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自东北国难发生以来,愈痛于帝国主义的侵凌与军阀官僚的误国,悲怆愤慨,大声疾呼,希望能为垂危的中华民族唤起注意与努力,不料竟以此而大招政府当局的疑忌,横加压迫,愈逼愈厉,本刊在已往三个月里无日不在惊风骇浪中挣扎奋斗,记者持笔草此文时,已得到即将封闭本社的确息,我们寻遍了《出版法》的规例,不知犯了那一条,政府封闭本社,也不知根据了那一条,但是本刊在政府威权之下,已无继续出版之可能,本刊为正义而奋斗,已到了最后的一步,预计本期和读者诸君相见的时候,本社已被封闭,可以说是与诸君告别的一期。《小言论》是每期文稿里最后付印的一篇,特乘此最后的机会,和我所朝夕萦怀的国内外精神之交的诸好友略述所感,藉作告别的纪念。
本刊七月间横遭禁止全国邮递,继被全国查禁,最后竟被封闭。在此遭难的三个月里面,颇承不少热心的朋友自动地向当道解释。我们所得的罪名是“言论反动,毁谤党国”,其实我们对问题或国事有所评论,全以多数的民众为立场,公开的事实为根据,不知道有何“反动”,也不知道有何“毁谤”,代向当道解释的朋友多针对此两点有所剖白,除这种解释之外,记者所始终认为绝对不容侵犯的是本刊在言论上的独立精神,也就是所谓报格。倘须屈伏于干涉言论的附带条件,无论出于何种方式,记者为自己人格计,为本刊报格计,都抱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心。记者原不愿和我所敬爱的读者遽尔诀别,故如能在不丧及人格和报格的范围内保全本刊的生命,固所大愿,但经三个月的挣扎,知道事实上如不愿抛弃人格和报格便毫无保全本刊的可能,如此保全本刊实等于自杀政策,决非记者所愿为,也不是热心赞助本刊的读者诸君所希望于记者的行为,故毅然决然听任本刊之横遭封闭,义无反顾,不欲苟全。
总之本刊同人自痛遭无理压迫以来,所始终自勉者:一为必挣扎奋斗至最后一步;二为宁为保全人格报格而决不为不义屈。现在所受压迫已至封闭地步,已无继续进行之可能,我们为保全人格报格计,只有听其封闭,决无迁就屈伏之余地。记者自主持本刊六年以来,和国内外数十万读者成为精神上的至友,声应气求,肝胆相照,临别怅惘,非可言喻,且记者此后的态度必承诸友惓念,故敬再略陈所怀,并附述对于读者诸君的希望。
记者用全副精神尽瘁于本刊者六年,结果可谓毫无实际贡献可言,于此得一异常深刻的教训,即在目前形势之下,空论无补时艰,只有实际方面的努力才有效果。当此外患内忧交迫,国事乌烟瘴气的时代,我们的感触只有愤慨;虽有积极的思考和建议,无由实现,等于白说,所余剩的仍只有愤慨,即得这样愤慨下去,于实际上已无裨益;况在如今言论绝无自由可言的时代,即欲公开表示愤慨而不可得。我们徒有空论无用,徒作愤慨无用,乃至即空论与愤慨亦无继续之可能,所以我们此后果欲对民族前途有所努力,必须从实际方面干去。
记者一方面从苦痛中得到这样的深刻教训,一方面却绝对不因此而消极。本刊在六年的短时期内,由每期二三千份达到十余万份,承蒙读者的热烈爱护,足见本刊言论上的主张适合中国的需要,获得民众的同情,数年来辛勤并非完全虚掷。仅属言论,尚且如此,苟为实际上的努力,收效之宏,更可想见,故记者此后不但不消极,且当本其赤诚,坚其意志,积极在实际方面力求对民族前途有切实的贡献。
从另一方面想,表同情于本刊言论的国内外读者虽有数十万,但本刊一旦受无理的摧残,竟束手待毙,无可如何,就是热诚爱护本刊的读者诸君陪着记者流泪也是白流的!可见空论固无补时艰,徒表同情于空论亦无实效可言。因此在记者个人固应勿忘上面所说的教训而应从实际方面努力,同时并以至诚希望诸君也把对于本刊言论的同情移到实际方面的努力,共同奋斗,共谋中华民族的独立与解放。
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