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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大漠追匪记(1)

起风了。

塔克拉玛干大漠的风才真真算是狂风,它像一匹放荡不羁的烈马,呼啸着,奔跑着,滚过大地,挟着寒流,裹着黄沙,向人们展示着不可抗拒的淫威。大树被拔起,车辆被掀翻,行人被卷走,大地在倾斜……

地处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的库尔勒,刮了一天一夜的大风,被大风卷起的沙龙横空出世,遮天蔽日。坐落在城郊的火车站在狂风中颤栗。

呜--随着一声汽笛长鸣,一列火车缓缓地驶入站台。这是一趟“特别”专列。前来“迎接”的是一队荷枪实弹的武警官兵。开道车,指挥车,押犯车,救护车,联络车首尾呼应,警灯闪闪,警笛声声。

这是一列押犯的囚车,车上的囚犯是从全国18个省市“精选”出来被注销了城市户口的“抗改”尖子,他们将在这里接受共和国法律的“洗礼”,在这里完成罪恶人生的痛苦磨炼。

囚犯们鱼贯走下囚车,第一次接受大漠狂风的“亲吻”时,感觉所作出的第一个反应是不寒而栗。沉寂的大漠,茫茫的戈壁,遮天蔽日的风沙,没有绿色,没有生命,甚至连维系生命存在的元素都少得可怜。天哪,这哪里是监狱,简直是地狱!一阵神经痉挛之后,接下来便是歇斯底里的谩骂,以死抗争的绝食,以逃脱为目的垂死挣扎。镣铐锁住了他们的手脚,可无法锁住他们的思想和尚未复归的人性的残忍与疯狂。

大漠的初夏,一个酷热难耐的中午。

“出工了!”一个响亮的声音在催促。

囚犯们懒懒散散地爬出“地窝子”,提着桶,扛着锹,拿着镐,整整齐齐地站成一排。

“立正--报数!”

这里实行的是准军事化管理,早操、出工、熄灯一天三遍清点人数。

改造罪犯,同时改造环境。在这大漠腹地,在这荒无人烟的戈壁荒滩,没有道路,没有住房,没有水电,生存的环境和条件完全靠自己动手创造。

曹正贤等7名囚犯今天算是拣了个“便宜”,分工在距厂部不远的劳动工地打土坯。(因为他们戴着脚镣,行走不便。)虽然明知在为自己筑巢,可他们每天照旧“磨洋工”。

正午的日头火辣辣地蒸烤着大漠,没有风,没有云,没有树,没有荫。大漠能被蒸发的水分似乎早被蒸发殆尽,尚能榨取水分的只有这些活着的“木乃伊”,一群只有生命没有灵魂的躯干。汗水湿透了囚服,很快被日头烤干,就连那冰凉的脚镣也被烤得灼热烫人。剩下的只有那颗颗永远也烤不化的冰冷的心。

“奶奶的,简直拿我们不当人,这么大热的天,连狗都躺在背阴处乘凉,却要我们出工干活。”犯人曹正贤掼起一块泥巴狠狠地摔在地上,别有用心地煽动着火辣辣的情绪。

“X他个娘,这兔子不拉屎的鬼地方,哪年才能熬出头?活着不像人,逃又逃不了,我倒真想和他们拼了!”曹正宝随声附和。

死缓、无期、l8年,刑期最少的余刑还有10年,能熬出头吗?逃跑,是罪犯非法获得自由的罪恶手段,他们中所有的都先后作过付出沉重代价的尝试,结果和经验告诉他们,大漠是一个无法跨越的“死亡之海”,即使能逃出监区,最终也无法逃出大漠,要么被枪弹击毙,要么被大漠吞噬,能活着回来自然也逃不脱加刑和严管的处罚。

“老子不活了,和他们拼了!”犯人万小羊恶狠狠地叫嚣。

“嘘--‘老管’来了。”犯人王仙云见值班管教朝工地走来,向同伙发出警告。

“干掉他!”曹正贤从牙缝里挤出3个字,迅速抬眼看了一遍周围的同伙,从同伙那一双双喷火的目光中,他看到了那种在心底埋藏了许久被点燃的一触即发的复仇火种。

管教干部李军与罪犯打了几年交道,深知这帮人面兽性的家伙那令人发指的罪行。

罪犯张某,酗酒后色胆包天,在公共汽车上当众将一名少女的上衣扒光。

罪犯田某,因一件区区小事同邻里发生口角,持刀将其一家大小5口杀光,抛尸荒野。

罪犯吴某,强奸蹂躏亲生女儿达数年之久。

……

监狱,是改造教育犯人使其重获新生的场所,但监狱毕竟不是感化院。对待犯人,除了要有“父母对待子女、教师对待学生、医生对待病人”的热心和耐心外,当然少不了强制性的惩罚。逃避改造者,抓回来加刑;不守监规者,戴上戒具。惩罚能起到震慑作用,也能激起对抗情绪。有的犯人,吞下铁钉或饭匙寻求“保外就医”。有一名犯人为躲避劳动,竟拿起木凳将自己的一条腿砸断……

犯人毕竟是犯人,消极怠工是他们抗拒改造的惯用伎俩。李军深深懂得这一点。今天他值班,因一件公事缠身,稍稍迟到工地一步,好在工地就在眼皮底下,犯人的一举一动全在监控之下。

工地上突兀垒起了一道土坯墙,却不见犯人的身影。好狡猾的家伙,垒起土墙,遮人眼目。李军心里明白,这帮家伙肯定是躺在土坯墙下睡大觉,不由得加快脚步,下意识地捏了捏挂在腰间的电警棍,心想,对付这帮家伙,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不行。

“怎么回事?”

果然不出所料,李军来到工地,见犯人一个个躺在地上睡大觉,厉声问。

“没土了,怎么打坯?”犯人曹正贤以问代答。

曹正贤等7名罪犯是严管对象,图谋不轨,多次逃跑,他们的双脚被加上了镣铐。

曹正贤料定管教干部要来工地检查,每人每天500块土坯的定额,完不成不许收工,这是厂部的规定。一出工他们磨磨蹭蹭,别人收工了,他们只能骂骂咧咧地加班。

李军检查了一下进度,才完成工作量的l/10,照这样下去,磨蹭到半夜也难收工。他心里比犯人还着急,亲自拿起铁锨挖土。可他万万没想到,眼前他亲手挖掘的土坑,竟是他的葬身之地。

李军呼哧呼哧地挖了一阵,见足够他们干一气了,放下手中的工具,坐下来点着一支香烟,一边吸烟,一边监督犯人继续打土坯。

呼啦啦,呼啦啦,囚犯们趟着铁镣打起土坯,不知是存心不让李管教歇息,还是有意在管教面前表现自己,他们今天干得十分卖力,土很快用完了。囚犯们用挑战的眼光盯着李军,双方好像在故意叫劲,一方在不停地挖土,一方在拼命地打坯,直把李军折腾得精疲力竭。

当啷,李军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金属撞击声,他急转身,见无异常,响声来自两囚犯工具的无意相撞。

和囚犯们打交道,必须时刻提高警惕,稍有不慎,就会出乱子。李军深深懂得这一点,始终警觉地同工地上的囚犯保持一定距离,他们手中有铁锨、木棍,冷不防从身后来一下,岂不白白送命?

当啷!李军又一个急转身,仍不见异常。这帮家伙,究竟再搞什么鬼?

先搞“疲劳战”,再搞“麻痹战”,这是囚犯们早有预谋的逃跑计划。

要想逃跑,必须先干掉管教,然后再撬开脚镣。眼下,管教已被折腾得精疲力竭,只是无法接近。用铁锨从背后偷袭,快捷有力,一旦被发现企图,他手中有枪,也绝不会客气。故意制造“狼来了”的紧张气氛,麻痹他的警觉。一旦他失去警觉,狼真的来了,杀他个措手不及。李军万没想到他正悄悄地走向囚犯们设下的陷阱。

太累了,太渴了,李军一屁股坐在沙滩上,从身上取下水壶,仰脖痛饮。时机到了,曹正贤悄悄地移到李军背后,从地上的沙堆里取出早已埋藏在此的石块,对准李军的后脑掷去。

“嗖”石块擦耳而过。“当啷”李军手中的水壶被打落在地。

“你们要造反!”急转身,李军猛然看到一张狰狞可怕的脸和那高高举起的另一块向他飞来的卵石。这是他青春生命的最后一次呐喊,话音未落又一块石头击中头部,他应声倒在血泊中。

“老子就是要造反,造--反--了!”血光映照着一个个扭曲的面孔和变态的灵魂。

“砸死他,砸死他!”为首的犯人曹正贤歇斯底里地喊叫着。不知是为了推卸罪责,还是为了发泄仇恨。他瞪着血红的眼睛恶狠狠地叫嚣:我们7个人,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有种的,每人在“老管”头上砍一锹……

殷红的是鲜血,乳白的是脑浆。一阵惨绝人寰的乱劈乱砍,李军的头颅被砸成肉泥,其惨状令人目不忍睹。

一起震惊全国的残害管教干部案,在新疆建设兵团农三师发生了。作案现场留下管教干部李军的尸体和7副被砸开的镣铐,罪犯逃之夭夭。

值班参谋周斌抓起电话。话筒里传来一个甜甜的女高音:本台消息,自治区党委……周斌抬腕看看表,眼下正是自治区广播电台午间新闻时间。劳改农场通讯设施落后,电话线和场部的有线广播为同一条线路,早、中、晚新闻联播时间,电话机只能作收音机用了。

“喂,喂,大声讲,听不清。”除非是紧急情况,一般人不会在这个时间打电话。周斌紧握话筒,试图能从这极不协调的广播--电话“二重奏”中清晰地分辨出自己寻找的“音符”。“管教干部被……警服被……犯人逃走,时间……”

案情重大,刻不容缓。周斌撂下电话,直奔大队部。

“三中队一名管教干部被犯人杀死,犯人集体逃跑,逃犯数量、逃跑方向尚不清楚。”周斌气喘吁吁跑到大队部,向大队长隗经文报告了这一重要情况。

接到案情报告,隗经文立即驱车赶往厂部,带8名战士赶往出事现场。

李军躺在血泊中,身上的警服被扒光,手枪、电警棍被抢走,沙滩上留下7副被砸开的镣铐和钢筋、老虎钳、螺丝刀等作案工具。

目睹这触目惊心的犯罪现场,隗经文这位年轻气盛的警官顿感身上责任重大。他深深地意识到:这帮亡命徒,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他们像一股祸水,会以十倍的仇恨百倍的疯狂向社会报复,流到哪里哪里遭殃。迅速将他们缉拿归案,避免更加惨痛的流血事件,是他责无旁贷的使命。

隗经文看看表,眼下距发案约4小时,西南方向的戈壁滩上清晰地印下了逃犯罪恶的足迹。

4小时,罪犯至多跑出20公里,封锁路口,跟踪追击,跑不了他们!隗经文果断地作出行动部署:“一中队副队长周友军带一个班协同兵团干警沿足迹追踪;参谋朱忠章、黄云敏带领机动中队设卡堵截。”

夜幕笼罩了大漠,追捕小分队在夜幕中搜索前进。

这是一场同罪犯抢时间、比毅力、比速度的艰难跋涉,脚下是松软的沙滩,前方是漫无边际的沙海。没到过沙漠的人无法体验到大漠中行走的艰难。一只脚下去,一个沙窝,艰难地拔出左脚,右脚又深深地陷进沙坑。解放鞋里灌满沙子,索性把鞋脱下来背在身上。一夜急行军,伴着困顿、饥饿、疲劳的折磨,搜捕小分队迎来了大漠第一缕晨光。

大漠是美丽的,那均匀的波纹呈现给人们大自然美的韵律;大漠是坦荡的,那浩瀚无垠的沙丘无遮无盖地裸露着坦诚;大漠是温柔的,细软的沙毯,给人美的遐想;大漠是可怖的,那温柔的表象下面掩盖着凶残的杀机。

起风了,顿时,黄沙遮天蔽日,世界一片混沌。大漠的风像魔鬼,像幽灵,来无影去无踪,它卷起的沙暴能掩埋村镇,吞噬人畜。在沙漠生存的人类,无不谈“沙”色变。

沙漠刮大风不足为怪,小风天天刮,大风不断有,遇上沙暴,人畜九死一生。

身居大漠腹地的追捕小分队进退维谷。退,不明方向,进,逃犯的足迹被风沙遮盖。大沙暴像一头凶猛的怪兽,呼啸着向人们展示着淫威。

周友军掏出指北针,确认了方向。重新进行战斗编组。

“化整为零,每3人一组,呈扇面队形继续向前搜索,一旦迷失方向,用信号弹报告方位。”周友军作出新的战斗部署。

战友们相互搀扶着迎着沙暴艰难地跋涉。飞沙刮得人睁不开眼,呛得人张不开嘴,已经是精疲力竭了,谁也没有停步,罪犯就在前面,队员们谁都这样想。

像出海的渔民关心海浪预报一样,武警兵团指挥所副参谋长陈飞鹏每天看完电视新闻联播,必定要看当地天气预报。乌鲁木齐,天气晴,最高气温25℃,无降尘。库尔勒,天气晴转阴,大风降尘……降尘预报是新疆电台、电视台适合当地气候特点,特辟的一项预报内容。一旦遇有降尘天气,人员不得外出,车辆不能远行。

刚刚看完天气预报,桌上的内部电话响了,陈飞鹏抓起电话,本来松弛的面部神经骤然拉紧了许多。

“陈副参谋长,接到农三师报告,巴楚县境内发生一起杀死管教干部犯人集体脱逃大案,指挥所研究决定,命你带队赶往现场,担任前指总指挥。”电话是作战值班室打来的。

“安排车辆,我立即出发!”陈飞鹏撂下电话,披挂整齐,从枪柜里取出手枪,急匆匆走出家门。

“老陈,你这是……”妻子刚把晚饭端上桌,见丈夫匆匆出门,不解地问。

“有任务!”

“有任务也要吃完饭吧?”妻子关切地说。

“来不及了,晚饭留着我回来吃,拜拜!”陈飞鹏从饭桌上抓起一个热馒头,给妻子来了个幽默地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