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非经过不知难”,有人听见本刊有蒸蒸日上之势,也许以为本刊的进行一定是很顺利的了,但是我们在为社会服务方面虽得到多少精神上的愉快,而在对付黑暗的环境方面也常在精神上感觉很大的痛苦,尤其有人往往把“发达”和“发财”混在一起,以为事业既“发达”,在经济上必已“发财”,致本刊感受不少的麻烦。
本刊较前发达,我们不讳言:本刊收入较前增加,我们也不讳言。不过我们有一点要略为说明的,就是“水涨船高”,我们在事业上的正当支出随着正当收入而作同样的增加。我们最近每月仅印刷费及纸费一项已达五千五六百圆,其余一切办公费也须四千圆左右,每月总支出在万圆左右,所以我们是右手来,左手去,足以维持罢了。我们在收入方面,每月广告收入有三千圆左右,但尚不能挹注办公费,此外如本埠报贩及国内外二百余处之代销处批发,均须降低批价,不敷成本,故我们在办公费方面,为维持本刊生存计,只得力求撙节。像记者个人,现在所得的生活费,比我在五年前做中学教员并同时兼点译著工作的收入,并未增多;即其他同事,我虽采用年功加俸的办法,但以他们之勤奋劳苦,如在别的机关里,也许要获得加倍的酬报,又就办事人方面说,除办报所需要的各项人材外,本刊承读者不弃,每日赐函询问或商榷问题者,平均在百封以上,两年前只记者一人可勉为应付,最近襄助此事的同事不得不增至五人,这种经常费也须归入办公费内。记者之喋喋言此,决非有意诉穷,不过略为说明本刊虽较前“发达”而并不“发财”而已。
我说“并不‘发财’”,而不说“并未‘发财’”,因为我们办《生活》原不想发财。这不是唱高调,自己抬高声价,却是因为我深觉得办像《生活》这种刊物的机关不宜发财,发了财便易于多所顾虑,即在可能范围内亦不敢说话,多少不免存着“患得患失”的心理,完全消灭它所应具的独立与公正的精神。本刊现在所收入的常年订费,另外提开存放银行,作为债务,不作为收入,必俟每逢发出一期之后,才从这里面扣算一期之费作为收入。我们的用意,是万一《生活》不幸受意外的压迫或摧残而短命,我们对于所余的订费是应该寄还订户的。爱护本刊的诸君听了也许以为韬奋未免太消极了,其实我的这种态度不是消极,可说是“消极中的积极”,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真正的积极。我把所有的收入用在维持或扩充本刊事业上面去,不替任何私人或机关做守财奴,不能算消极;我要使本刊不至由发财而颟顸而失其服务社会的勇气,不能算消极;我要使社会上的黑暗分子见本社不过是个空壳子而不值得觊觎,平日维持所需的费用是要靠工作的随时收入,没有积好的钱留给任何人坐享,正是延长本刊的生命,不能算消极。
上面说了许多话,不过想说明两点:(一)本刊虽发达而并不发财;(二)本刊原只要事业发达而不想发财。由第二点而又可引申出第三点,就是本刊为什么要事业发达?无非要想竭其棉薄,为社会多争得一线光明,若同流合污而图苟存,不如直截爽快的疾终正寝。很多爱护本刊的朋友,说本刊发达到现在的规模很不容易,应力加维护,勿令冒险,勿多管闲事。他们的盛意隆情,我当表示十分的感谢,但我同时以为《生活》的生存价值在能尽其心力为社会多争些正义,多加些光明,若必同流合污以图苟存,则社会何贵有此《生活》?《生活》亦虽生犹死,何贵乎生存?故我但知凭理性为南针,以正义为灯塔,以为不但我个人应抛弃“患得患失”的心理,即本刊亦应抛弃“患得患失”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