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邹韬奋作品集(1931)
14866200000077

第77章 《北大中大在京示威真相》编者附言

北大中大在京示威真相 昊初

十二月五日,北京大学南下示威团因游行示威被捕男女学生百数十人。同日晚,中央大学学生示威团冲进首都卫戍司令部。于是京沪各报竞载其事,但均受“中央社南京电”之蒙蔽,于政府方面之行动,毫无所言;而于学生则肆意攻击。兹鄙人特将当日情形从实记载如下:

五日上午十一时三刻许,北京大学南下示威团游行过成贤街,近浮桥时,忽有大批保安队及卫戍司令部兵士急步追跑而上,各人携粗白麻绳一大束。北大示威团本有纠察队与各队队长维持秩序,步伐整齐,精神甚好。当保安队及卫戍司令部兵士接近示威团队伍时,警笛一声,遂各解散所携麻绳,首先反绑各队队长,次及示威团员;于是有的退避,有的抵抗,秩序遂大乱。其退避者,有一部分奔入中央大学第二宿舍(亦在成贤街),而此等兵警,亦闯入第二宿舍追踪逮捕。综计此次被捕北大学生,有百数十人之多;其捕也,均用麻绳在头颈上绕一圈,将绳之两端缚住两手,再将两手腕叠合反绑在背后,腕上绳痕分明,且多因挣扎而皮破血流。更有甚者,兵警于捆绑学生后,拳足交加,其凶猛之气真将使日本人见了觉中国之大有人在。更有甚者,有一北大女学生,因避让其铁蹄与铁拳之威风,遁入教育部(亦在成贤街)附近一小弄中,该弄尽头即为一小河,女生步履甚急,不及止步,遂堕入河中。其时适一警士追踪而至;见状,觉机不可失,遂以巨石投压其胸。女生后虽被人救起,但胸部则已受重伤矣!

被绑学生,大部分(百数十人)用卫戍司令部囚车押往孝陵卫禁闭;一小部分因囚车不敷装载,则牵之过成贤街。其时适十二时十分,中央大学第四课下课,中大学生有的挟书返成贤街第二宿舍,有的往成贤街饭馆中去吃饭,见状,问为什么要捆绑北大学生。保安队中有一个背三角皮带的回答说:“我们捉反动分子。”中大同学问:“北大学生难道都是反动分子么?”回答说:“我说他们都是反动分子,你们敢怎么样?”这时激动公愤,喊打之声乃脱口而.出。保安队遂狂鸣警笛,一时保安队与卫戍司令部兵士奔集者达五六十人,而中大学生遂亦因多管闲事而被绑者有十余人。有几个中大学生见势不佳,想跑回学校,兵警又追踪而上,其中一同学因路上泥泞滑倒,遂被其按住,一人捉住双足,二人施行捆绑,又二人则拳足交加。其时鄙人亦在场,见状悲愤莫名,即上前说此是中大学生不许打他。恰好有二个保安队警士追上在我旁边,大声说:“你也是中大学生,你们学生都是联在一起的,也绑起来!”一壁绑,一壁在我的背上和头上打了几拳。幸亏我头骨生得还硬,衣服也着得多,总算未受伤;而在地上横着被绑的一位同学则已血流满面矣。于是我这样一个无辜的行路者亦就变成俘虏了。

下午一时,中大全体学生在体育馆召集大会。(签名召集者四百余人,到会者千余人,报载学生十余人发出通告,完全不确。)会场空气甚为紧张,同学均觉政府如此摧残民众运动,无故逮捕学生,殊有不当。遂决定全体出发示威,并向卫戍司令部质问。会毕即整队出发,经国民政府直至首都卫戍司令部。其时卫戍司令谷正伦不在,由部中一职员出而接见。该职员满面笑容,向学生发言曰:“北大学生到孝陵卫,是请他们去坐一坐……至于此次行动,系奉上峰命令,诸君要求释放,打电话去问司令官后,一定可以做到。”于是中大同学就请他去打电话,同时派一同学随往。不意该职员与派往同学均一去不返,乃再派一同学进去。候之许久,又不见返。由一卫戍司令部特别党部秘书长出见,其发言口吻宛如第一次出见之职员。同学认为不满。当时适部内有人传言谓总司令有电话来,该秘书长遂入内,同学又派代表二人随进,以便传达消息,同学在部外鹄候良久,而先后派去之代表四人,均杳如黄鹤,问之守卫,亦答不知。计自下午三时半抵司令部至是盖已鹄立三小时矣。同学情知不妙,遂动议曰:“卫戍司令部要扣留同学,我们大家一起被扣。”乃由指挥下令退后五步,仍如来时编成四人一排之队伍,鱼贯而进。方近门,司令部守卫即将大门关上。同学愤不可遏,一拥而前,终将第一道双叶大门冲开;守卫退守第二道大门,又被冲开;进大厅,果见代表四人被禁闭于厅旁一小室内,因看守兵与接见代表均于同学冲入时遁去,诸代表遂又得与同学平安相见。卫戍司令部代表于临逃时并语同学代表云:“此地是军事秘密机关,你们学生冲进来,你们几个代表要负全责。”但当中大同学拥入司令部后,该部反无人负责。在部内又伫立至晚间十时余,派代表往京中各校请求一致援助北大中大者,虽有五卅等校到来,惟同学都觉卫戍司令部既无人负责,其行动又系奉上峰命令,若因向该部质问而过一夜,殊少意义,遂整队返校,而待次日开会讨论办法。此五日北大同学被捕与中大同学拥进卫戍司令部之实情也。

关于此事,本刊承南京中大诸君来函报告者有如雪片飞来,所述情形均大概相同,与事实当能相近,兹特选刊一篇。据本月九日华盛顿电,最近美国会开幕之日,“各地失业人民组织饥民队至国会请愿,狂呼打倒胡佛,警察未之阻”,此次北大学生激于国事危迫,虽示威标语中有“打倒卖国政府”之愤语,但以手无寸铁之青年学子,其行虽激,其心可原,政府至多维持秩序可矣,果如来函诸君所述,对付青年等于匪盗,实属遗憾,较之美政府对“狂喊打倒胡佛”者之处置,有惭色了。愚意青年爱国运动宜出以开导,不宜加以压迫。例如大队青年在外,而卫戍司令部硬扣代表,试问有血性的青年肯抛弃同伴而散吗?诸如此类的举动徒将小事激成大事而已,可谓笨拙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