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边缘人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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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敬畏三峡(2)

灯影峡离西陵峡东口只有9公里,这一段峡谷山不高,明净晶莹,如月光泻地,峡中倒影,一平如镜,所以又被称为明月峡,峡谷两岸的山头上,随处都能看见风化石崩塌的痕迹,或似人或似物,尤其当夕阳从后山照射峰顶时,人们便可以找到皮影戏中的各种人物影像,遂有灯影峡之名。

西陵峡之险,险在三滩,即青滩、泄滩、崆岭滩。但船工们却另有一说:“青滩、泄滩不算滩,崆岭才是鬼门关。”青滩又名新崩滩。滩长1里,落差8米。下滩如箭离弦,上滩,比登天还难。

据文献记载,从汉以降到明为止,舞滩航道多次崩塌,礁石密布,险象环生。“当崩之日,水逆流百佘里,涌起数十丈。”其中,以明朝嘉靖二年的一次规模为最大。1949年之后,为防患于未然,先后炸掉礁石一万多方,并给每一条裂缝都编了号,并监测其变化。关于裂缝的危险,笔者是在青滩领略的。

泄滩的形成与青滩密不寸分。它位于秭归城10公里处,当岩崩塌落堵塞青滩迫使江水倒流的时候,沿江两岸的乱石统统冲入江中,成为山丘起伏,占去江面的十之七八。石一乱,水便激,流速高达每秒6米。当洪水季节,青滩的礁石被淹没在洪水中,表面轻波细浪,如歌如弦;而泄滩正是山洪横行挟裹砾石冲击航道之际,因而便险情倍增。到枯水时,泄滩水势平缓一些了,而青滩则礁石裸露、狰狞立现。

崆岭位于牛肝马肺峡之下,江心石梁虎卧长达200多米,将航道一分为二,形成南北两槽。槽中礁石犬牙交错,水流翻滚喧腾,更有江底潜伏的大小暗礁。崆岭滩一带峡高、谷深,行舟到此,空谷啸风,浊浪排空,无不毛骨悚然。

崆岭峡中有一块十分奇特的礁石,上面刻有三个大字“对我来”。它提醒船长舵手经过这段水道时,务必端端正正朝着“对我来”礁石驶去,这样才能安全通过。否则便是樯倾楫摧舟毁人亡。

长江冲出西陵峡东口的南津关,这就意味着三峡的流程已经结束,长江依然向东流,但三峡却在身后了,而三峡之中总有浪花飞溅,涛声回荡。我们回首三峡,难道仅仅是因为万里长江这一段流程的格外艰险、格外绚丽?这是造物主独独赐给吾土吾民的历史的文化的山水长廊啊!说不清的深邃与神秘。

三峡工程开工前夕,一次性抢救文物正在艰难而紧张地进行中,1994年12月在大坝坝址宜昌中堡岛进行的夜以继日的考古发掘,使专家、学者瞠目结舌:新石器时代、原始社会的文化残迹,夏、商、周、秦、汉、宋、元、明、清的古文化遗存纷纷凸现,人们啧啧称奇谓:“活生生一部埋在三峡地下的活的《中国通史》!”亲临中堡岛现场的钱伟长先生说:“现在据考古发掘,已能说明长江和黄河同样是华夏文化的摇篮。”1996年8月30日《南方周末》以《三峡文物最后报告》为题,报道了对历史学家、考古学家、1994年出任三峡库区文物保护规划组组长的俞伟超先生的采访,实录如下:

俞伟超说,三峡地区过去从未找到过确切的旧石器时代人类活动遗址,因此,有人甚至怀疑三峡地区到底有没有旧石器人类文明。

此次进峡考古,对这个怀疑做出了回答。在短短一年的调查中,发现的旧石器时代人类文化多达50余处。更令科研人员激动的是,已发现的我国旧石器时代人类文化遗址,南方与北方的石器制造工艺截然不同,而在三峡地区的制造工艺正好介于南北之间的过渡形态。这说明,早在远古时期,我国的南北文明就在三峡地区碰撞交融。

三峡地区新石器时代的人类活动情况,考古工作者通过几十年的努力,已找到了瞿塘峡以东新石器时代城背溪文化、大溪文化、屈家岭文化和长江中游龙山文化的遗址。但是,新石器文化在瞿塘峡以西的四川地区究竟是什么状况,一直是个谜。

考古工作者首次在瞿塘峡以西发现,属于另一种文化序列的3处新石器时代遗址。这3处遗址与瞿塘峡以东的新石器时代人类文化遗址虽同属长江流域,但两者之间的陶器制造工艺和生活习惯却迥然不同。

更令人费解的是,这种文化差异虽经各个历史阶段的磨合,却一直延续下来一一此次发现的瞿塘峡地区新石器文化的分界线又与后来的楚与秦的分界线重叠。为什么历史总是选择三峡作为文化的分水岭?

俞伟超说,此次考古发掘,最令人振奋的是找到了三处巴人的中心遗址。找到了中心遗址,就能对巴人的情况作全面的了解,千古巴人之谜则可望解开。

是处三峡考古发掘找到的神秘的楚故陵,是文物考古者的第三个兴奋点。

《水经注》记载,在四川云阳故陵有6个楚王大墓,过去文物工作者曾进行过实地考査,均空手而归。《水经注》的这一记载是否属实?

几经查访,考古人员在长江岸边,发现一个高二三十米、下部围着积岩的大土堆,1994年11月至12月,第二次物探调查后的结论,印证了《水经注》的记载,同时又是极其重大的发现。考古工作者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希望找到《水经注》所载的其余5个楚国大墓,可惜至今未果。

此次进峡,考古人员还在四川忠县、万县一带发现大量楚墓葬。这些墓葬记载着春秋时期楚人西进三峡,与巴人交伐的历史,也留下了楚人与秦人东西对峙的痕迹。发掘这些墓葬,将为巴、楚文化势力的消长及楚文化发展历史的研究,提供丰富的实物例证。

在三峡工程淹没区,有《汉书地理志》记载的10多个县城,还有唐代的10多个县城。已完全确认的是现四川云阳县境内的汉代朐忍县遗址,四川万县境内的汉代南浦县遗址此处考古还找到了307处古墓群,主要是汉代至南北朝时期的,还有少数宋、明、清时期的。每一个墓群内的墓葬均成百上千,通过对这些墓葬的试掘,已接触到两个重赛的历史现象。

己发现的位于三峡工程淹没区的1282个文物点,共包括地面文物453处其中古建筑224处,石刻129处,桥梁及其他100处;地下文物829处一其中古遗址478处、古墓葬351处。

三峡地下文物的埋藏总量2000余万平方米。

1997年,长江三峡工程将实行大江截流,大坝坝前水位将达到82,28米,屈原故里秭归等一些城镇将首先被淹没。

2003年,三峡电厂首批机组蓄水发电,大坝坝前水位涨至135米,淹没区迅速扩展到四川境内的涪陵,有13个市县或全部或部分淹没于水线之下。

2009年,三峡工程竣工,蓄水位高达175米,从四川江津市到湖北省宜昌市共有632平方公里的陆地被江水吞没。

作为当今世界最大的水利工程,三峡工程也是这个技术时代的一次巨大的展现。

三峡流水被技术建造到发电厂里了。

电力的光明是肯定的,它将被称颂,人又一次成了主宰。但我们不知道三峡库区究竟掩埋了一些什么,而且任何人造的光明都将无法照亮被淹没的大地之上曾经灿烂的存在。

长江出南津关进入宽阔的江汉平原,从上游到中游,顿时豁然幵朗,苍茫原野,四望无际,地势平坦,水流缓慢,江身屈曲,从宜昌到武汉的直线距离仅286公里,曲折的江水却走了712公里。

氐江是很爱走弯路的。

倘不是长江不辞艰辛走弯路,哪会有三峡以下长江之水缠绵悱恻的情致呢?你说江水是放任自流的吗?然,也不尽然。中游两岸星罗棋布的湖泊与支流,不知道是怎样和长江取得沟通的,我们只是看见,洞庭湖、鄱阳湖像两只巨人的手掌,而众多的支流似掌上脉络及伸开的手指,构成了庞大细密的洞庭湖水系与鄱阳湖水系。两湖之间的长江流程也就是600公里,可是在这600公里的河段内,长江接纳了10条大的支流,水量补给达4000多亿立方米。

告别鄱阳湖的长江,进入了水天一色的下游流程。

江面更加宽阔,支流变得短小,沙洲芦荻不时浮出江面,江上千帆,江边沃野,农人燃起的袅袅炊烟之下,便是流水滋润的大地家园所在。

下游这个字眼,同样是激动人心的。

长江就要涌进东海了。

长江,你是多长的江啊!你从唐古拉山主峰各拉丹冬雪山发源,当冰川消融流出之初的涓滴渐渐壮大于离大三尺的青藏高原,横贯号称天府之国的四川盆地,把最惊险最壮美的涛声留存在三峡岩壁,奔驰于“湖广熟、天下足”的两湖之间,滋润苏皖大地,流经富饶甲天下的长江三角洲,气势磅礴的吐纳使你云蒸霞蔚气象万千,把700多条沿途河川揽入胸怀,浇灌3.65亿亩耕地,哺育着3.5亿炎黄子孙,生长着全国40的粮食和1/3的棉花……就在即将涌进大海之际,长江的江心由于泥沙沉积形成了大大小小数十个沙洲,其中最大的是崇明岛,面积1160平方公里,人口70多万,是中国第三大岛,也是世界第一的河口冲积岛。

这是一个神奇的沙岛,它从唐朝武德年间露出水面到最后成为大岛,经历了1000多年的涨坍变迁,这个过程如同人们想象长江入海口最早泥沙的初始累积一样,神奇而深邃。

迄今为止,塌坍的历史己经告一段落,北部和东西两端仍在日长夜大,岛上平均每年新生出淤积的土地2万亩。长江是沿着崇明岛奔流入海的。

崇明岛是看着长江奔流入海的。

这个沙岛是升起在长江入海口的不沉的守望哨。

唐古拉山上冰川依旧、雪山无恙乎?

遥远的流出之初的涓滴的细小和平静啊,现在我看见了,初始只是意味着源远则流长,流长者兼容,兼容则浑浊,浑浊则浩大。浩大不是终极,在气、云、雨、雪的循环中,至大无大,至小无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