉娅的未婚夫获得她的帮助,从而也进入到上流社会中。

不过丽萨魏达·普罗科菲耶夫那的父母根本不能确定整件事情中,真的没有不合理的地方吗,不合理到什么程度,或者自己根本就是在杞人忧天……大家都不敢作出决定,不过不少的好朋友都觉得,虽然从前公爵和上流社会并没有什么交集,但是进入上流社会是早晚的事。因此这次晚会他一定会闪亮登场的。

因为安排得很匆忙,所以也很简单。被邀请的人中,还有一位贵夫人。叶甫盖尼·柏夫洛维奇差不多是这次晚会中最年轻的一个,他会陪着白洛孔司卡耶一块过来,而家里人都在这等着他们。

昨天公爵刚刚知道家里要举办一次晚会,不过早在三天之前他就听说白洛孔司卡耶要过来了。他能感觉到,大家对自己并不放心。叶潘钦家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有点傻,害怕他给人家留下不好的感觉,而这些人认为公爵感觉不到自己的担心。

他们对此感到很纠结,不知道怎样告诉公爵,可是公爵本人没把这当成一回事,他在意的是阿格拉娅的情绪。最近阿格拉娅变得非常固执,而且越来越严重,听凭秉性行事,放纵不约束自己,情绪也非常低落。阿格拉娅的状态直接影响到了公爵,使他也变得难过起来。大家都在等叶甫盖厄·柏夫洛维奇,公爵说他早就希望见到他,可是让他奇怪的是大家都不以为然,阿格拉娅也很不高兴地到外面去了。直到晚上十一点多,公爵要走的时候,她才去送。

“明天白天的时候——我们这里会有客人过来。”阿格拉娅皱起眉头,看着公爵说,“那么白天您不过来吗?”等到晚上,阿格拉娅本来想说等客人走了再过来,但是又不想让公爵知道自己是在担心他,所以心里很烦闷。她的语气非常不好,甚至是用一种过于严肃的语调说话。这也是她第一次正面跟公爵提起关于这次晚会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其实她也是很不愿意这些客人过来,如果不是因为身为女子的矜持和害羞,她甚至想跟父母大吵一架。

可是没想到公爵立即告诉阿格拉娅,他们也邀请了自己。他这么说让阿格拉娅十分无语。

沉默了一会儿,阿格拉娅忽然气愤地说:“您能不能好好听我说话,哪怕一辈子就这么一次?”阿格拉娅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当然,我一直听着呢。”公爵看着阿格拉娅低声回答,眼神有些茫然,“听你说话我很开心。”

“我懒得跟他们争辩!”阿格拉娅带着一种极其厌恶的情绪说,“我根本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们从梦里清醒过来,我讨厌这一切——这些事情,还有这些规矩。可是我妈妈她却很喜欢这些规矩,尽管如此,可是我妈妈的内心是很正直的,可是我就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高看白洛孔司卡耶那家伙!我爸爸什么也不管……白洛孔司卡耶这个老女人除了聪明以外简直一无是处!人也不好,脾气又差!还有,咱们本来也不是贵族,可是我爸妈,还有姐姐她们为什么老是想削尖了脑袋要往上流社会里面钻呢,上流社会有什么好的?这都怪S公爵的错。最让我不明白的是,叶甫盖尼·柏夫洛维奇来的话,你有什么可高兴的呢?”

“阿格拉娅。”公爵看着姑娘的眼睛,说,“你是在关心我吗?你怕我明天会出丑对不对?”

“关心?您!”阿格拉娅的脸上忽然羞得通红,大声地说道,“您……跟我有什么关系,您的名声好坏跟我有什么关系……您怎么能说出‘出丑’这么俗气,这么不文明的话来呢!这么低俗的字你也说得出口。”

“可是,学生们都是这么说的。”公爵有些局促不安地看了阿格拉娅一眼。

“对!对!”阿格拉娅瞪着公爵说,“学生们都这么说,明天您过来的时候是不是都打算说这样的话了,那么今天晚上你最好再多查一些类似的话和词语,好在明天的晚会上一起说给大家听。到时候看他们怎样嘲笑你,我看你甚至连如何优雅地端起茶杯都不会了!”

“优雅地——喝茶吗?”公爵说,“这个我会。”

“这个笑话真冷。好吧,那你就把客厅里最珍贵的那个中国花瓶打碎了好了,我妈妈一定会气坏了,说不定会当众发疯。反正到时候你找个距离那花瓶近的地方,随便伸个懒腰什么的,就像平常一样,然后就把它打碎好了!”

“不不,”公爵嗫嚅地说,“我知道你是在提醒我,谢谢你,我一定会离那个花瓶远一点,我会小心翼翼的。”

“那有什么区别吗?你离那远了是为了方便跟客人说一些‘题目’,严肃的、高尚的这些话题,夸夸其谈,多像一个上流社会的人啊!”

“没有,我没那么想,”公爵小心地看了看阿格拉娅,“那个时候好像不应该说这类话题……”

“无所谓!”阿格拉娅摆摆手,说,“要是你谈论些关于俄罗斯的金融现状,或者死刑,拯救世界什么的,那么你哗众取宠的目的达到了……但是如果真的出现这样的情况,以后你永远不用来见我了!我就说这一次,你记住了!我可没跟你开玩笑!”

公爵愣愣地看着阿格拉娅,他从阿格拉娅的眼神和声调中发现了一些以前从没有注意到的东西,因而公爵知道阿格拉娅的确是很认真地、很当真地说出这段恐吓的话。

“我本来一点都不担心,但是听了您的话之后,我却很担心自己会出丑!担心自己说错话,或者打碎花瓶什么的……”

“那你就什么都不要做好了,干脆就在那里坐着,即不说话又不动。”

“我做不到啊!我一害怕,就会说错话,甚至摔了个跟头——因为地板实在太滑了,这样的事情,以前我就做过好多!您干吗要跟我说这些事情,今晚我一定会做噩梦的。”

阿格拉娅看着公爵,神色阴沉。

公爵想了一会儿,最后说:“那我明天还是不来了,就告诉他们我病了,这样什么事都没有了!”

阿格拉娅使劲跺了跺脚,气得脸都没有血色了:“上帝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人家为了他都……跟你说什么都说不清楚!”

“好啦,那我来还不行吗?我来,然后一晚上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这总行了吧!”

“早这样不就好了!”阿格拉娅白了公爵一眼,“那你刚才还说要请假说生病,这些奇怪的言辞,你是跟谁学的,干吗老这样跟我说话,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我错了,这也是学生们说的话,以后我一定会注意的。我知道您是关心我的(当然不生气的话最好),您肯定猜不到我现在有多开心又矛盾,这都是因为您刚才对我说的这些话,但是我敢保证,虽然之前我很害怕,但是在您的关心下,我能轻而易举地克服这些害怕。我很开心我能留下来,我真的很高兴,你是多么的美丽善良,你就像一个仙女,阿格拉娅!”

听了这些话,阿格拉娅本来很生气,可是忽然间,她的心底涌现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我刚才对你说了很多难听的话,你不会生气吧?”

“什么?亲爱的阿格拉娅,我不知道您在说些什么,不过您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这样看起来很吓人的,阿格拉娅,以前您可不这样看我的,当然了,我知道原因……”

“别说了,别说了!”阿格拉娅打断公爵的话。

“还是说出来吧,阿格拉娅,其实很久之前我就想告诉你了,虽然您可能不会相信,因为在我们之间始终隔着一个人……”

阿格拉娅连续说了四次“闭嘴”打断了公爵的话,不让他再说下去,同时握住了公爵的手,狠狠地握着,还用一种很惊慌的眼神看着公爵。就在这个时候,屋子里有人喊她,借着这个机会,她飞快地跑掉了。

连续几天晚上,公爵的身上都像发烧一样,今天也不例外。不过这次,他的心里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果明天晚会的时候,那么多人在场,自己却忽然发病了不就糟了吗!这样的事情以前并不是没有发生过!念及此处,公爵感觉自己的身体寒气上涌。这一夜,他都没有睡好,一直想象着明天晚会时会发生什么事情,犹如身在噩梦之中,他知道什么话不能说,可是他却控制不了自己,不停地对他们说着一些题目。叶甫盖尼·柏夫洛维奇和依鲍里特都在场,他们都带着温和的微笑,显得十分亲切。

直到早上九点的时候,公爵才醒了过来,不过脑袋里面昏昏沉沉的。他忽然很想见见罗戈任,他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和罗戈任说——可是具体谈些什么呢,他自己也不清楚。最后,他终于确定了为何要去找依鲍里特。他隐约有种想法,这直接导致上午发生的一些事情在他的心里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尽管依旧不是很完全。

列别杰夫的到访,就是众多事件之一。

列别杰夫是醉醺醺过来的,当时才九点多一点。有一个情况即使不注意观察也是很引人入胜的,那就是伊沃尔金将军搬出去三天以来,列别杰夫的一举一动都变得有些诡异了,谁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列别杰夫总是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领带没有系好,长礼服的衣服弄得破破烂烂的。隔着很远都能听到他自己耍酒疯的声音。这时魏拉说,他又一次过来诉说,边说边哭。现在列别杰夫来到公爵这里也说起这件事,一边说还一边捶胸顿足地认错……

他悲戚地说:“我挨了耳光,这是我应得的……报应!谁让我背叛和卑鄙呢!”

“啊?这么早,谁打了你耳光呢?”

列别杰夫的嘴角上扬,露出一丝嘲弄的笑:“清早……这跟时间有什么关系……肉体受到惩罚也是应该的……但是我却不是在肉体上被打,而是在精神上被打了一巴掌!”

他自顾自地坐了下来,也不顾什么礼节。列别杰夫讲故事的水平十分蹩脚,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公爵觉得很没劲,就要走开,可是列别杰夫的下几句话却是一件十分奇异的事情,甚至令公爵惊呆了。

最初的时候列别杰夫是在说一封书信的事情,还提及了阿格拉娅·伊凡诺夫纳,说着说着列别杰夫又开始挤兑公爵,毕竟是公爵让他遭受这些不好的事情。以前和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那的时候,列别杰夫借此得以取信于公爵,可是后来公爵却把自己赶走了,这令他感到非常屈辱,到最后就连一些很普通的问题都不愿意回答他了。

列别杰夫醉呼呼地说着话,同时还淌着眼泪,“我再也受不了了,我从罗戈任那里,从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那那里,从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那的女友那里,从瓦尔瓦拉·阿尔达里昂诺夫纳……本人那里……还有从……甚至从阿格拉娅·伊凡诺夫纳本人那里……知道得太多了……太多,您绝对想象不出,通过我的女儿魏拉,我的魏拉是唯一的……当然我是说她是唯一的,但她不是我唯一的女儿,毕竟我有三个女儿呢!”列别杰夫语无伦次地说着,“那你猜,是谁能够用那么隐秘的方法把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那的一举一动都汇报给丽萨魏达·普罗科菲耶夫那呢,嘻嘻嘻!你猜是谁呢?”

公爵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醉汉:“不会就是你吧!”

“没错,”列别杰夫得意地说,“就在三十分钟以前……嗯,现在已经有三刻钟了,也就是今天八点半,我写了一张条子,让一位姑娘通知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那,告诉她我要告诉她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什么?你居然跟丽萨魏达·普罗科菲耶夫那见面了?”公爵大吃一惊。

“是的,就是她给了我一记耳光……在精神上,她连看都没看就把信丢还给我了!然后还把我赶了出来……不是肉体上,而是在精神上,不过区别也不大,只有一点区别而已……”

“那是什么信她看都没看就又还给您了。”

“哦,对了,我本来以为我已经说过了,原来我还没跟您说呢……其实这封信是需要转交的……嘻——嘻嘻!”

列别杰夫说的话很含糊,让人不好理解。尽管如此,公爵还是能听明白一点,那就是今天早上,列别杰夫让女仆把信交给了魏拉·列别杰夫,再让她根据信上的地址,再转交给……“就像以前那样,就像以前那样,是那位先生写给某一个人……(作者按:我用‘那位先生’来称呼其中的一个,表示尊敬;而用‘某一个人’来称呼另外一个,表示鄙夷。毕竟将军的女儿远远比一个社交女子要高贵得多)……”所以,这封信落款上的首字母是A,也就是“那位先生”的亲笔信。

公爵几乎要跳起来了,叫嚷着:“这绝不可能!这太荒唐了,居然给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那写信!”

“这又不是第一次了,”列别杰夫的眼睛眨了一下,诡异地微笑,“以前就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只不过不是写给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那的罢了,不过也没什么区别,是写给罗戈任的……就连捷连季耶夫先生也是受到过的,当然都是转交的,都是名字首字母是A的那位先生的亲笔信。”

列别杰夫的思维跳跃性很大,老是说着这件事的时候,忽然又说起另外一件,之后就忘了之前自己在谈论什么,所以公爵干脆不说话了,让他自顾自地说。而公爵也依然没有搞清楚列别杰夫到底是让魏拉转交的,还是亲自送的信。

公爵只能根据这些话自己推测——列别杰夫认为把信给罗戈任和给纳斯塔西亚·费利帕夫纳并没有区别,这样看来,信应该不是列别杰夫亲手转交的,可是假如真的有一封信,那么这封信怎么会到了列别杰夫的手中呢——公爵还是搞不明白……最坏的推测就是,列别杰夫是偷来的,信本来在魏拉那里,被列别杰夫想法偷走,之后不怀好意地送给了丽萨魏达·普罗科菲耶夫那。只有这样推测,这件事才能解释得通。

公爵慌慌张张地叫着:“您不会是疯了吧!”

“并没有完全疯掉,我尊敬的公爵,”列别杰夫带着一种很讨厌的邪恶语气说,“其实我一开始我是想把信给您的,但是权衡利弊,还是把这件事告诉阿格拉娅的母亲比较好,毕竟她是一位高贵而正直的夫人……我以前就匿名给他写过一封信,所以我通过一张纸条,希望她能在今天早上八点二十分跟我见上一面。因为我在署名时写了‘您的秘密通报人’,所以我的请求立即就被批准,他们迫不及待地让我走后门,去见那位正直的母亲。”

“之后呢?”

“之后的事情我已经告诉您了,我几乎被他们暴打——我的意思是说几乎——我觉得甚至已经算是打过了。她一下把那书信换过来。我能看出她是很想把信留下的,不过后来却又不留了,丢给我的时候还说:‘别人居然会信任您这种人来传递信,您还是去把信传递给它真正的主人好了……’”她的脾气真坏,她居然真的对我发火了,一点都没有难为情,绝对是真的发火。

“那信呢?”

“当然还在我的身上,您看。”

列别杰夫把那封信交到公爵手里,这是阿格拉雅给加夫里拉·阿尔达利翁内奇的,而两个小时以后加夫里拉非常得意地把这封信给他妹妹看。

“这封信不能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