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提时的梦虽是那般遥远、缥缈,可眼前的现实却是这般迷人、真切。
出昆明西行,驱车400公里,来到了魂飞梦绕的大理名城,站在苍山脚下,洱海岸边,似乎又走进儿时的梦境。
苍山,像一条横空出世的巨龙,蜿蜒盘踞在大理古城。l9座山峰,峰峰相连,险峻嵯峨,每两峰间天生一条溪水,18条溪水悬流飞瀑,从群峰间不羁而来,形如游蛇,声若雷霆。山顶有积雪终年不化,远远望去,宛如一顶顶白色峨冠;山上游云变幻多姿,时而如玉带横束山腰,时而如飞禽走兽在山顶盘绕。与苍山相映生辉的是洱海,300里洱海,湖水清碧,波光粼粼,与“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一并组成大理的绮丽风光,而在此“风花雪月”四景中,雪、月更加引人入胜,素有“银苍玉洱”之誉。
下关的正东方,地势稍平,洱海的碧波悄悄打此流过,水上有一座石桥,名曰天生桥,如天造地设。桥四周是洱海滋养的森林,莽莽苍苍,遮天蔽日。走进森林,如进了迷宫,不辨东西,难得复出。相传诸葛亮出征南蛮时,即在桥边生擒了孟获,桥边立有“七擒孟获”的石碑。
苍山洱海,诗一般朦胧,梦一般缥缈,画一般迷人。然而,人们不会想到,在洱海碧波的深处,倒映着苍山林莽中一桩震惊全国的血案。
午夜,紧急集合
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时疏时密,带着欢快的节奏不时传来,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时明时灭,带着醉人的色彩装点着节日的夜空。2月12日,大年初四,人们沉浸在节日未尽的余兴中。
午夜的钟声已敲过,大理州支队直属一中队的娱乐室依然灯光明亮,战士们毫无倦意地欣赏着电视台播放的春节文艺节目。
战士们战备执勤4天来,高度紧张,过度疲劳,也该让他们放松放松了。当晚8点解除战备,中队决定让战士们看个痛快。
电视节目结束了,战士们似乎没尽兴,恋恋不舍地走回宿舍。
“班长,我们今晚是不是该脱衣服睡觉了。”新战士李翔望着“五花大绑”的背包,半是提醒,半是希望地请求说。
“今晚节日战备已解除,大家可以打开背包,脱了衣服美美地睡一觉。”班长半是说明半是解释地回答。
战备执勤4天,上上下下搞了8次紧急集合。新战士给搞“怕”了,晚上不敢脱衣服睡觉,有时甚至不敢打开背包。今天总算是解脱了,战士们放心地打开被包,钻进被窝。
或许是部队生活太紧张了,或许是家乡的新年留在记忆里的印象太深了,几名新战士久久不能入睡,讲述着家乡过新年的情景,讲述有关新年的传说。
“我们爱尼人过‘耶苔扎’节。节日到来之前,全寨的男子上山砍来栗木,在寨里搭起一架又高又大的秋千,妇女忙着蒸糯米饭、舂糍粑。节日来临那天,每家每户都要备办一桌酒席,一家人欢欢乐乐吃一餐,然后参加打秋千。夜晚,男女青年在晒场上欢聚,或跳冬八喳,或跳竹筒舞,即兴对唱,男歌女答,好不热闹。”一位爱尼族新战士讲得津津有味。
“我们傣家过年,第一天划龙舟,第二天放高升,第三天泼水,热闹极了!你们知道泼水节的来历吗?传说,古时候有个天神叫……”
“好了,好了,没讲完的故事明天再讲,现在休息了。”班长王师阔见战士们兴奋异常,不得不出面制止。不多时,鼾声把战士们带进童年甜蜜的梦乡。
“咔嚓”电灯亮了,忽然间又灭了。
“一、二班紧急集合!”黑暗中传来文书传达的命令。训练有素的二班长王师阔一骨碌从床上爬起,心里直犯嘀咕:刚刚解除节日战备值班,怎么又搞紧急集合?凭经验判断,不会有大的行动,至多是对警惕性的一次检验。“带武器,不带背包,轻装紧急集合!”王师阔根据自己的理解补充下了命令。
1分20秒,班长带领全班齐刷刷跑出营房。“报告中队长,二班10名全部到齐。”
“回去穿大衣,打背包。”中队长坚定的语气中隐隐地透着不测。
看样子不像是寻常的演习,到底出了什么事。今晚部队要拉到哪里去?战前动员中队长只说有紧急情况,什么紧急情况又不明确交代,战士们心里没数,干部心里也没底。汽车载着一个个硕大的问号驶向深沉的夜幕。
夜幕下的阴谋
低矮的茅屋锁着5个黑色的幽灵,昏暗的烛光映照着5张扭曲的面孔。紧闭的门窗挡住了尘世的喧嚣,高浓度的气压压迫着绷紧的神经。
“兄弟们,今天是春节,也是我们伟大事业的开端,成功了,我们将从这里走向天堂;失败了,我们将从这里走向地狱,在天堂与地狱的门口,来不得半点犹豫。来,为我们的成功,为了这个永远值得纪念的日子,干杯!”
为首的叫周诚根,他虽然文化不高,可有点小聪明,天文、地理,古今中外,都能略知一二;虽年龄不大,可老于世故,对上能讨得领导的信任,对下能讨得部属的尊重。他广交朋友,慷慨为怀,颇得朋友信赖。在这个不大的小县城,他算得上个知名人物,逢人总是笑呵呵地打招呼,办事总是令人放心地下气力。平时给人的印象还算不赖。
是魔鬼,总要露狰容。今天,他终于撕掉了那层温文尔雅的面纱,显出“庐山真面目”。
周诚根用冷峻的目光注视着4名同伙:县石油煤建站临时工赵甲云,县政府通信员陈志礼,养鸡专业户张文君,弟弟周彦培。
“兄弟们,今天我们在这里召开‘中国华弁党’第一次代表大会,起草党章,制定党的纪律,发布《告全国同胞血书》,这里将是中华民族的希望,这苍山深处的星星之火势必燃成不可阻挡的燎原之势。”一个有纲领、有目的的反革命活动,在这阴暗的角落里萌发。
“我们这次行动,第一步要搞到武器,现在我们手头有一支枪,还要搞几支,越多越好,搞到武器后,首先枪杀县委领导,然后抢占银行,控制电讯局,然后打向昆明,打向全国……”
“目前下手的最大障碍是武警中队,这是县里唯一的一支武装。”
“我有办法对付。”周诚根胸有成竹地说。“下面分头行动。陈志礼去县委窥探县委书记杨俊和政法委书记马学阳的行踪,我去找公安局长和法院院长,把他们请来,同我们合作,由他们把武警部队调走,留他们一命,不与我们合作,就把他们当作人质胁迫上山。其他人听候安排,见机行事,成功在此一举,来,干杯!”
洱源“鸿门宴”
布置停当,各自分头行动。张文君分工布置“鸿门宴”。好不丰盛的宴席,鸡鸭鱼肉俱全,张文君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恭候着“贵宾”们的到来。
一年365天,难得有几个清闲的日子。民事案件接连不断,社会治安形势不尽人意,眼下虽值新春佳节,可公安部门却比平日更加紧张。公安局长邱学文从局值班室检查值班勤务回到家,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这两天还算安宁,除了几起赌博、盗窃、打架斗殴外,大案要案尚未发现,他悬着的心稍稍放松下来,半躺在舒适的沙发上,悠然地看上了电视。
“咚咚!”门外传来敲门声。
邱学文略带神经质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半夜敲门,凶多吉少。多年来公安工作的经历,再塑了他一个特别敏感的神经,他害怕敲门声和电话铃声,有时亲戚朋友的不期来访也让他紧张一阵子。今天又是谁敲门,大过年的,深更半夜的,是来拜年的,是来串门的,还是来报案的?带着疑虑和不安,邱学文打开门。
“邱局长,给您拜年来了。”周诚根口气是温和的,态度是诚挚的。
“哦嗬,是小周啊,屋里坐,屋里坐。”周诚根是司法局干部,平日里和邱局长常打交道,熟人相见,邱局长免不了一番客气。
端茶、倒水、递烟、拿糖。
“局长,干你们这行,过年比平时还忙,这两天把你忙活得够呛吧?”
“可不是,好在习惯了,也不觉得怎样。”
“还是要多保重身体,该放松放松了。今晚我特意来请您到我家坐一坐,陪您好好喝几杯,局长,您不会拒绝吧?”
邱学文没有拒绝,欣然接受邀请。
邱学文推门进屋,见法院院长杨文盛坐在里面(杨院长是周诚根用同样手段骗来的)。“老杨,你也来了。”熟人相见,少不了一番客套。
邱学文款款落座,瞅瞅几位素不相识的年轻人,心里犯起了嘀咕:周诚根请客,怎么在张文君家里?这几位年轻人是哪里来的,个个面带杀机。
“欢迎两位领导参加我们的宴会。对你们两位,我一贯十分敬重,特地把你们请来,是为了保护你们的人身安全。为了我们的友谊和合作,来,干杯!”周诚根致“祝酒词”。
邱学文越发感到可疑,什么人身安全,什么友谊和合作,他们究竟在搞什么名堂,是劫持,绑架?是威胁利诱?
“啪”,邱学文把举起的酒杯掼在地上,怒气冲冲地质问:“周诚根,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局长,请你不要发火,只能告诉你,今晚有紧急行动,为了你们二位的安全,把你们请到这里来。这次行动,需要二位的合作,但在事成之前,不得不委屈你们了,不能走出这间屋,也不能有任何敌对的表示,枪,暂时交我们代为保管,任何敌对表示都可能招致杀身之祸。”
屋子里的气氛变得异常紧张,高浓度的气压闷得人透不过气来。
好一个周诚根,一个流氓!一个恶棍!他显然在制造一起骇人听闻的流血事件,制造一起震惊全国的武装叛乱。望着眼前几个凶煞般的恶棍和几个黑洞洞的枪口,邱学文如梦方醒,不由得浑身颤栗,他自知案情重大,罪责难逃,他悔不该贸然前来,被恶人“请君入瓮”。此刻,他无计可施,只有身不由己地听这帮歹徒的摆布。
乌云密布,遮住星月,被大理引为骄傲的“下关风”肆虐地狂舞,劲风带着凄厉的尖啸卷起沙石尘土,直搅得天昏地暗。昏暗的夜幕中突然闪出4条被大风吹得变形的身影,忽然间,4条黑影幽灵般地消失了。
县委常委马学阳携其子马超从县委大院回家,父子俩手挽手,在大风中艰难地行走,前方不远就是家了,从那个亮灯的窗口他们似乎看到家人的期待。今天轮他值班,接待来访,应酬交际,处理完手头最后一份公文,抬腕看看表,已是深夜11点过5分。他向值班员简单交代几句,携儿子匆匆往家赶。
路旁突然窜出几个黑影,将父子俩团团围住。“嗵”一个掏心拳,马学阳应声倒地。
“救命啊,救命!”14岁的马超见父亲被打倒在地奋力呼救。
呼救声随风传入那扇亮着灯的窗户,马学阳的长子听见那熟悉的声音,知道弟弟遇有不测,慌乱中,顺手操起一根木棒,冲出家门,循声前来营救。
“开枪!”周诚根见事态扩大,指使赵甲云开枪射击。
“啪,啪……”枪声被呼啸的风声吞没,马学阳、马超倒在血泊中……
“大哥,杨俊不知去向。”前去窥探县委书记行踪的陈志礼回来报告说。
“顾不得了,这回算便宜了他,按下步方案立即行动。”周诚根自知事已败露,不得不仓皇逃命。
夜半歌声
汽车的前大灯刺破夜幕,犁开两道光路,在崎岖的山路上全速疾驶。驾驶员紧握方向盘,全神贯注地应付着坎坷不平的弯道。去洱源的路,他不知跑了多少回,可夜间高速行车他还是第一次,稍不留心,汽车就会坠入万丈深渊。“注意安全,加快车速!”坐在驾驶室里的参谋长不时提醒司机。
敞篷车里坐着20名荷枪实弹的武警战士,有老兵,但大多是当年入伍的新战士。他们面对面地坐在背包上。汽车在剧烈颠簸中前进,身下的背包神奇般产生弹力,时而把战士们高高弹起,时而把他们重重地抛下。突然一个急转弯,巨大的惯性使战士们身体无法保持平衡,一排战士猛地扑向对面战友的怀抱,两排战友不由自主地拥抱着,少顷,又一次热情地拥抱。
我来到这个世界上
没有想到打仗
只因时代的需要
我才扛起枪。
失去多少致富的机会
丢掉多少梦想
……
不知是谁领头唱起歌,歌声在夜幕中回荡。
汽车开始爬坡,车轮掀起的灰尘和浓重的汽油味随风飘溢而来。“哇”新战士王同颜晕车吐了,或许是情绪感染,陈勋、孟华、何洁芳也跟着吐了。
“减速。”为了保存部队体力,参谋长下令减速慢行。
车到洱源县公安局,参谋长看看表,凌晨2点10分,60公里山路,仅用了整整l小时,真是兵贵神速。
“部队原地待命。”命令下达后,参谋长迅速朝公安局值班室跑去。
“昨晚11时18分,县委常委马学阳和其子被歹徒枪杀,据案情分析,罪犯可能出在内部,现公安局长、法院院长下落不明。武警部队协助公安干警立即对现场、县委、县政府进行武装警戒,对所有交通要道设卡堵截。”
受领任务后,参谋长率部队到指定位置警戒设卡。朔风中,屹立着20个矫健的身影,夜幕中,闪动着20双警惕的眼睛。
晨风吹落了寒星,晨曦拉去了夜幕,歹徒的罪恶昭昭在目,犯罪分子却不见踪影。
“搜山!”凭经验推断,罪犯已逃匿深山。参谋长率增援部队向洱源后山搜索。
凌晨7时,破案指挥部接到报告,“城西500米处一无人居住的草棚内发现酒瓶、碗筷等,有吃饭、喝酒的痕迹。”
8时15分,法院院长回到法院,陈述了昨晚案发经过。案发后,周诚根等歹徒携不明真相的男女青年8人向苍山乔后方向奔逃。他们带有“五四”手枪3支,子弹数百发,人民币5000余元。
14日凌晨,前线指挥部电告:在乔后上井村,花椒坪一带发现罪犯踪迹,请武警部队继续派员前来搜索。
大理州武警支队政委季荣寿接电后,亲自部署增援部队,派司令部参谋杨学熙,率军医赵志雄、直属一中队干部战士21人赶往乔后增援。
三班,凌晨一点出发
增援部队上去了两批,总也轮不上三班,三班的同志自然有想法。论个头,全班l0个人,1.70米以上的有8个,支队业余篮球队的队员占7名;论体力和耐力,篮球队员整天练长跑,5公里武装越野,三班在全支队第一名。为什么好事轮不上三班?新战士由于好奇心的驱使发牢骚,老战士认为当了几年兵,从没遇着这样一个表现的机会也在发牢骚。副班长胡应明沉不住气了,受全班战士委托去中队部请战。“论条件,论作风我们哪点比兄弟班差,为什么不派我们班上山?是不是党支部对我们不信任?全班战士憋了一口气,发誓要为中队争光!”
胡应明,l.8米的个头,这位从四川凉山当兵的彝族战士,刚入伍那阵子,连汉话也不会说。到部队这几年,进步很快,不但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话,而且入了党,提升为副班长。
“好,有你的,前线指挥部刚又通知部队增援,今晚你们班拉上去,怎么样?你回去简单动员一下,然后准备行装,要带足干粮,要有打持久战的思想准备。”
“保证完成任务!”
望着三班副跑去的身影,中队长投去信任的一瞥。
枪支、弹药、水壶、挎包、背包、干粮袋,胡应明仔细检查班用装备。
“子弹要带足,水壶、干粮袋都要装满,挎包里要多塞几包压缩饼干。还有,每人都要带大衣,山上冷,防止感冒。现在是晚上10点,各人收拾完,抓紧时间睡觉,凌晨1点出发。”胡应明检查完全班装备,又作了重点部署。
离出发时间还有4小时,全班战士静静地躺在床上。此刻,有谁能安然入睡?激动,兴奋,也不免有几分紧张,面对的毕竟是手持凶器的亡命之徒。
黑夜,隐藏着罪恶;黑夜,积聚着力量。胡应明这个第一次指挥作战的指挥员,身感肩上责任重大。偌大个苍山,罪犯藏在何处。这么多的搜索部队,究竟“鹿死谁手”,假若遇上罪犯,如何指挥?部队能否避免伤亡?任务抢到手啦,能不能完成?他想得更多、更深、更远。一个个硕大的问号在他脑海里纵横排列,将会有一个怎样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