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营不喜欢掉泪的男子汉
初春的夜,透着寒气。
夜幕下的山,睡得深沉。
淡淡的夜色勾勒出莽莽苍山的雄姿,不知疲倦的山泉敲奏着早春的小夜曲。
风,透凉;
夜,幽暗;
山,静默。
爬满青藤的山路在搜山战士的脚下延伸。胡应明肩扛一挺班用机枪率先走在队伍前头。好一个山里人,连续走了4小时的山路,他好像没有感觉,依然低头朝陡坡爬去。那身姿,轻捷得像只山猴。
爬上一个高坡,他猛转身,发现身后少了3个。魏东、胡利、王建侠,果然是他们3个掉队。其实,早在预料之中。爬山,是对体力和毅力的检验。全班10个人,7名篮球运动员,身体素质自不必说,再加上常年坚持长跑训练,用不着担心他们掉队。3名新战士,今年刚刚入伍,下中队满打满算不到l个月,况且他们来自成都大平原,爬山都还是第一次,掉队,情有可原。
3个黑影在夜幕中艰难地跋涉。脚,磨起了血泡;汗,浸透了警服。上山的路还有多远?这该死的大山,这该死的罪犯!
停下不走,显然不可能,这是打仗,这是战场,这里是军人,这里有纪律。走,委实走不动了,每迈一步都是那样艰难。魏东咬着牙,坚持向前走,泪水挂在那张未经风霜的脸上。
“小魏,好你个男子汉,哭了?来之前,你闹得最凶;说好事轮不到我们头上,现在好事争来了,你又走不动,哭鼻子!警营不欢迎哭鼻子的男子汉!你们3个把枪给我,打起精神,跟我在后面慢慢走。”
“副班长,你……”
“没时间婆婆妈妈了,把枪给我,快走!”
望着副班长负重的背影,3名新战士并不轻松,感激的泪水夺眶而出。
婚宴上的不速之客
峨冠似的山顶上散落着几户农舍,低矮的草棚,蜿蜒的石径,苍郁的山林,勾勒出一幅中世纪的田园风光图。
天上倏忽间,世上几百年。
世世代代以大山为伍的山里人,满足于刀耕火种生产方式和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他们似乎不晓得山外的世界,社会变革的冲击波对这个封闭的小村落丝毫不生效应。日出而作,日没而息,多少年来,这个“桃花园”里的山民依然过着恬静安然的生活。
“老乡,这里有人来过吗?”杨副参谋长向一位彝族装束的老人发问。
是耳背?是哑巴?是害怕?杨副参谋长提高嗓音又问了一遍。
“副参谋长,这位老倌不懂汉语,我来问他。”胡应明是彝族,他用民族语言向老倌问话。
“大爷,这山里有没来过陌生人?”
“你们到这里来搞什么?”老倌以问作答。
“追逃犯。”
“国民党不是被打败了吗?”回答得让人啼笑皆非。
可笑吗?老倌这辈子见过两次带枪的军人。早年,一伙国民党匪徒跑到山上为非作歹,后来被共产党打败了,打那以后,这里百姓的生活平静得像一潭湖水。这一次,很显然老人的观念依然停留在解放战争时期。好一个桃花园中人!不知有汉,何论魏晋。
“生人这里倒来几个,不知是不是你们要抓的?”
“好,有门!他们到哪里去了?”胡应明继续追问。
“山那边有家人家办喜事,喝酒去了。”
嗬,口福不浅。按照“老倌”提供的线索,胡应明率全班朝对面山头追去。
两山遥遥相望,鸡犬之声相闻。直线距离2公里的山路追捕小分队整整走了4个小时。
赶到目的地,个个口干舌燥,饥渴难忍,能好好地睡一觉,美美地吃一顿该有多好,婚宴上的酒菜飘溢出诱人的芳香。
也好,索性在这里美美地吃上一顿,部队经过2天急行军,所带的干粮吃光了,饿着肚皮怎么打仗!
好客的主人重又摆上宴席,热情款待了这些穿警服的不速之客。
按照彝族的风俗,贵宾坐上席,主人按照辈份大小分坐两旁陪客。
“今天,我儿子结婚,来了解放军(武警)这是我们家的福气。你们远道而来,辛苦了,来,干一杯!”主人格外高兴,举杯祝酒。
干杯!喜酒是不能不喝的,这是彝家的规矩,胡应明捧起酒碗,一饮而尽。
“老倌,刚才有陌生人来你家吃过喜酒?”胡应明问。
“有,有,他们说是公安局的,看来是饿极了,狼吞虎咽吃了一阵,饭没吃完,又来了l0多个当兵的,不由分说,把这帮人押走了。”
押走了!胡应明稍稍松了一口气。他心里有数:二班先行一步,抢了头功。算自己晦气,路没少跑,苦没少吃,到头来却一无所获,心中陡然生出一种淡淡的失落感。
怀着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懊丧,胡应明率追捕小分队回到作战指挥部,他万万没想到,追捕战斗尚未结束。
主犯,再度逃跑
“主犯在押解途中逃跑,兵分三路,继续搜山。”作战指挥部重又部署新的作战方案。
根据情况分析判断,主犯有可能逃往贼窝子山。胡应明软缠硬磨,总算磨到了贼窝子山的搜捕任务。
贼窝子山,山高林密。据说,解放前这山是土匪的黑窝,故名贼窝子山。当地地居民很少有人进此山,对山上的情况一无所知。
贼窝子山,神秘、艰险。
爬山的路用战士们的意志筑成。莽莽苍苍的大山,一派原始的自然风光,丝毫找不出人工斧凿的痕迹。10名战士手拉着手,臂挽着臂在古木参天的原始森林中搜索前进。脚下,是千年沉积的枯叶,踩上去,软绵绵的,像在月球上行走,另有一番情趣。上山了,战士们巧妙地抓起一根葛藤,上下结成一根链条,一个接一个拉上去。
爬上一个山头,大家坐下来小憩,适才感到手脚隐隐作痛,脱下鞋袜,才发现脚上磨出了血泡,伸出手掌,手被荆条扎出了血,腿上被不知名的小虫咬起了大大小小的包。喝几口水,吃几块饼干,全班继续往山上搜索。
到了山顶,似乎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山下,春意盎然,山上,冰天雪地。被汗水浸透的警装被冷风一吹,贴在身上透心地凉。
夜幕笼罩了山峦,好一个晶莹的世界,峨冠似的雪峰散射着清淡的银光,夜幕似乎融进雪峰的银辉中,雪光是奇妙的,连树木也不会留下阴影,大部分出生在南方的战士第一次欣赏这大自然的杰作,活脱脱进入了一个奇妙的童话世界。
远处,鬼火似的闪着一点烛光,忽明忽灭,给这沉寂的山峰带来一丝生机。
“山上有人家,注意警戒,搜索前进。”
听说有任务,战士们似乎忘却了疲劳。按照班长的部署,快速包围了茅屋,敲开了主人的柴门。
主人拉开柴门,怔怔地望着深夜到来的不速之客,看得出,好一阵惊慌。战士们向主人说明来意,主人一场虚惊后,把战士们让进屋。
空空如也的寒舍,展示着主人平日生活的清苦,融融的炭火,展示着主人对战士们的热情。主人见战士们衣着单薄,尚未吃饭,找来几块劈柴,放进屋子中闻的火塘里,在火塘上方挂上一口铝锅,用雪水洗了一锅山药蛋,满满地煮了一锅,在这深山老林里,这大概是招待贵宾的上等美味了。据主人说,偶然能碰上点野味,一年也遇不上几次。少许,锅里溢出山药蛋诱人的香味。饿极了,自然用不着客套,战士们美美地饱餐了一顿。临行,战士们给主人留下10元钱,又从慷慨热情的主人手里接过了2斤炒面。
“哦嗬,我们又回到红军时代喽!”担负外围警戒的3名战士喃一把炒面,吃一口雪,边吃边风趣地逗乐。
最难熬的莫过于夜晚了。雪山之巅,无遮无挡,冷风飕飕。寒气逼人。战士们好不容易找了一个避风的山坳,山坳挡住了寒风的袭扰,却抵不住冰雪的侵袭。能生一把火该多好,可战士们心里谁都明白,那样容易暴露目标,万万使不得。夜越来越深,寒气越来越重,为了抵御风寒,战士们相互拥靠着,从对方的身体中获得一点温暖,站得久了,又各自分散开来,在雪地上跑两圈,以活动一下冻僵了的双脚。寒夜,大施淫威,似乎将黑夜里的一切凝固。
夜幕,罩住了魔鬼的身影,也遮住了钟馗的眼睛。阳光,照澈了魔鬼的阴魂,也暴露了钟馗的身影。难熬的黑夜过去了,追捕小分队由守候转为潜伏。
潜伏,以静制动,是对耐力的一种考验。
身下是半米余厚的积雪,似上帝设的锦丝玉被。战士们一动不动地伏卧在雪地上,身下的雪融化了,雪水浸湿了棉衣,浸透了肌骨,透心的凉。
月亮好像有意与人作对,高悬在头顶,似乎一动不动。又饥、又渴、又冷,时光过得好慢哟!静卧在雪地上,战士们各自想着心事,打发着难以打发的时光。
魏东,四川入伍的新战士。此刻,他在看什么,看得那样专注,脸上挂着一丝难以抹去的笑意。那不是女朋友的照片吗?瞧那张俊秀的脸庞,瞧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瞧照片背面那蘸着青春热情写下的赠言。此刻,你在干什么,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潜心攻读,还是在身穿戎装的训练场龙争虎斗?你虽然在公安学校学习,可你遇到过像我们今天遇到过的战斗吗?上学的时候,我是一个调皮的学生,教师恨铁不成钢,父母骂我不成器,可你偏偏看上了我这个不成器的家伙,算你是慧眼识珠。这一场如果运气好,非给你挣个军功章不可。《十五的月亮》不是这样唱吗?军功章啊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当你收到这枚军功章,怕不会高兴得发疯吧!你收到我的军功章会还我一份什么样的礼物,一封热情洋溢的情书?一件富有纪念意义的礼物?你上次寄来的礼物我收到了,一个精美的笔记本,一支高档金笔,笔记本扉页上赠言我至今铭记在心:愿你用这支笔这个本上记下你人生的足迹。魏东不觉得冷,也不觉得饿,心里暖烘烘的。
三班战士李翔,也是今年入伍的新兵。此刻,他在想什么?
从来这里增援的第一天起,他就做好了思想准备。想到过“光荣”,也想到过立功。全班10个人,有一半是独生子女,他们都上来了,我怕啥,即使是“光荣”了,还有弟弟妹妹。他是名机枪手,出发前,他背了一挺班用机枪,3个弹盒。上战场不能没有子弹,为了多带子弹,他偷偷地精简了水壶、干粮袋。到了山上,战友们吃饭了,他却躲在一旁抽烟。中队长走过来问:“李翔,你怎么不吃饭?”“嘿,早就吃完了。”“你怎么就这么馋!”中队长把自己的水壶和干粮捧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