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边缘人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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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敬畏三峡(1)

长江三峡,西起重庆市奉节县白帝城、东至湖北宜昌市南津关,为峡谷宽谷相间的莲藕状河段,长约200公里。三峡河段是长江的又一个过渡河段,过渡总会别开生面,是新的更加有声有色的流动。三峡之后,中国地形的阶梯便告结束,从第二阶梯向着第三阶梯的坠落,使水量既已猛增的长江又一次从巨大的落差中,获得了巨大的激活生机的推动力,亿万年来,川鄂交界的褶皱带间歇上升,源源不绝的江水不断下切、撕咬,终于在水切岩开,水滴石穿之后,形成了长江三峡奇观。瞿.塘峡位处三峡西首,西起奉节一古夔州的白帝城一一东至巫山黛溪,峡长8公里,窄处不足百米宽,是三峡中距离最短,航道最窄的一个峡谷,好一个“雄”字了得!缘人匕你怎么看瞿塘峡呢?

从地理看,它锁镇全川之水,亦如巴蜀咽喉,“众水会涪万,瞿塘争一门”是也。

从山势看,上悬下削,壁立对峙,峰如城垣却又岌岌乎欲坠。在公元100年即汉和帝永汉上二年到晋太元二年,即公元377年间,三峡屡有崖崩山折《水经注》,因而愈崩愈险,愈折愈奇。

从水情看,四川盆地之水,先后交汇,争相入峡,前呼后拥,熙熙攘攘,峡由水幵,水为峡束,峡窄浪阔,波上峰峦,峡落水低,直闯地府,冲激、流转、骤升、急落,瞿塘峡里长江水,便一刻不停地作虎啸狮吼,望之眩目,闻之贯耳。

从人文看,大溪文化遗址的发掘可以追溯到母系社会在三峡的存在,及其向父系社会的变革。社会学家对黄河流域是中华民族惟一发祥地的判断,多少影响了对长江两岸的发掘,并且始终缺乏想象力。但,三峡的神奇壮财总是在提醒人们它的人文历史的深厚。三峡两岸的地底下究竟为中华民族保存了一些什么,下文还将写到。确凿的记载衣明,自战国以降,古夔州和长江三峡,便是历代着名的诗人、文焱的兴会之地,由三峡赐予的诗思、灵感、情怀,至今仍然鲜活在文学经典中。以中国之大,没有一条河像长江这样催生了无数诗人,没有一处峡谷像三峡那样留下了众多璀灿的脚印,如屈原、宋玉、李白、杜甫、臼居易、苏东坡、黄庭坚、范成大、陆游、杨升庵、王士祯等等等等。

我们或可这样说,三峡的容纳、激荡、争流,山与水的相济相融,便是中国文化的一处源头的缩影,不知读者诸君以为如何?

瞿塘峡北岸,与孟良梯遥遥相对的是风箱峡。所谓孟良梯,是古代栈道的遗迹,而风箱峡则传说为鲁班存放风箱处而得名。

1971年,有三个采药者居然登上风箱峡,并取走了“风箱”,这些“风箱”是2000多年前古代巴人留下的岩棺,棺内有遗骨和殉葬品如柳叶剑、木梳、铜鞋等,考古家认为,按当时巴人风俗,人死后将棺木悬葬于岩穴。送葬前,必得先在悬崖陡壁上凿出一条应是真正的崎岖小路来,一俟棺木安置停当,归程时必将这小路毁掉,以确保死者的灵魂能在江涛声中的安宁。

白帝城至黛溪的航道滩多水急,水上木船的航程极为艰难,每到洪水季节便只有禁航。清朝同治、光绪年间,三峡沿岸的人民在没有烈性炸药和施工机械的条件下,用双手在绝壁上开凿了一条栈道。

水出瞿塘峡之后,怒涛稍稍安定,从一线天里挤进挤出的波峰也略为宽余,这是瞿塘峡和巫峡之间的20多公里宽谷地带。两岸风光也与瞿塘峡大相迥异了;这一段南岸峭壁,北岸平坡;那一段北岸丘陵,南岸深谷。一高一矮,或险或缓,时危时安,不知道造化钟灵是怎样拿捏出无处不在的对衬美的,只是让人觉得汗颜不敢想象。当峭壁悬岩沉思默想而宽谷长波丰盈地滚动之际,对岸的坡地上林草或荣或衰,稻麦或青或黄,溪涧或深或浅。

宽谷中的巫山县城,原先大约是大宁河与长江交汇时留下的一堆沙丘,沙子的垒积和扩展,渔人和拾荒者的光顾,渐渐使之成为一座根基深厚的山城。新石器时期的石斧、石锛、石杵,有时会在洪水冲刷之后的山野偶然露面,几十万年了,太阳依旧,月光依旧,江流依旧,只是大片的林木早已颓然倒地,相比石器的岁月,大地竟是如此荒凉,人间又是这般热闹……

巫山城西的高邱山顶,有战国楚王行宫,因而高邱山又名楚阳台,后来修的一座庙叫高唐观。《巫山县志》收录有宋玉写的《高唐赋》、《神女陚》,当地的学者认为高唐即指巫山楚阳台,而台上观云变幻无穷便又有了宋玉笔下“旦为行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的巫山神女。

尽管三峡胜景可以状物描摹,但我们很难想象长江之水又是如何使三峡的渔人、樵夫能吆喝出如此优雅的竹枝词的。还可以使人想入非非的是,古三峡两岸应是茂密的竹林之乡,男女相恋相约大都在竹林中,而或渔或樵的农夫也常在竹林中歇脚,这边竹枝轻摇,那边藕叶荷花,更有三峡中的浊浪拍岸、渔歌互答,竹枝词便油然出口了。与刘禹锡同时代的诗人于鹄在《巴女谣》中写道:巴女骑牛唱竹枝,藕丝菱叶傍江时。竹枝词为三峡民间所有,应无异议。

刘禹锡做夔州刺史时,曾到建坪的一个小山村听竹枝歌,其吹笛敲皮鼓的场面诗人记之为“吹短笛,击鼓以赴节”,此后刘禹锡便有竹枝词传世。瞿塘峡与巫峡之间的宽谷,在地理学上名为“大宁河宽;谷”。你从大宁河身上便能看见长江的魅力,否则这条发嫌于陕西平利县中南山的大宁河,为什么越过崇山唆岭,―骆上聚合容纳,穿过巫山和巫溪之间的云崖险峰,奔骢500公里而最后投入长江的怀抱呢?

它是长江三峡的第一条大支流。

多少年来,大宁河少为人知,就其雄伟、险要、壮丽等一切方面,它几乎是三峡的翻版,但大自然是从来没有复制品的,它从不打诳语,它就是真,因着真便有了自己。细察之下,这大宁河一样流在峡谷中,那峡谷却更窄更狭更曲,恍如置身峭壁走廊。大宁河的水或许足最可以自豪的,一年四季碧绿澄清,岩畔水草,河中卵石无不历历在目。而两岸石柱峭壁都在水中倒影着。大宁河的渡船在80年代仍然是古朴的柳叶舟,因其船身修长头尾尖翘像柳叶浮水而得名,柳叶舟船头的一柄长舵,颇似关公的青龙偃月刀,劈波斩浪,神速灵活。

巫峡西起巫山县大宁河口、东至湖北巴东县官渡口,秀丽幽深达42公里。经过大宁河宽谷的水在巫峡入口处重新被束紧,跋涉在峭壁夹缝间,这时候水是无定向的左冲右突,重新发出咆哮之声,弯弯曲曲,游走而去。你明明以为“山塞疑无路”了,转眼间却又是“云开别有天”。

巫峡的山岩由石灰石堆积而成,这是漫不经心的天然堆积,量尺寸测角度那是人的事情,天然不为,任高任矮,任曲任直,任合任裂,任山任水,巨大的写意。这便有了有别于自有人类以来所有创造的天工幵物出水奇观。至于长江的水怎么从三峡的丛山间咬出缺口撕开裂缝的,我们只能浅薄地想象了:相当长远的地质时期内,长江水是雕刻的巨匠又是锐利的工具,每一滴水都是匠心独具的,且又是远胜斧凿的斧凿,凿通、掘进、溶蚀,从上到下便成了悬崖,曲折向前便成了沟壑,长江之水在做着这一切的时候,完全是无功利的,且心有傍顾,它只是为了向着前方的流动,夺路而去,至于两岸胜景那只是随手为之也随手丢下了。

从巫峡的官渡口到西陵峡的香溪口一又是一段宽谷它的正式名称应为香溪宽谷。

宽谷里有两座傍江的历史文化名城一巴东与秭归。秭归县城位于北岸,城墙环绕着优雅的古建筑,县城前面礁石从生,滩急水浅,潮声不绝。秭归人说,你夜半听那潮声,一声声呼喊的都是屈一原来到秭归,来到屈原的诞生地三闾乡。脚步能不沉重?你尽管可以将文化的流出想象或比喻为三峡之水的流出,但就更本质的层面而言,应是性格的延续,在中国文化史上,屈原性格亦即诗歌性格,也是某种意义上的文学性格。无论20世纪的中国文坛有过多少曲折、艰难,笔者却深信鲁迅先生的话:“石在,火种是不会绝的。”从三闾乡搭车两小时,便可到达兴山王昭君故里。昭君村真是偏僻简陋,倘是指素朴、天然,那也是不算为过。村前渡口是两条小溪的汇合处,因水声昼夜不息而名响滩,响滩以下水流渐缓水色清澄,昭君浣纱洗帕之地,人称香溪。

从秭归的香溪口到宜昌的南津关,便是西陵峡。

一个“险”字,道尽了西陵的特色。清乾隆五十六年谕定刊刻的归州境内险滩共计34处,其中“水大至险者8处”,“水小至险者18处”,“常水至险者8处”。而归州塽内拥道,仅是西陵峡全程的一半。过香溪口,先进入兵书宝剑峡。北岸铁青色的峭壁上有一洞穴,远望穴中的岩石酷似叠起的书本,当地人称为兵书石”。兵书石的下方,又凸出一根插入江中的石柱,形同宝剑,此乃“宝剑石”。相传,诸葛孔明在晚年为不让兵书宝剑落到乱臣贼子手中,而束之危崖、插入江中的。

兵书宝剑峡之下是青滩镇,过得青滩镇便是“牛肝马肺峡”了。

牛肝马肺峡山形奇特,岩穴里的泉水如线如珠,长年不停,形成了各色各样的钟乳石,有像卞肝有像马肺的。

过崆岭滩,便是黄牛峡。

黄牛峡一带航道上,礁石栉比,水流湍急,如果逆水而上,进三尺,退两尺,舟行数日,抬头仍可望见黄牛山。古民谣说:朝发黄牛,夜宿黄牛,三朝三暮,黄牛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