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凤凰联动匠心经典:沉浸在那片小说空间,是我的荣幸(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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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1

我们毕业刚上班的时候,林河市还有几个在道上根基很硬的黑社会团伙,他们仗着有几头乱蒜在社会上横行霸道无恶不作。像老黑和六哥,连警察他们都不放在眼里。当时,我们刚刚进入社会,对任何规矩我们既不懂也不在乎,加上有些老警察在背后忽悠我们,我们便以为自己是法律的化身,无论是谁,只要我们碰到一律抓起来,这难免冲撞了一批人、得罪了一批人。几个团伙一起竟然在道上公开把我和高军围住,让我们小心点儿。他妈的,我们也没惯着他们,当场打死一个,打伤两个。由于他们手里只有刀械之类,我们的行为整不好就是防卫过当。

这件事儿惊动了省里,联合调查组来林河市深入调查后,我和高军杀的伤的均是身上负案累累的罪犯,一下子我们俩成了英雄。市公安局也以此为契机开展了多次打黑除恶的专项战役,刑警队以我和高军为主力的年轻干警可找到机会了,处处冲锋在前,几个月时间就把几乎所有道上的“牛逼战士”统统搂了起来。杀的杀,判的判,林河市所谓的黑社会骨干基本上被斩尽杀绝。个别的像王大虎之流由于身上没有大案,算是侥幸在我们的严打中存活下来。

这些年,林河市一直再也没有出现类似被枪毙的老黑、六哥之类的人物。

但是现在,我发现刘长江的身上似乎出现了这种人物的影子。过去,凭他那两下子,他在道上连末流的家伙见到他都踢他两脚。在我的印象中,他经常被打得鼻青脸肿。如果不是他爹有两个钱,他可能早就被捅残废了。可是自从他把王大虎整死侥幸被释放以来,他在道上的名气却与日俱增。他戴个墨镜整天出入饭店、洗浴中心,处处摆出一副老大的姿态。

刘长江是一个有钱人,过去他穷显,到哪儿都出手大方,100块钱的饭费,他扔200,200就扔500。我们这里是东北的一座小城,压根儿就没小费这一说。过去他装牛逼,到哪儿还给服务生撇点小费。但是现在可倒好,不仅没了小费,连一二百块钱的饭费,他都不给。每次结账时,他总说:“我是刘长江。”一次饭店老板不知道刘长江是谁,让他结账,他挥手就给了那个老板一个耳光。老板不含糊,第二天要找两个人收拾他。来人就告诉他,这个刘长江把王大虎整死了,连警察都不敢管他。老板就害怕了,他还托人找到刘长江,向他赔礼道歉。

刘长江这样胡作非为对我们影响很坏,老百姓总以为他刘长江敢这样是因为有我们警察做他的后盾。最来气的是,刘长江背后吹牛说,他和我关系如何如何好,说他随随便便一个电话就能让我在十分钟之内跑到他的面前,仿佛我就是他的一条狗。对此,我一直在装糊涂。刘长江已经在我手里两次逃脱了,没有过硬的证据,我不会轻易动他的。

这天,刘长江把段平打进了医院。我觉得机会来了。我和高军到医院找段平了解情况,但段平死活不说。

我反复做他的思想工作,我说:“段平,你既然知道别人的重大秘密,如果你不和我们合作,你的存在就是对别人的威胁,别说揍你一顿,把你整死都有可能!”

经过大量的思想工作,段平告诉我:“当初我给你们做证把刘长江抓起来之后,他就让人给我打电话说如果我不做证,他给我十万块钱,不然的话,他就用这十万块钱找人买我的腿。他这么说,我害怕就答应了他。可是这个兔崽子说话不算数,他出来之后一直也没有给我钱,我找他要,他还说他根本就没推王大虎,是我瞎说。你说说他还是人吗!前两天,我因为樊丹的事儿不是让你们抓起来了吗,我求朋友借了钱,我出来之后,朋友管我要,我没办法,就找刘长江要。他不仅不给我,还把我打了一顿。”段平这种说法,让我心里凉了不少。如此明显地为了自己得到好处,就算他出庭做证,在法律上也站不住。我说了心中的疑虑,段平马上说:“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做证了。”

我说:“你怎么又不做证了?”

段平支支吾吾的。

高军说:“你别吞吞吐吐的,有什么话就说。”

段平说:“我做证也没什么用,社会上都说刘长江和你们的关系好。”

我不高兴地说:“你听谁说的,要是好的话,我们还能对他这么下功夫吗!”

段平冷笑了一下,他说:“刘长江自己都说你们和他关系好。”

我问他:“他怎么说的?”

“他说,他是老大,警察是他的老二!”

“他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就他打我的时候。”

2

我把车停在海鲜世界的门前,一直等到刘长江吃完饭出来。他晃晃悠悠地迈着太监步,旁边跟着一群狐朋狗友。我和高军从车里出来,直接向他走来。刘长江见到我,热情地说:“苏队长,你怎么才来?”他转身向朋友们介绍,“这是我大哥,刑警队大队长。”他的脸还没转过来,高军一脚踢在他的腿上,他趴倒在台阶上。他抬起头看着我们,“哪有这么闹的,怎么还踢人呢?”

我也踢了他一脚,“谁跟你闹呢?”

刘长江喊道:“苏岩,你他妈的什么意思?”

这小子现在进步了,还敢骂我!

我俯身薅住他的衣服领子,把他拽了起来。高军利索地把手铐给他戴上。

刘长江说:“你们凭什么抓我?”

我掏出传唤证让他看,他看了一遍:“我殴打他人!我殴打谁了?”

我说:“回去再告诉你。”

我和高军把他拽到了车里。刘长江在众目睽睽下被我们押走了。车里,刘长江老实了许多,他嘟嘟囔囔地说:“苏哥,你太不够意思了。就算你要抓我,还用得着当着我朋友的面吗?”

我们本来就想打打他的威风。我向他喊道:“你再说没用的,刘长江,我可真对你不客气了。”

回到局里,刘长江倒也挺痛快,他承认确实把段平打了。

我和高军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对刘长江以殴打他人行政拘留15天。送刘长江到拘留所之前,他想单独和我谈谈。

我问刘长江:“你要谈什么?”

刘长江说:“你看能不能对我罚款处理?”

我说:“怎么的,拘留你不服啊?”按规定,行政拘留前,得事先向当事人告知权利,他要是不服的话,还真得谨慎谨慎。

刘长江说:“你拘留我,我哪敢不服啊!我就是想让你罚款行不行?”

我说:“刘长江,你以为公安局是你家呀!”

刘长江说:“苏队长,我从来没说过公安局是我家。”

我问他:“那你都说过什么?”

刘长江回答:“我和别人说过咱们关系好,苏哥,这个我不应该说,你放心吧,今后没用的话,我再也不说了。”

我说:“你以为我拘留你是因为这件事儿吗?”

刘长江说:“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还因为什么呢,难道说你嫌少吗?要是嫌少的话,你吱声啊,你用得着把我抓起来吗?”

刘长江把我弄糊涂了,我说:“你把话给我说清楚,我嫌什么少了?”

刘长江显得挺委屈:“你要是这么说,我就无话可说了。”

我说:“你别吞吞吐吐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长江说:“苏哥,你可真能装糊涂。好吧,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我火了,“刘长江,你他妈的到底想说什么?”

刘长江说:“你心里都清楚,我说个鸡巴毛!”

我愣愣地看着他。

最后,刘长江才说:“樊丹是不是已经和你睡上了?”

我心里一沉,难道他给樊丹拿钱了!

3

高军送刘长江到拘留所刚走,徐冰就来了,他走进我的办公室,乐呵呵的。

我说:“徐老板,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徐冰说:“我想给你们表示表示,你看是要锦旗呢还是要点儿人民币?”

我说:“你什么意思?”

徐冰说:“你们不是把刘长江抓起来了嘛!”

我说:“你可别闹了,他又不是黑社会老大,你送什么锦旗呢?”

徐冰说:“我看他现在比黑社会老大还恶。”他认真地问我,“你说锦旗上写点什么好,写上为民除害怎么样?”

我说:“得了得了。”我把刘长江的事儿说了一遍,“也就是关他15天拘留。”

徐冰泄了气,他以为我们要把刘长江枪毙呢!他向我讲述刘长江在社会上如何如何不像话。

我没心思听,我在心里考虑怎么去问樊丹,这个事儿,我感到很为难。樊丹真要是收了刘长江的钱,我面对她会很尴尬的。我不希望她是这样的女人。

徐冰说完问我:“就这样的家伙,你才拘留他15天,把他枪毙了都应该。”

我说:“枪毙谁呀?”

徐冰看出我思想溜号了,他笑道:“枪毙你小舅子。”

我寻思过味,也笑道:“我小舅子是谁?”

徐冰看着我的眼睛问:“还想昨晚那事儿呢?”

我说:“昨晚什么事儿也没有。”

徐冰说:“跟我也不说实话,奔驰车还想不想要了?”他曾经和我打赌,我要是把樊丹拿下,他送我奔驰车。

这时,樊丹打电话问我:“你把刘长江又抓起来了?”

我说:“对呀!”

樊丹焦急地问:“为什么呀?”

她这种口气,我很不舒服。我简单和她解释了一下。

樊丹说:“你看朱慧找到我想要走你的后门。”

我说:“她早干什么了,我已经把刘长江送走了。”

樊丹失望地说:“是吗?”

我不想在电话里说更多,我让她带朱慧到公安局对面的那个酒吧里等我。

放下电话,徐冰问:“走后门的是不是?”我点了点头。

徐冰说:“还是个女的。”

我又点了点头。他见我不想往下说,就不再问。他邀请我,“晚上一起吃点饭吧!”

我说:“到时候再说吧!”

徐冰离开后,我来到了公安局对面的酒吧里。樊丹和朱慧已经到了。

朱慧见到我,满脸不愿意,“苏哥,你怎么又把刘长江抓起来了?”

我说:“抓他有毛病吗?”见我阴着脸,朱慧不吱声了。

樊丹有点不知所措。她让朱慧先走,朱慧气呼呼地走了。

樊丹说我:“她是我的好朋友,你就不能对她态度好点吗?”

我说:“我这态度还不好,你看看她那个态度,她是来求我,还是我求她?”

樊丹说:“你干什么火气这么大,怎么了?”

我平静了一下,就把刘长江种种丑恶的表现说了一遍。樊丹还算通情达理,她说:“是吗?这个刘长江也太不像话了,既然出来了,就在家老老实实地待着呗。”

我说:“这种人待不住,不信你瞅着,他早早晚晚还得出事儿。”

我说了半天,最后樊丹还是央求我,看看能不能帮帮这个忙。我心里的怀疑越来越深了。

我说:“樊丹,你放心吧,既然你开口了,这个忙我肯定帮你。但有个事儿,我得先问问你。”

樊丹说:“你问吧。”

我说:“刘长江给过你钱吗?”

樊丹疑惑地说:“没有啊,他给我钱干什么?”

我松了一口气,接着又问:“你和朱慧之间有没有什么经济来往?”

樊丹犹豫起来,我心里一沉,她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说:“你别管了,你就说有没有吧!”

樊丹说:“这个和你有关系吗?”

见她这么说,我只好把刘长江的原话说了一遍。樊丹皱起了眉头,她说:“是这么回事,我着急给樊东办事儿,向朱慧借了五万块钱。可她却给我拿了十万,她说办这么大的事儿,五万哪够啊!”

樊丹说得简单,但我估计朱慧可能还跟她说了很多别的。看起来,刘长江说的事儿确实有啊。

我问樊丹:“你给朱慧打条了吗?”

樊丹说:“打了。”

我问:“怎么打的?”

樊丹说:“就那么给她打的。”

我说:“你是打的欠条还是打的收条?”

樊丹说:“我打的是收条。”

我不愿意了:“你既然向她借钱,怎么给她打收条呢?”

樊丹也不愿意了:“我打什么条,你还管得着吗?”

我说:“现在已经影响到我了,我当然管得着了。”

樊丹说:“你可真有意思,我向别人借钱,还能影响到你!”她说完,站起来拎着包离开了酒吧。

我回到单位,坐在椅子里越想越生气。徐冰给我打电话,问我是否一起吃饭,我说:“不去了。”徐冰感觉出我在生气,他说:“怎么了,谁让你上火了?”我说:“我没上火。”徐冰还安慰我:“别上火了,过来吃饭吧,你要是觉得没意思,我让樊东把他姐也接来。”

徐冰的话提醒了我,我赶紧让樊东到我这儿来一趟。樊东急匆匆地赶到我的办公室,问我:“苏哥,你找我?”

见到他之后,我又不好意思和他说了。我说:“你坐你坐。”我给他倒水点烟一阵忙乎,他不好意思地说:“苏哥,我自己来,你坐着吧。苏哥,找我什么事儿,你就说吧!”

我说:“没什么事儿,就是好长时间没看见你了,挺想你的。”樊东就笑了,过了一会儿,他说:“你是不是觉得离开我姐之后,又开始想她了?”

我苦笑着,不知说什么好。樊东以为他猜对了,就安慰我说:“苏哥,这很正常,感情这东西就是分手之后才忽然觉得珍贵。没事儿,你放心吧,我姐其实也没忘你,你们俩吧,我感觉就是拴在一起的蚂蚱,谁也离不开谁!”

我见他越说越远,就和他详细地说了这件事儿的经过。怕再引起他的误解,我强调说,我不是想干涉樊丹为他办事。我只是希望,他姐能把那张给朱慧的收条换成欠条。

樊东没等我说完,急忙问:“我姐什么时候让段平去办我的事儿?”我说:“你别管了,这个事儿你姐不让我告诉你。你回去之后,和她侧面说说就完了,如果她要是不干的话,就算了。”

樊东满脸歉意地看着我:“苏哥,这个事儿给你添麻烦了。”我说:“给我没添什么麻烦,今天你姐可能对我产生想法了,你回去和她解释解释!”樊东看了看表,“要不这么吧,晚上咱们一起去找她。”我说:“我去好吗?”樊东说:“你去吧,我怕有些事儿说不清楚。”

我见樊东为难,就说:“那这样吧,晚上见面之后,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和她说说就完了。”

我可能也是过分了。樊丹这么好,我对这个事儿却如此较真儿。我打算和樊丹见面后,好好请她吃一顿,把她哄高兴就得了。

樊东开车拉着我来接樊丹,我事先坐在后排了。樊丹上车时,她打开了后面的车门,她见到是我,犹豫了一下坐在了我的旁边。

我说:“知道来接你,特意把前面的座位让给你。”

樊丹说:“我知道你不想让我挨着你。”

我征求他们姐弟俩的意见去吃什么。

樊丹说:“随便,吃什么都行。”

樊东从樊丹上车后就一直没有出声。

我问他:“你吃什么?”

樊东没回答,忽然,他把车停下来,回过头,对樊丹喊道:“我跟你说多少次了,我的事儿不用你管不用你管,你怎么还跟着瞎操心呢!你是个傻子你懂不懂,姐呀,姐呀,你怎么就不听我话呢……”

樊东唾液横飞连续不间断地对樊丹大喊大叫,这个兔崽子真不是东西,他让我来原来是让我看着他如何骂樊丹。我满脸通红,如坐针毡。樊丹小鸟依人地坐在我的旁边,像一个没有写完作业被老师罚站的小女孩。

我紧着说:“樊东,你行了。”樊东不依不饶:“姐,我告诉你,这个事儿要不是苏哥帮忙,这些钱就打水漂了!”

我真不高兴了:“樊东,你有完没完,你是说你姐呢,还是在说我?”樊东还在说:“姐,我问你,那些钱到底怎么回事?”

我忽地从座位上起来,樊丹拉住我,“苏哥,你让他说吧!”

我下了车,打开前面的车门,把樊东拽了出来。樊东还想说什么,我挥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把他塞进了车里。我给司机撇了十块钱,大声地说:“你把他拉到大桥上,从中间把他扔到河里去。”

我回到车里发动轿车,拉着樊丹慢慢地走着。我极其难堪,说着道歉的话,“樊丹,对不起。我……我……不是让他来说你的,我晚上就是想请你吃饭。你别生气啊!”

樊丹在后面忽然把手放在了我肩膀上,“我没生气。刚才他要是不说出来,回到家他也得说我。”

我说:“樊丹,对不起,这个事儿怨我。我不应该告诉樊东。”

樊丹说:“你别说了。”她把手拿了回去,通过倒车镜,我见到她从兜里拿出一张纸,递给我,“这是那张……收条,我把钱都还给朱慧了。”我说:“樊丹,我……我的意思是……”樊丹用手捂住我的嘴,“苏岩,你什么都别说了,这个事儿是我做得不好,我向你道歉!”

4

我估计刘长江出来后会告我,但我一点也不在乎。我们当警察的不怕这种人告,我们怕的是老百姓告。老百姓告我们,有理没理,我们都很被动。去年,有个小子到我办公室来报案。我见他只是丢了一辆自行车,就让他到辖区去找当地派出所。可能是我当时的语调不够温柔,这个人后来就不断地上访。他找到了区委、区政府,市委、市政府,说我贻误战机,态度蛮横,拿人民群众的财产当儿戏。我们领导火了,责令我迅速平息这件事儿。我只好到他家向他赔礼道歉。他说:“你光道歉不行,你得赔我损失。”我说:“行,没问题。”他报案时说他的自行车价值179元。我给他拿了200元。他说:“200元不够。”他掏出一大堆票据,有汽车票、火车票、存车票,连他家的水电费票子也放在了里面。

我气坏了,转身就走。他上前拉住我不让我走。我走出他的家门,他还拽着我。我怕惹新的麻烦,不敢推他,他就拉住我不放。也巧,小七从旁边经过,见这个场面上前破口大骂,并狠狠地踢了他一脚。小七刚从监狱里出来,在这一带十分出名。我吓得浑身直哆嗦,这要是告我警匪一家,鱼肉百姓,我也得跳楼了!

我挥手给了小七一个耳光!

小七让我打蒙了,转身就跑。我本以为丢自行车的家伙会抓住这件事儿不放,但他却立刻对我友好起来。他首先向我承认了错误,说他的车子不值179元,他是花65元买的。他主动退给我140元。他解释说,他的车子要是卖的话,也就值60元。我把这140元又给了他。我说:“人民群众是我们警察的衣食父母,我对你态度不好,就等于对我爹态度不好。这140元,你留下吧,就当对我罚款了。”

5

公安局纪检委的马贤偷偷摸摸找到我,说有人举报我。我问是谁举报我,他说是刘长江。我笑了。

马贤对我说:“苏哥,你别不重视,凡是署名举报,我们都得拿出最后意见。”我说:“没事儿。”

但没想到,事儿还真挺大!

陈凯鸣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严肃地说:“苏岩,纪检委马上要对你的问题进行调查,你要配合纪检委搞好调查。”

我说:“没问题。”

陈凯鸣说:“赵民学习已经结束了,从明天开始,刑警队的工作还是由他负责。”

回到办公室,我感到问题很严重。

中午吃饭前,徐冰给我打了一个电话。他问我:“干什么呢?”我说:“没干什么。”他说:“我的车胎没气了,你帮我把车胎换上呗!”我问:“你在哪儿呢?”他说:“我在你们公安局附近。”我向窗口走去,见到他的车停在公安局的门口。他可能找我有什么事儿。我说:“好吧。”

我走出公安局上了他的车,他自己开车来的。我问他:“你怕我的电话有人监听啊?”徐冰把车开到附近的树荫下停好,他说:“刘长江到检察院告你去了。”

检察院法纪局副局长李闻郅是徐冰的铁哥们儿。徐冰从兜里掏出一份复印的举报信递给我。

尊敬的各位领导:

我叫刘长江,是林河市一名遵纪守法的公民。今年5月18日是一个大吉大利的日子,但对于我来说,却是噩梦的开始。早晨我坐在金星大酒店大堂里喝茶时,社会上的恶势力王大虎见到了我,他强迫我回到我自己的房间(客房1308室),他管我要钱,我把兜里的1000块钱给了他,但他还觉得没意思,就让我陪他喝酒。原来他心里苦闷,因为他的心上人徐丽今天就要在这个酒店里举行婚礼。我就劝他要想开点,他说,他想不开,还说徐冰(徐丽的哥哥)不够意思,他王大虎为徐冰干了那么多的事儿,他却不肯让徐丽嫁给他。王大虎为此感到非常难受,他对我说:“看着心爱的人成为别人的新娘,我真不想活了。”我听他这么说,就赶紧劝他。王大虎是个敢说敢做的人,我怕他真的死在我的跟前。

可是,悲剧还是发生了。王大虎趁着我上卫生间的时候,从楼上跳下去摔死了。我当时吓坏了,怕公安局认为是我把王大虎害死的,就离开了房间。但没承想,我却因此成了犯罪嫌疑人。

公安局刑警队队长苏岩是徐冰的铁哥们儿,王大虎在徐丽的婚礼上跳楼自杀,让徐冰很没面子。他就让苏岩把我抓起来,硬说是我害了王大虎。苏岩非常听话,他马上把我抓到了公安局,让我交代说是我把王大虎推下了楼,但我拒绝了他的要求。苏岩见我性情刚烈,只好放了我。

苏岩一计没有得逞,接着来了第二计。他找到了王大虎的好朋友段平,让他做假证陷害我。段平在利益的驱动下,为苏岩做了假证。

苏岩又把我抓了起来。这次我还是坚持真理,这把苏岩气坏了,他用绳子把我捆了起来,故意使上肢血管发生血栓。然后苏岩解开绳子用力摇晃我的胳臂,这种痛苦我无法忍受。在摧残我肉体的同时,他还用语言侮辱我,他问我是不是党员,我说不是。他就说,过去共产党员就是因为受不了法西斯的严刑拷打才背叛了革命,像我这样连党员都不是的就更受不了了。他向我威胁说,他的酷刑比法西斯还法西斯,他会让我活着比死还难受,就算我是李玉和,他也能把我变成王连举。

说真的,过去只有在电影里看到的对革命者才用的酷刑,没想到现在降临在我的身上。尽管苏岩用残酷的手段让我痛苦万分,但我一直咬着牙坚持真理。苏岩见我这么坚强,气急败坏,他脱下了我的短裤,拿出电警棍要电击我的生殖器。他告诉我,只要电完,我就不再有生育能力了。

说良心话,这是我最害怕的。古人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现在尚未娶妻生子,我的父母辛辛苦苦把我养育成人,我不能做一个不孝的儿子。所以,我就违背良心承认是我害了王大虎。苏岩见我承认了,就欢天喜地。事后,我了解到,徐冰曾经给苏岩许愿,如果能把我抓起来,他不仅给苏岩一大笔金钱,还把自己的情人樊丹(第三人民医院护士)送给苏岩。

我被刑事拘留以后,全社会都感到愤愤不平,谁也没想到我这么一个德才兼备、孝敬父母的五好市民(有证书)竟然蒙受如此不白之冤,社会各界纷纷到公安局讨要说法。这时,受苏岩逼迫的段平也感到了良心的谴责。他主动到公安局撤销对我的控诉。苏岩无奈,只好答应释放我,但他公开向我索要人民币十万元。

各位领导,说句良心话,我真不想给他拿钱啊,可是一想到他是手里握着大权的警察,一想到他那比法西斯还残忍的酷刑,我就感到全身毛骨悚然。所以,我就把节衣缩食积攒下来的十万块钱送给了苏岩。

苏岩不愧是接受贿赂的老手,他没有直接从我手里接过去,而是让徐冰送给他的情人樊丹,间接地接过去。我怕苏岩抵赖,就让他的情人打了一个收条。可是,让人想不到的是,苏岩得到十万元之后,欲壑难平,他还要更多的钱。狡猾的苏岩怕留下把柄,没有自己来要,而是让段平找到我要钱,段平和我说,如果不给他钱,就要做证继续把我抓起来。当时,我不知道这是苏岩的计策,就和段平发生了冲突,我们扭打在一起。当时,我只踢了他一脚,他撕了我一件鳄鱼牌衬衣。苏岩马上让段平住院治疗,随后在海鲜世界门前,对我大打出手,把我强行带到公安局拘留15天。

尊敬的领导,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我们的国家是一个法治社会。可是,就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却上演着践踏法律、儿戏法律、玷污法律的人间悲剧。

苏岩表面上维护法律,实际上干着犯罪的勾当。他披着一张人皮,实际上是一头恶狼。

就是这样一个人面兽心的罪犯,你们却让他身上穿着人民警察的服装,头上顶着象征国家威严的国徽。

我希望你们伸出正义之手,尽快将这名人民的罪人绳之以法!

林河市五好市民刘长江

看过信,徐冰对我说:“刘长江这个兔崽子,你看用不用我找两个人收拾收拾他。”

我说:“他在信里把你也告了,你要是收拾他不正说明问题了嘛!”

徐冰说:“他无缘无故地告我,我收拾他不也正常嘛!”

我说:“就刘长江这点文化,他写不出这样的举报信,这肯定有人在给他出谋划策。徐冰,你要听我的,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徐冰没有吱声,刘长江在信里如此夸张地埋汰徐丽,一定让他心里不舒服。

我安慰他说:“刘长江说的这些事儿都没影儿,只要一调查就都会清楚的。”

徐冰说:“清不清楚,他这么一告也够闹心的。”

我问他:“检察院对这个事儿什么意见?”

徐冰说:“我让李闻郅先压下来。他准备把这个举报信转给你们公安局纪检委,他让我问你行不行。”

我说:“只要他们检察院别跟着瞎搅和,就行了。”

徐冰说:“这一点你放心吧!李闻郅虽然是副局长,但他说话绝对管用。我现在只是担心你们公安局纪检委会不会找你麻烦。”

我说:“刚才局长已经找我谈话了,正式调查马上开始。”

徐冰说:“你们局长不是对你挺好吗?”

我说:“这种好没用。”我告诉他,已经不让我主持工作了。

徐冰骂道:“你看没看见?他妈的,干活的时候想着你,一有麻烦了,马上就把你撤了。苏岩,这个事儿过去之后,你还得和上面好好处处关系啊!”

我现在哪有心思听这些。我对他说:“我们公安局可能还要找你了解情况,你得准备准备。”

徐冰说:“你放心吧,我知道怎么说。”接着,他笑着问我:“你是不是真把刘长江收拾了?”

我说:“没有的事儿,人民警察能用法西斯那一套吗?”

徐冰问我:“你看他们要是问樊丹的事儿,我怎么说?”

我说:“你不是知道该怎么说吗?”

徐冰说:“樊丹只是和你有关系,我哪知道该怎么说?”

我说:“我和她没关系。”

徐冰笑了,“都现在了,你还跟我打马虎眼儿。”

我说:“这种事儿,我用得着和你打马虎眼吗?”

徐冰说:“你们的事儿我不管,反正你们纪检委要是问这件事儿,我就彻底否认。”

我说:“你否认什么?”

徐冰说:“举报信不是说,樊丹是我的情人嘛,他妈的,我连手都没摸着,这还能算情人嘛!”

6

徐冰回去之后马上把樊东派来了。樊东进屋之后,一个劲儿地道歉:“苏哥,对不起,对不起,你看看,都怨我姐。”我说:“和你姐没关系,就是没这个事儿,刘长江也得给我整出点儿事儿来。”

说是这么说,但我心里却没底儿。我怀疑,当时朱慧给樊丹拿钱的时候,可能说了一些特殊的话。比如,你要是和苏哥好,这些钱就是你的了等等。既然刘长江打算用钱贿赂我,他肯定得事先让朱慧说明的。

说良心话,刘长江说我是法西斯说我对他用酷刑什么的,我不太在乎。那些事儿查也查不出什么来。我最担心的就是樊丹曾经向朱慧借的这十万块钱,假如朱慧也像刘长江那样一口咬定,那这个事儿就有口说不清了。毕竟当初樊丹是给朱慧打了收条。

我对樊东说:“我们公安局纪检委可能要找你姐了解情况,你姐要想好到时候该怎么说。”樊东说:“苏哥,你就直说吧,你让我姐说什么?”我说:“让她实话实说就行。”

我和樊东正聊着,高军走了进来,他对我小声说:“我看见樊丹了。”

我问他:“你在哪儿看见她的?”

高军说:“在走廊里,她和马贤正往纪检委那儿走呢。”

我心里有点乱。本来,我想让樊东先去嘱咐嘱咐樊丹,没承想,纪检委却抢在了我前面。

我找了个借口,把樊东和高军都支走了。我一个人待在办公室里,闷闷地抽着烟,有几次我真想到纪检委门前去转悠转悠。后来,我憋得实在难受,就给马贤打了一个电话,马贤一本正经地说:“你要向我们反映情况是不是?这么的,我现在正在工作,你可以把电话打到我们纪检三科,我告诉你电话号码。”马贤没说完,我就放下了电话。他大概正在讯问樊丹。我松了一口气,有他在场的话,我估计不会让樊丹为难的。

我抽了大约半盒烟,马贤悄悄地推门走了进来。他说:“已经让你朋友回去了。”我从烟盒里抽出香烟递给马贤,拿出打火机给他点燃,他抽了一口,表情复杂地看着我。我有点毛了。

马贤吐了一个烟圈,“你这个女朋友真他妈的厉害!”

我问:“她怎么厉害了?”

马贤露出佩服的眼光,“这个女人太不简单了。”他慢慢地说着。

我这个着急呀,但我又不好深问,这毕竟涉及我,他向我私下透露是违反纪律的。马贤说了半天废话,才详细地讲述了他们是怎么讯问樊丹的,樊丹又是怎么回答的。

马贤说:“今天本来王书记是让我给樊丹做笔录,他妈的罗杨看见你朋友这么漂亮非得要参与。他一开始就吓唬樊丹这个那个的,但他没承想樊丹根本就不吃他这一套。”

马贤学着樊丹的语调,说:“‘我和徐冰就是普普通通的朋友,你们愿意相信就相信,不相信,我也没有必要和你们解释。就算我和他关系密切,你们管得着吗?至于我和苏岩的关系,你们最好说话注意点分寸,苏岩是我最尊敬的哥哥,也是我最佩服的男人。我觉得你们这么说他,既是对我不尊重,也是对他不尊重。你们找我来无非是想了解我和徐冰或者和苏岩是不是有那种关系,这太简单了,我现在就可以和你们到医院去,你们找一个妇科大夫给我检查检查,让她去告诉你,我是不是和别人有过那种关系。’”

马贤拍了一下手,“你朋友的这张小嘴可真利索。就这么几句就把罗杨造迷糊了。”

我不愿意地说:“你们也是,问这些干什么?”

马贤笑了:“你不知道罗杨嘛,他最愿意问生活作风问题。”

我说:“这跟生活作风有鸡巴毛关系,我和樊丹都是未婚,我们就是发生关系不也正常吗?”

马贤说:“这不是举报信里有吗?”

我说:“你们其实应该问的就是那十万钱的事儿,问其他的事儿有什么意义啊!”这也是我最关心的,我不知道樊丹会怎么回答他们。

马贤说:“我们问了,你女朋友是这么说的,‘这个钱是我向朱慧借的,至于说她和刘长江什么关系我管不着,反正他们俩不是夫妻。我向朱慧借钱管刘长江什么事儿呀!再说,我有困难了,向我好朋友借点钱花,这还犯法嘛!何况这些钱,我已经还给她了。’”

樊丹说得对呀!我心里明媚起来。

我问马贤:“你们找朱慧了吗?”

马贤说:“找了,她不来。”

我说:“不来,你们也得找啊!”

马贤说:“这就是一个讯问,不来我们还能抓她?”

我说:“这就不对了,现在是刘长江告我,如果朱慧不来的话,那刘长江就等于在胡说八道啊!”

马贤说:“他本来就胡说八道嘛!”

我说:“你们明知道他在胡说八道还调查个屁!”

马贤说:“我哪知道,上面要我调查,我就调查呗。”

我看马贤也说不出什么来了,就给他拿了两条烟表示感谢。

晚上下班时,我提前走了一会儿去接樊丹。她见到我还有点不好意思。我问她想吃点什么,她说:“咱们去吃快餐吧!”

开车向快餐店走时,我对她说:“把樊东也找来吧!她说:“不用。”我问:“他晚上有饭局啊?”樊丹说:“不知道。”我说:“那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吧。”她说:“别打了,他要是来的话还得说我。”我说:“不能。”我还要打,樊丹说什么也不让。

到了快餐店,我和樊丹各自要了一份快餐。快餐包括一碗米饭、一盘菜、一碗汤、几样咸菜。味道还可以,我吃得很快,转眼一半吃没了。樊丹说:“你慢点儿,你等等我。”她一口一口地细嚼慢咽,我放慢了速度。樊丹也不怎么和我说话,她拿着筷子边吃边挑着碗里的食物。

这种快餐是分餐,各吃各的,她吃着吃着忽然把筷子放在我的盘子里夹了一块肥肉放进了她的嘴里。

我说:“你怎么吃我的菜呢?”

樊丹说:“我尝尝。还行,一点也不腻。”她把自己的菜盘推到我的跟前,“你尝尝我的。”

我怕她嫌我脏,就说:“我不尝了。”

她还要求:“你尝尝嘛!”

我只好夹了一块吃了一口,一点也不好吃。

樊丹问我:“好吃吗?”

我说:“好吃。”

樊丹笑眯眯地说:“那咱俩换吧。”

我说:“那就再要一份吧!”

樊丹说:“不用,这些够了。”

我说:“要一份吧,一会儿给你弟弟拿回去。”

樊丹挺感慨:“怪不得樊东那么向着你,你的心还挺细呢!”

吃饭的时候,我们谁也没有提她到我们单位的事儿,好像这件事儿和我们无关。吃完饭,我给樊东要了一份打包。

在车里,樊丹对我说:“樊东对你印象可好了。”

我说:“我对他印象也可好了。”

樊丹说:“他要是我妹妹的话,你是不是就得娶他了?”

我说:“那是肯定的!”

我开车来到了樊丹住的小区前,停好车等着她下车时,她才跟我讲起白天到公安局的事儿。她说得十分有条理,多余的话一句也没有。她最后说:“我和朱慧差点翻脸。”

我说:“现在这个时候,尽量和朱慧处好关系。”

朱慧现在毕竟是由刘长江养着。

樊丹说:“这我知道,你放心吧,我不会让这件事儿再给你添麻烦。”

我说:“你没给我添麻烦,刘长江想要告我,没这个事儿,他还得整出别的事儿。”

樊丹说:“苏岩,这个事儿确实怨我想得简单了,我没承想会给你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她温柔地看着我,我把手指放在樊丹的脸上,轻轻地磨蹭着。她微微地晃动着脸颊迎合着我的手指。

我说:“你脸上的皮肤真细,像婴儿似的。”

樊丹谦虚地说:“那也没有我身上的皮肤细。”

7

赵民在警校的学习早就结束了。但他一直在家泡病号,当知道让他回来主持工作后,第二天他就早早地来了。上班后,我特地到他的办公室看看他。见到我,他亲热地和我握着手。我询问他在警校学习的情况,赵民得意地说:“这两个月可把我舒服透了,谁也不管我们。我们上课就趴桌子睡觉,下课就回宿舍里玩牌。”我假惺惺地问:“战果怎么样?输了赢了?”赵民说:“赢!这回我可赢大了。”我没深问,赵民和我们打牌很少赢,但每次输了,他都说赢。

闲扯了半天,他才神秘地说:“苏岩,我听说现在刘长江到处告你!”我说:“可不是咋的。”赵民问:“因为什么呀?”

“他说我对他刑讯逼供,还说我收了他十万块钱。”

赵民笑了:“这个小子真敢编!”他关心地问:“现在怎么样了?”我说:“纪检委好像正在搞外围呢。”赵民说:“你别有什么负担,你该怎么的就怎么的。”我心想,本来我也没什么负担。赵民最后说:“你看看用不用我找刘长江谈谈。”我说:“不用。”

回到办公室坐了一会儿,高军进屋小声地对我说:“纪检委的罗杨到赵民屋子里去了,好像是你的事儿。”我说:“没事儿。”高军说:“你别不当回事儿,这回我看那个意思,纪检委要大整啊!”我说:“大整还能把我整到哪儿去。”

这时,樊丹在家里给我打来电话,她说,刘长江在她家把朱慧打了。我问:“为什么?”樊丹说:“刘长江让她到公安局来做证,她不来,他就打她。你快过来管管吧。”

我和高军开车赶到了樊丹家所在的小区。在樊丹家楼下,刘长江抓着朱慧往外走,刘国和樊丹在旁边拉着刘长江。我走过去对刘长江喊道:“你干什么?”刘长江说:“我来找我媳妇有毛病吗?”

这时,刘国走到我们面前,他拽着刘长江。刘长江回身推了他一下,刘国险些摔倒,他上来给了刘长江一个耳光:“你个兔崽子!”刘长江捂住自己的脸,骂道:“操你妈,你再打我一下,我弄死你个老逼养的!”

刘国气得直哆嗦,他对我说:“苏岩呐,你快把他抓起来吧!”

刘长江看着我说:“抓我,吹牛逼!”

我瞪着他:“你再说一个?”

刘长江说:“我说能怎么的?”

高军怕我和他干起来,赶紧把刘长江拽走。樊丹扶着朱慧站在我们旁边,刘国向朱慧赔礼:“丫头,对不起了,都怪我没把他教育好。”我对刘国说:“你这个儿子也太不是东西啦!”

刘国难堪地说:“苏岩呐,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呀!”我装糊涂问刘国:“你儿子为什么打她?”刘国摇了摇头:“不知道。”

朱慧这时向外走,樊丹说:“你就先别回去了。”

朱慧说:“我不回去,他还得来闹。”

我说:“你回去他要是还揍你怎么办?”

刘国说:“不能了,你放心吧,孩子,我保证他不会揍你了。”

我心说,刘长江连你都想揍,你这种保证有个屁用。

我和樊丹继续劝朱慧别回去了,朱慧小声说:“我不回去也没地方去呀。”樊丹说:“你就住我这儿呗!”朱慧说:“不了。”她这么坚持,我们也不好再劝了。我们一起走到小区门前,刘长江和高军站在车边抽烟,他笑眯眯地走到我的跟前,“苏队长,刚才冒犯了。”

这个精神病!

我把他拽到一边,“刘长江,我知道你现在想要整我。你要是个男人,就大大方方的,别把女人扯进来。”

刘长江说:“我没整你,举报信不是我写的。真的,不信你去调查。”他一边敷衍着我,一边走向自己的车。这时,刘国和朱慧已经上了车。刘长江上了自己的车走了。

我问樊丹:“朱慧什么时候来的?”

樊丹说:“昨天半夜来的。”她焦急地问:“你说刘长江回去再打她怎么办?”我说:“那就让她离开他不就完了,他们不是没结婚吗?”樊丹说:“哪那么容易啊!”她邀请我和高军上楼坐坐。我问她:“今天怎么没上班呢?”樊丹说:“我请假了。”

樊丹的家我也没进去过,我对高军说:“那咱们进去待会儿吧。”

高军说:“改日吧。”

樊丹说:“都到门口了,上来吧。”

我和高军往楼上走的时候,赵民给我打电话,让我尽快回去。我问他:“什么事儿?”他说纪检委要找我谈话。我们只好马上又往回走。

上车前,樊丹嘱咐我说:“你好好跟人家说,千万别跟他们急眼啊。”

8

公安局纪检委除了马贤过去与我有些来往外,其他人只是见面点点头而已。这个衙门口只有身上有毛病的警察才经常和他们保持联系,像我这样几乎很少让人告的警察,一般都不和他们接触。特别是罗杨,我不仅不与他来往,偶尔见面还挖苦他几句。罗杨知道我瞧不起他,见到我也是哼哼哈哈的。高军早就提醒过我:“你看罗杨不顺眼,你也不能表现出来啊!万一哪天落在他手里,他就该收拾你了!”

高军说的话这次应验了。

罗杨坐在自己的座位里,他对面的椅子里放着刚刚印好的打印材料,只有靠门边离他很远的地方才有椅子,那个椅子长久不用,显得很脏。他说:“苏队长,我们办公条件赶不上你们刑警队,就得让你受点委屈了。”他这个意思是让我站着,我装糊涂说:“这算什么委屈呀!”我走到那个脏椅子跟前,找来一个抹布简单地擦了擦。椅子太脏了,擦也擦不出来。我从桌子上拿起一张报纸想要盖在椅子上。罗杨说:“这是新报纸,我还没看呢!”我换了一张旧报纸盖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罗杨打开笔记本,准备和我谈话。我说:“罗主任,刚才你找我的时候,我出去了一趟。”我想和他先说说刘长江打朱慧的事儿,这显然对我是有利的。但罗杨没接这个茬,他直截了当问我:“苏岩,在审讯刘长江时,你对他动手了吗?”

“没有。”

“那刘长江为什么告你对他用刑了?”

“这你得去问他!”

“苏岩,咱们都是干这行的,你和我说句实话,你到底打他了没有?”

“罗主任,你这么问是不是有点欠妥呀?”

“怎么欠妥了?”

“像打人这种事儿,你问我不应该呀,我在刑警队连续三年都是先进,我要是打人的话,我不可能当上先进啊!”

“苏岩,我现在没问你什么先进的事儿,你现在是在公安局纪检委。作为一名党员,你必须无条件回答我的问题。”

“罗主任,怎么还急眼了?”

“我再问你一遍,你审讯刘长江时是否对他动手了?”

“没有。”

“好,现在我问你下一个问题,当时你和谁一起审讯刘长江?”

“我和高军。”

“在审讯过程中,高军始终在场吗?”

我心里一愣,罗杨说:“你不要犹豫,要马上回答。”我说:“你得让我想想啊!”罗杨说:“这种事儿你有什么可想的?”我说:“高军上厕所算不算?”罗杨看着我,“你说呢?”我说:“我不知道。”罗杨说:“他一共上了几次厕所?”我说:“这我可想不起来了,大约一两次吧!”罗杨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说:“就算一次吧。这就说明在你审讯刘长江时,高军不是自始至终地在你的身边。”他这么说意味着我打刘长江具备了“作案”时间。我笑了笑,点了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罗杨看了一眼笔记本,“第一次你抓刘长江之后,为什么很快就放了?”

“因为没有证据。”

“你为了找到证据,曾经和高军到林河市移动电信部门查询刘长江的通话记录,这个事儿有吧?”

“有。”

“你们当时查的时候带没带介绍信?”

“没带。”

“为什么没带?”

“忘了。”

“忘了?你最好不要用这种借口,作为刑警队的主力,这种事儿,你是不应该忘的。”

“我确实忘了,你说怎么办?”

“我不能把你怎么办,我只是提醒你,你们当时这么做是违反纪律的。”

我心里极其不舒服。罗杨又看了一眼笔记本,“现在有两点要向你提示:第一,你审讯刘长江时,高军没有始终在场,这就是说,你存在独自一人办案的嫌疑。第二,为了获得刘长江的犯罪证据,你没有请示领导,没有携带任何手续,私自到林河市移动通信公司查询有关信息,这就是说,你有私自办案的嫌疑!对以上提示,你有意见吗?”

“没有。”

“对刘长江行政拘留时,在海鲜世界饭店门前,你对他是不是动手了?”我辩解说:“我让他跟我们走,他不走,我是执行公务。”罗杨说:“我知道你是执行公务,但我现在问你,你当时对他动没动手?”我说:“动了。”

罗杨合上笔记本,“你可以回去了,我的问题没有了。”临出门前,他又说:“我提醒你一下,可能我们还要找你了解有关情况。”我说:“明白。”

回到办公室,高军急忙告诉我,他也被找去谈话了。他问了我一些相关情况,我说完之后,他说:“你怎么说我上厕所了呢?我跟他们说我一直和你在一起来的。”

我这个事儿不知道将来会怎么发展,我不想让高军跟着我背黑锅。我说:“高军,他们再问你的话,你就说你上过厕所。”高军说:“用不着。”大概看到我脸色不好看,他说:“这个事儿看那意思是真要往大整啊!”我叹了一口气。高军说:“你得和领导反映反映呐!咱们当时之所以不在单位开介绍信,不是怕……”他走到门前把门关好。他是想说怕赵民通风报信。我说:“这种事儿怎么能跟领导说呀?”高军说:“就那么说呗,咱们确确实实是为了搞案子嘛!”

我说:“问题是咱们搞的案子不是没定住嘛,如果刘长江现在被抓起来,什么他妈的私自办案根本就不会提出来。现在,恐怕领导也不会给咱们撑腰的。”

高军说:“也不见得。领导心里都明镜儿,你想想,他如果不认可你的话,他能让你主持工作嘛。按理说,你办了一件错案,属于工作失职,应该让你到警校去学习。他们没有让你而是让赵民去,不正说明他们对赵民有看法嘛!”

我想了想高军说得也对,但我还是不想去,想起昨天陈凯鸣找我时那副恼怒的嘴脸,我就打怵。过去领导对赵民有看法不假,但现在领导对我肯定也有看法了。我这个时候去找领导,他能不能再给我什么脸色啊。本来领导的脸就说变就变,小孩的屁股,领导的脸,都属于四大变里的。何况,我确实有毛病啊,是我动手打了刘长江,是我说的他就是李玉和也能把他变成王连举……

9

陈凯鸣的脸色比昨天强多了。他让我坐在沙发里,还撇给我一支烟。我起身要给他点烟,他摆了摆手,“我刚抽过,你自己抽吧。”他不抽,我也不好意思抽,我把烟放在沙发边上。陈凯鸣问我:“你和罗杨说你审讯刘长江的时候,高军曾经出去上过厕所,而高军却说他没去过,你好好想想高军当时到底去没去过厕所?”

陈凯鸣的态度是和风细雨,他不像在追究我,倒像是在帮我出主意。我说:“我真有点记不清了,按道理说,他应该去过厕所。高军坐不住,一到审讯的时候,他就尿多。”

陈凯鸣笑道:“平时尿多可以,但现在不是刘长江在告你吗,既然高军坚持说和你一直在一起,我看你也就没有必要非得说高军上过什么厕所了!”

我感激地看着陈凯鸣,接着得寸进尺地说:“纪检委还询问我当时私自去调查刘长江移动电话的情况,由于……当时着急就忘记开介绍信了。”

陈凯鸣说:“这个你不用说了,我和赵民已经打了招呼。就说你事先向我请示了,是我同意的。”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我急忙掏出打火机给他点燃了。他说:“苏岩呐,我现在也不想和你说没用的。刘长江告你的事儿,不可能全是捕风捉影,俗话说,无风不起浪。你肯定是做了一些过头过分的事儿,不然的话,刘长江也不敢告你。”

陈凯鸣停顿了一下,“我不是说有人告你就一定说明你有问题。我们这些搞刑侦的,天天要和社会上最危险的犯罪嫌疑人打交道,被他们告一告只是说明犯罪嫌疑人恨我们。这很正常,一个刑警要是让所有的犯罪嫌疑人都喜欢,我倒觉得这样的警察可能有问题。刘长江告你什么打他了,说什么要把他变成王连举了。这些事情,他说也是白说,因为没有证据能证明你对他动手了。况且,我也不相信我的干警能做出这样的事儿。”

陈凯鸣的态度让我心里很舒服,但他话锋一转,说道:“但是,苏岩呐,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那十万块钱你到底收过没有。”

我说:“陈局长,那十万块钱,绝对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陈凯鸣没有马上吱声,过了一会儿,他说:“起初,我也认为这个事儿不应该和你有关系。但是你那个女朋友,她叫什么?”

“她叫樊丹。”

“对,樊丹,她的证词有点太那个了!如果她说得不太符合逻辑,我倒还可以接受。苏岩,咱们都是搞案子的,越是滴水不漏的证词,里面越可能藏着不可告人的隐情啊!”

“陈局长,这一点你放心,樊丹说的完全是事实。”

陈凯鸣瞪着我,“事实?事实是当初这个樊丹确实收了人家十万块钱!什么叫事实啊,难道这还不叫事实?”

真是奇怪!事实是我把刘长江打了,他不相信。而根本就没有的事儿,陈凯鸣却信以为真。我说:“陈局长!”

陈凯鸣大声说:“你不用跟我说了!苏岩,你好好留着到检察院去说吧!他妈的,你们说那个钱是借的好使吗?如果刘长江的女朋友到检察院去做证,你瞧着吧,检察院肯定得把你拘起来!”

陈凯鸣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动着。他边走边说:“假如检察院真把你抓起来,你就把我们坑苦了,他妈的我们这么树你,到头来你却是腐败分子,我们公安局的脸往哪儿放?”

我说:“陈局长,你就放心吧。这十万块钱百分之百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陈凯鸣说:“有没有关系,你自己掂量吧!反正脚上的水泡坏了,也是自己走路磨出来的。”

陈凯鸣的意思非常清楚了,如果这十万块钱真的和我有关的话,公安局绝对不会出面保我的。

10

晚上下班前,樊丹打电话给我,问我怎么样了,我说:“没事儿。”我问她在哪儿呢,她说在单位。我开车到医院去接她。上车后,她还是关心地问我,纪检委是不是找我了,领导是不是说我了,我会不会因此惹上麻烦什么的。我支支吾吾地回答着。我把车开到了她家的小区门口,樊丹说:“到我家待会儿,我给你做好吃的。”我说:“不了。”樊丹说:“你怎么了?”我说:“没怎么的。”樊丹说:“要不,我陪你散散心吧!”我便把车开到了不远处的学校操场。

我把车停在靠西侧墙根的角落里。这个位置过去我和樊丹来过,她说:“我们又停在这儿了,上次什么时候来的,你还记得吗?”

我现在没心思和她说这些,陈凯鸣的话让我心里乱糟糟的。我问她:“朱慧现在怎么样了?”樊丹说:“刚才我还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她说,刘长江逼她但没有打她。”

我问:“刘长江和她感情好吗?”

樊丹说:“应该是没什么感情。”

我说:“那他们怎么还在一起呢?”

樊丹说:“刘长江喜欢她的美貌,朱慧喜欢他的钱。”

我突然问:“你喜欢钱吗?”

樊丹愣了一下,“我当然也喜欢钱了。”

我说:“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当时朱慧借你钱的时候,她说没说其他的话?”

樊丹犹豫起来,我说:“樊丹,现在是关键时期,你一定要都告诉我。”

樊丹说:“当时,朱慧是这么说的,她说我要是和你……那样的话,这些钱就送给我了。我当时以为她在跟我开玩笑……”

我心里十分震惊,我说:“她这话这么明显,你怎么还认为她在开玩笑?”樊丹不吱声了。她低下头,显得很难堪。如果这时她和我辩解几句,哪怕露出委屈的目光,我心里都能好受点。

我冲动地说:“樊丹,你告诉我,你当时打算和我上床……是不是因为这十万块钱?”樊丹竟然还是没有吱声。

我气坏了,但尽可能平静地说:“既然为了钱,你什么都肯干,那你为什么选择我?就凭你樊丹,要是想开了,还能缺着钱吗?”

樊丹突然向我喊道:“你有完没完?”她的声音很大,“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以为你就不喜欢钱呐?口口声声说喜欢丑女人,丑女人多了,满大街都是,可你怎么偏偏喜欢徐丽呢!你不就是喜欢她家钱吗?”

樊丹的话把我噎得火冒三丈,我说:“我喜欢她家的钱不假……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不仅喜欢她家的钱,我还喜欢徐丽的人呢!如果不是你把李贝尔这个嫖客介绍给徐丽,我当她的丈夫,她肯定幸福。最低,我不会欺骗她,不会背着她和别的女人乱来。樊丹呐,我没说你喜欢钱不对,我只是觉得你这种占有方式太低劣了、太肮脏了。”

什么叫撕破脸皮?明知说出来的话会变成匕首,也毫无顾忌。

“那么多男人请你吃饭,你怎么能说去就去呢!你明明不喜欢人家,明明不打算嫁给人家,可为了解决那么点儿微不足道的食欲,竟然厚着脸皮接受那么多男人的吃请。少吃一顿,就能馋死?樊丹,现在你无非因为生理有点缺陷,患上了洁癖,所以,你还能让自己的身体保持清洁,不然的话,那可毁了!你说你连你自己的食欲都控制不住,真要是性欲被你引出来,我估计林河市有一半的大款都得变成连襟儿。”

我把目光转向樊丹,她已经泪流满面了。我这才戛然而止。

樊丹用手指擦了一下泪水,“苏岩,你接着说吧。”

我发动了汽车向樊丹家驶去,路上,我们谁也没有再说话。

在小区门前,樊丹下了车,背向我径直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