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毛驴的4蹄被捆住了,又被推翻在地。这些在上海滩上连毛驴都没见过的人,今日竟然要大开杀戒了。然而,毛驴怎么杀,谁也不知道,大概同其它任何动物一样,割下脖子就行了吧?眼下只有姓郭的越狱时偷盗来一把匕首,只好将就着用了。
一把狠心而有力的匕首插向毛驴的脖子,这一刀远比在那上海滩械斗时对着自己的对手的那一勇猛的冲刺有力得多,因为那时虽也持刀,心毕竟有点虚。可现在,全身的精力都凝聚在刀上,所有的希望都在这一刀上,不用点力、不狠点心能行吗?
毛驴拼命地蹬蹄,一股殷红的鲜血喷泉般飞溅出来。
“啊,血,多可惜啊。”那个先前说快要死了的犯人突然喊了起来。他是舍不得那白自流掉的血。血就是生命,此时他缺乏的不正是这些吗?他要活下去,他企盼着那滚滚流淌的、具有强大生命力的血!
“快,驴还没死,找石头砸死它。”一个犯人声嘶力竭地在那里狂喊。
几个人找来了那大小不等的青石,一个个抡圆了胳膊,石头像雨点般的向毛驴砸去。被捆绑的毛驴使劲挣扎着。
几名罪犯生平第一次干这样的事,也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实在太可怕了。一头毛驴,没想到是这样的难以制服、刀杀不死、石砸尤生的动物。他们都想尽快结束这场人兽之战,可事与愿违,越是心焦,越是把事情办得糟糕。
“快砸,驴还没死!”一名罪犯又焦躁地喊了起来。又一阵似雨如雹般的猛攻,驴突然来了个使劲的蹬蹄,再也蹬不起来了。
一阵紧张的剥皮之后,一堆鲜红的驴肉祼露出来,多么诱人的驴肉啊!对于饥肠辘辘的罪犯来说具有多么大的吸引力!于是,几个人争相爬到了眼前,看着、嗅着,最后,大口大口的吸吮起来。上海滩上的“英雄们”,没想到今日嗜血如命,喝起了那平日一见就恶心的驴血。那曾在西餐馆喝咖啡,靠两只肮脏的手偷盗东西之后在华丽的饭馆海吃海喝,出尽风头耍完派头的“公子哥儿们”,如今到了茹毛饮血的地步。
驴血被喝完了。从一种驱体流进了另一种驱体。它变质了。罪犯们发出了狞笑:我们还能活着,活着就意味着有了新的生命。大草原,请记住,这个仇一定要报,总有一天,这生驴血怎么进去的,还会怎么出来。我们将要用人血来冲刷被污染了的喉管。
6双眼睛立时瞪了起来,放射出了凶狠的目光。然而,透过这凶光,其背后又都是多么的空虚、沮丧、无可奈何!苍天啊,这都干了些什么,父母把我们拉扯成人,走入社会不久,竟落到这步田地。
不行,得赶快逃出去。大草原太可怕了。这里通向地狱。快快,快把剩下的驴肉割开吧,一人来几块,撕下裤腿、袖筒装上,这是唯一的命根子,快,快,赶快离开大草原!
可是,往哪里走呢,四面都是管教干部和武警,每条路口都卡得死死的,尤其是东面。那么,往北往南呢?南北方向都是高山,没有别的办法,干脆向西去试一试吧,那里说不定没有警察,或者警察布置的少一些。去看一下,瞅个机会先冲出包围圈。反正肚子里暂时还有东西,凭着那一阵“驴劲”,也能拼它个百八十里路。何况那里有藏民的帐篷,如果不行了还可以再想办法。
两天后,紧挨乌拉草原的切吉草原上,6个被饿得眼花头晕、走路已十分艰难的穿囚服的犯人,窥测着向一个村庄移动。
罪犯哪里知道,西边是茫茫苍苍的大草原,没有尽头,单靠人的两条腿,怎么能够走得出去呢?然而,生驴肉差不多要囊中无物了,冻饿难耐,不得已只好去冒险,到了村庄看能不能获取点“猎物”,以解目前的燃眉之急。
这一带似乎武警和管教干部少了点,他们在离公路不远的地方走走停停,前后左右窥探,没有发现一点可疑的迹象。
突然,远处驰来一辆单人摩托车,6个人想躲也来不及了,心一下子紧张起来,躲不掉,也不知道怎么躲。
摩托车开得很快,从公路上疾驰而过。骑车的那位藏民似乎发现了他们,似乎又没在意。
目前肚子是第一需要,得赶快进村搞点吃的。这里离部队的驻地少说也有四五十里,那人万一是探子,待部队到来时咱们又走远了,武警和管教干部又去扑个空吧。
于是,6个魔爪立即伸向荒原贫瘠的村庄,村庄立刻笼罩了一层可怕的阴影。
神秘的乌拉大草原,你和战士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竟然这么长时间的捉弄我们。6天了,各中队派出的堵截小组白天黑夜的奋战,追捕小组一刻不停地进行搜捕,干部战士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没有吃过一顿饱饭,露宿风餐,栉风沐雨,60%的嘴唇干裂了,30%的人拉起了肚子。然而,连点蛛丝马迹都没发现,难道罪犯已经跑出了大草原不成?大队长席恒利百思不得其解。
几天来,警场双方召开了几次联席会议。种种迹象表明,罪犯并没有逃出大草原。
罪犯没有逃出去,那么,追捕一刻也不能放松。场部已和当地政府沟通了联系,各乡各村都组织了民兵自卫队,把武器弹药发放到了民兵手里,一方面动员他们起来自卫,防止犯人的偷袭,保卫村子的安全;一方面要积极协助场部和武警追捕逃犯。有关的村镇还将情况通报给了村民和牧民,动员群众提供信息,发现情况后立即报案。
根据追捕形势的需要,席恒利对部队的追捕方案又及时进行了调整,加强了重点地区的兵力,而对那些不大可能藏匿罪犯的地区只作了一般性的控制。他连续召开了几次中队干部参加的会议,并到各中队去和追捕小组的战士座谈,和大家一起分析案情,给战士做思想工作。由于连续不停的、白天黑夜的奋战,干部战士都已疲惫不堪。席恒利动员大家:“要战胜一切困难,不抓获罪犯不收兵。”
话音刚落,席恒利桌子上的那部旧电话机响了起来。他一把抓住电话机:“喂,喂,哪里?”“什么?切吉方向发现犯情。好,我们立即赶到……”
“你们终于出现了,看你们还往哪里逃。”席恒利神情变得亢奋起来,他嘴里一边自言自语地说着,一边带好武器,做好出发前的准备。
深夜时分,场方领导、劳改局和总队业务部门的负责同志,聚集在切吉乡的一所学校里,紧张地分析情况。下午接到切吉乡的报告后,切吉乡的民兵立即组织起来,做好防止袭击的自卫工作;部队和场方干警到达之后,又展开了大搜捕。可是,罪犯一直未露面。
“会不会又是一个假情况?”领导叫来那位发现案情的乡干部进行核实,情况确实可靠。
“那么,罪犯会不会又改变方向,向其他方向逃窜呢?”大家一致认为,这次罪犯出现在村子周围,说明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就是罪犯已到了山穷水尽,弹尽粮绝的地步了,罪犯6天没跑出大草原,证明他们没交通工具,也没找到合适的逃跑方法,他们需要生存、需要食物。最后,大家的共同意见是:罪犯一定没跑远,也不会到其他地方,他们如果找不到食物,不达到自己的目的,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全体干警要加紧搜捕,由内到外。逐步扩大范围。特别要加紧对离切吉乡不远处的一个叫乔布丹的小地方的搜捕,因为那里有几户人家。
果然不出所料,6个罪犯根本就没打算离开这里。下午,他们一心想到村子里去捞点东西,结果在快要接近村子时,突然发现这里人来人往,有的还拿着枪来回游动。
“千万不可轻举妄动,否则就会因小失大。于是他们又敏捷地隐藏起来,并竭力去发展周围可以下手的地方。后来,他们发现不远处果然有几户人家,突然改变了在切吉乡行窃的准备,朝那有人家的乔布丹方向运动。
几个魔影立即分散开来,扑向了黑夜中的乔布丹。
约摸半个小时,从一所藏族人家里突然传来了骂骂咧咧的声音,在附近搜捕的副班长常崇友,战士张喜洋、李启全和够管教干部闻讯赶来。
怎么回事?原来6名罪犯分开后,各自去寻找“猎物”,有个叫李磊的罪犯,自以为是惯偷老手,谁知他去的这户藏族人家早已有了防备,待他进去正要偷东西时,突然被全家人围住,活活被擒。
抓住了一名罪犯,证明罪犯在这一带活动无疑,小常一方面向上级报告,一方面立即对李犯展开政治攻势,逼其交代同伙的行踪。
李犯看逃跑的美梦已彻底破灭了,与其顽抗还不如带罪立功,争取政府的宽大处理。于是,将几个同犯的全部情况和今晚的行动计划一古恼儿倒了出来。
“李磊,你给我们带路,快占领前面的山头。”常崇友用严厉的口气命令着。
“班长,我饿。饿得实在走不动了。”李犯可怜的乞求道。
“我的包里还有干面包,你先吃几口。抢时间要紧。”小常对李犯说。
夜很黑,也很静,星星眨巴着眼睛,大草原似乎丝毫没在意这一切,而独自在那里鼾睡着,做着自己独立享受的、那人类无法理解的、在它看来又十分甜蜜的梦。
午夜时分了,战士已等待得有点不太耐烦了。这时,山下突然传来了几声轻轻的咳嗽声。
“有情况,请大家注意,千万别打草惊蛇。”常崇友果断地发出命令。
“李磊,听听像不像是你的同伙。”他又向李犯问道。
“像,我们约定的暗号就是先咳嗽两声。”
“那么,下面再发出暗号时你就要回应,想法让他们上来,如果你让他们再跑了,后果你自己考虑。”
“嗯……”
“吭吭,吭……”山下又传来咳嗽声。
“吭,吭吭,……”山上有了回应声。“哥儿们,你们回来了,我等你们半天了”。
“噢,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搞到吃的东西了吗?”山下的人在问,实际是在试探。
“搞到了;一大包呢,把我累坏了,你们快来帮个忙。”山上又搭上了话。
“你下来吧,下山容易上山难啊!”山下的人显然怀疑了。
“你他妈老想好事,还让我给你们喂嘴里吗?快点上来,别再嚷嚷了,这一带今晚又在搜查,让警察听到了你他妈吃不了兜着走。”山上的显然是在用激将法。
“好,你等一会,我们就上来了。”山下的人口气缓和了,看起来已经作了妥协。
不一会,果然见有2个黑影在山坡上蠕动,慢慢地顺着山头爬了上来。
近了,黑影面前突然出现了闪着寒光的枪刺。
“啊!哥儿们,这是怎么回事啊!”两个罪犯惊悸地喊道。
李磊从地上爬起来:“哥儿们,我这是没有办法,咱们也跑不出去,还是回去老实交代罪行吧。”
“说,快说,你们还有3个人??”常崇友见只上来两个,估计后面可能还有人要来,迫不及待地追问。
“他们不跟我们在一起,可能向西边去了,不会再到这里来了。”两个罪犯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说。
小常他们见山下确实再没有动静,东方天际已开始发白。于是,他决定撤下山头,先回切吉乡向领导汇报,然后再进行下一步的追捕。
天亮了,常崇友小组的战士们率先回来了,战士押着被捉的3名罪犯,向席恒利报告。席恒利自然十分高兴,他为有这样勇敢而足智多谋的战士而自豪。
“同志们,大家稍休息一会儿,吃点喝点。一会儿还要继续战斗。小常,你辛苦了,本应让你们小组休息,但现在任务紧急,你对案情比较熟悉,一会儿你们小组还得到乔布丹去,等到把罪犯全部抓回来了,我批准,让你们好好休息两天。”
“是,请大队长放心,我们一定完成任务!”小常受领了任务,回身向部队的宿营地走去。
再说,常崇文和他的战友张喜洋、李启全,这天早上把捉住的犯人交到场部管教干部那里之后,回去休息了一会,按照席大队长给他们交代的任务,去到乔布丹一带继续搜捕罪犯。
整整一上午,又整整一中午,太阳又已西斜了,可连罪犯的影也没见着。他们感到又困又累又饿。连续几天没吃好没睡好,就是铁打的汉子;也难挺得住啊!
常崇友,是个十足的“陕西楞娃”,长了l.78米的个头,胖乎乎的,性子耿直,脾气倔犟,干什么非要干出个名堂来不可,但他很有头脑,遇事爱用点脑筋。他现在的这两个“搭档”,张喜洋身体魁梧,胆子也大,敢打敢冲,善争强好胜,是个拼命三郎;个子小的李启全,虽然身体瘦弱,但很机灵,平常的工作在中队是数得上的。
这几天的追捕中,这3名战士配合得十分默契,如同亲兄弟,小常足智多谋,而另外两个则一勇一谋。
现在,他们这个战斗小组,已经来到了切吉乡林场。决定把林场当做重点搜索目标,开始对林场的每个可疑的地方进行搜寻。
昨天晚上,6名罪犯分开后,这3名躲进林子里的罪犯耍了个猾头,他们把另外3个人当枪使了出去,并设法丢开他们,然后继续向西,来到了切吉林场。本来,他们还想继续逃跑,但无奈天亮了,就隐蔽在林场,并在林场的职工家盗来了衣物、两瓶酒,并拿衣物和一个就业职工兑换了十几个馒头和一些咸盐。然后藏匿在一个墙角窥视外面的动静。上午没有人来,已到下午了,仍不见有什么异常,3个人不由得得意起来。
“哥儿们,警察可能不会再来了,把馒头和酒拿出来,咱们美美地饱餐一顿吧。今夜是生与死的界限,跨过了今夜,我们就能重新回到天堂,否则,我们就非让他们抓住不可。”那个年龄最大的姓许的犯人开腔了。
可是,他们万万也没想到,此时,他们的对手已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的胸膛。
这头,一群恶狼,像风卷残云般的嚼着馒头、喝着美酒,正在春风得意。
那头,几双机警的眼睛已经对准了他们,并且迅速的分散开来,形成了三角包围圈。
“干什么的?”小李突然上前喝问。
“啊!……”
3个犯人听到喊声如从梦中惊醒,见面前3个方向站着端着枪上上了刺刀的武警,半天不知怎么回答。
“你们是干什么的?”小李又一次追问。
“是干临时工的。”那个许姓犯人依然想蒙混过关。
“为什么躲在墙旮旯里?”
“……”
小李手疾眼快,他一眼看到了罪犯反穿着的囚衣。
“是犯人,是犯人。”小李突然激动得喊了起来。
一听是犯人,那个火暴性子的张喜洋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就要上前去抓。
“先别动,让他们到前面去。”
副班长常崇友这时发了话,他毕竟经验丰富。“都不许动,马上到前面空场上去,各自带好自己的东西。”他严厉地命令罪犯。
3罪犯一看被战士看穿了真相,一下像泄了气的皮球,面对明晃晃的刺刀,面对威武的战士,面对庄严的国徽,他们不得不低下头,被战士们押着来到前面的空场上。
“班长,我这里还有170元钱,你们拿去用,就放过我们这一回吧,今生来世定当感恩不尽。”一个罪犯乞求道。
空场地到了,小常命令犯人一个个分开,然后他去搜身,又一个个捆得结结实实,犯人身上藏匿的藏刀、菜刀,吃剩的馒头,还有那曾经救过命的生驴肉,统统被搜出来。
一溜烟尘又在乌拉草原上升起,透过夕阳射出光芒,在草原上空久久地飘荡。几天来,这里的草原一刻也没有平静过,而今这一阵车过之后,它又可以平静了。
啊!乌拉草原,愿你在5月的春风里早披绿装,人们在等待着你的苏醒!
(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