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任务特殊、社会环境复杂,大家的压力都很大。一上勤,丁晓兵殚精竭虑,走访了附近所有的各类小店、企业和派出所,一圈转下来,人明显瘦了许多。丁晓兵在海关待了一年,愣是把分散在近千公里执勤点上的部队带得正正规规,管得井井有条。他分片包干的两个连队,一个荣立集体三等功,一个被武警总部表彰为先进单位。而丁晓兵自己却因为过度操劳,患了胸膜炎。
从执勤点撤回来当天,丁晓兵瞒着陶婉珠去医院检査,医生说有三种可能:肺结核、胸膜炎,还有就是恶性肿瘤。医生的建议是立刻住院治疗。丁晓兵想自己的身体可能真是出了问题,决定回单位安排一下工作然后住院。
回到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稳,机要员送来一份加急电报,电报通知该团,准备迎接武警总部有关领导检查丄作、考查班子,根据上面的要求,团里要准备一个演示会。掐掐指头一算,满打满算一个月,演示会内容包罗万象,真是时间紧、任务重。丁晓兵把医院的诊断书往抽屉里一扔,立刻通知幵会,准备迎检工作。
迎检工作千头万绪,丁晓兵带上政治处的几位股长、干事一个连队一个连队的跑,和大家逐条逐句地讨论修改,一遍一遍地过,忙得脚打后脑勺,哪里有时间去住院。虽然病情发展到喘气胸都疼,他依旧不动声色地撑着。为了不让人发现病情,只要有人,他就谈笑风生,生龙活虎,人们都被他瞒住了,包括陶婉珠。
就这样撑了半个月,病情继续恶化,丁晓兵幵始咳血。那天,丁晓兵回到家已经很晚了,陶婉珠发现丈夫脸色蜡黄,担心地问他哪里不舒服,丁晓兵轻描淡写地说:“没事,就是有点累,我先歇着了。”
看着丁晓兵进了卧室,陶婉珠继续拾掇家务,倒也没特别放在心上,因为晓兵经常是累得发软,回到家倒头就睡。陶婉珠跟正在看电视的儿子说:“把声音调到最小,让你爸爸好睡胃。
话音未落,卧室里传来扑通一声响,紧接着传来剧烈的咳嗽声。陶婉珠赶忙冲进卧室。只见晓兵滚落在地上,手按胸口,脸上的五官皱成一团,咳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嘴角还挂着一缕血丝。
陶婉珠慌了手脚,手里正在洗的杯子失手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她冲上去,一把抱住晓兵,喊道:“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当她得知丈夫的病情后,立刻抄起电话准备要车送他去住院。
丁晓兵强按了电话说广再等两天,现在哪儿有时间住院?这个任务一开始就是我接手的,我走了,再让别人去做,肯定来不及,就完不成了,你给我弄两片止疼片……”
陶婉珠又气又疼又着急,声音都变了调:“丁晓兵,你是不是不想活了!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二团离开你就不转了吗?我告诉你,你今天倒下,组织上明天就会给二闭派个新政委,可咱们这个家不能没有你,对我和儿子来说你是唯一的、不可替代的,你不是答应要给我一辈子幸福吗?你现在有病不看,一旦倒下了,我还有什么幸福?你给我听好了,你是个男人,你不能说话不箅数!”
妻子的话说到了这份上,丁晓兵勉强答应去团卫生队输液,还是不肯去住院,嫌耽误时间。丁晓兵在卫生队输液,卫生队就变成了他的第二办公室。陶婉珠守在病床前,与其说是陪护他,不如说是看着他,防止他跑凹部队。
陶婉珠说:“晓兵,咱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就听我一句,什么也别干了,好好养病吧。”
“没事儿,我身体底子好,什么都能抗过去。”吊瓶刚一打上,丁晓兵就跟陶婉珠说:“你回家给我找本书。”
陶婉珠急急忙忙回家拿了几本书,一回到卫生队,才发现上当了!
丁晓兵身边坐着一圈子人,他正情绪高涨地和大伙儿商量演示会的事。
陶婉珠只好忙里忙外地给大家端茶、洗水果。事已至此,她能怎么样呢?
此计得逞,丁晓兵故伎重演,今天支使陶婉去干个这,明天支使陶婉珠去干个那。陶婉珠一出门,他要么把有关演示人员召集到卫生队,要么干脆拔了针头,溜出卫生队,跑到现场去指导。有一次输液,血液回流凝固,堵住了针头,他还浑然不觉,幸亏陶婉珠及时赶到,拔掉了针头。陶婉珠当时脸都气白了,她一把扔掉针头,说:“丁晓兵,你别把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儿,你不光是二团政治处主任,你还是我的丈夫,我儿子的父亲!你听见了没有?!”
在采访中,陶婉珠说:“我真的到现在都弄不明白他是怎样看待生与死的,按说死过一次的人会格外珍惜生命,但他总是给我一种把自己的健康不当一回事的感觉,整天就想拼命多做事,多工作,在这件事情上,我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说着这席话,陶婉珠苦笑着长叹一声,叹息中有心疼、有无奈,似乎还有别的什么。
我们默默地注视着这个英雄背后的女人,其实,如果说丁晓兵身上有许多物欲社会无法解释的谜,那么这个女人更多地吸引了人们探究的目光。18年前,她是干部,他是战士;她身体健康,虽算不上貌美如花,却也甜美可人,追者如潮,而他是一个残疾人,她为什么选择了他?相知相伴18载,一路走来,虽然经历了种种酸甜苦辣,她却能在人民大会堂流着眼泪告白天下:“嫁给晓兵我是幸福的,我为自己拥有这样的丈夫而白豪,为自己18年前选择的爱情无怨无悔……”
我们注意到,说起丁晓兵,陶婉珠的五官都会熠熠发光,好像在向我们展示她秘而不宣的珍宝,我们不知不觉沉浸在她的讲述中,沉浸在她的欢乐与幸福中。采访中,有一些细节深深触动了我们。陶婉珠告诉我们,丈夫其实是一个很有生活品位,很有情趣的人。她的衣服都是丈夫替她买的。说着话,陶婉珠拉开衣柜,拿出一件件衣服。那些衣服不见得是名牌,但真的都很漂亮,无论是款式、颜色,还是风格都适合陶婉珠。女记者们禁不住感叹羡慕,陶婉珠笑了,笑得得意而娇羞。
还有一次,当丁晓兵说到动情处,眼圈发红时,陶婉珠一手递上餐巾纸,一手在丈夫的背上轻抚着,心疼珍爱之情溢于言表,那情那景恍若初恋中的少男少女,让我们都看呆了。
我们中的一位女记者在被人问到采访陶婉珠的感觉时,她只说了一句话:“我很羡慕陶婉珠,因为她是拥有绝对幸福的女人。”
就像此刻,虽然陶婉珠对丁晓兵战时忘死,平时忘我的做派有些心疼、有些无奈,但话锋一转,她说:“话又说回来,男人就要自强,看准了一件事就应该做下去,这也是我最欣赏他的一点。你们问我为什么会看上他,我就说他这个人很好强,从他当年追我的过程看,我就觉得他很好强,当时医院里很多病人对我有这个意思,但只有他有勇气说出来,而且坚定不移。这就是他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至少我是这个看法。这些年来,如果没有了这一点,他就完了,我就是欣赏他这一点。”信念小到对于一个人,大到对一个民族的意义是什么?我们就这个问题叩问丁晓兵。丁晓兵静静地坐在灯光下,橘黄色的灯光暖暖地罩着他,他的面容在灯影里显得深邃悠远。他开口了,但没有直接回答我们的问题。
丁晓兵:1997年底,组织上把我提升到政治处当了主任,这个主任当了五年,然后到了政委的岗位上。在这个过程中,对我的意志、身体都有许多次考验,抗洪、朴火,还有大型的水利施工,我已经记不清多少次了,单说山火,今年就有五起。每次碰到这样的任务,总会有人劝我,说你一只胳膊不方便,就不要上去了。也不是我非要逞一时之勇,我是不愿放弃自己身上的一种东西。我觉得作为一个军人,作为一个男人,作为一名共产党员,身上要有一种血性,要保持昂扬向上、锲而不舍、攻坚克难的一种斗志、锐气。我觉得我20年走过来,要说能取得一点成功的话,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或者说那是我能走到今天的一个支撑。所以说,有热情、有血性就能产生智慧,就能产生力量,有的人天赋很好,书也读了很多,但是为什么他的潜能得不到最好的发挥,我觉得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状态没有调整出来,这种状态就是对工作,特别是在急难险重任务面前保持的这样一种血性,那叫工作激情。这些年来,我能坚持下朱,靠的就是它,我为此而感到欣慰。现在你们让我总结我的经验,这应该算一条吧。为什么火上来了、水上来了,我要迎头上去,我是不愿意放弃我身上的这个东西,这个是我人生的一宝啊!我是一个肉体上死过一次的人,当年与死神擦肩而过,我第一个念头就是活着真好,可是很快,我又觉得只是简单活着还不行,部队是个大平台,有许多事情可做。人生不过百年,能多做点亊情才最有意义。我和别人不一样,我的命是拣来的,是老天格外赐予我的,我得好好活,活出质量,活出精气神来,才对得起上天的格外眷顾。
笔者有些着急:你这说的是血性,血性和信念之间是怎样的关系?
丁晓兵(微笑〉:现在又回到你们的话题,支撑血性的是什么东西?要我说就是信念,一个人没有信念,这个人就完了,在精神层面他已经死了,他肉体的存在或消亡对社会已经毫无意义;一个民族没有了信念,这个民族的根就枯萎了,也就走到消亡的边缘了,这是很可怕的事情为什么人们忧心忡忡地喊信仰危机?因为由此导致的激情缺失、精神委顿乃至道德沦丧已经在某种程度上伤害了我们民族的发展进程,所以我说这个东西太重要了。这么说,我想你们可能对我为什么这样做有一些理解了吧?
无独有偶,笔者2004年在军事监狱、看守所采访过一些人,不同的是那些人的官曾经比丁晓兵大得多,从副师、正师、副军、正军,直到某大军区副职;不同的是丁晓兵是军中楷模,是众人敬仰的时代楷模,而那些人是军中败类,是被人唾弃的腐败分子。
寻找丁晓兵英雄之路的足迹,我们看到的是他对党坚定不移的信念,探访腐败分子堕落的轨迹,归根到底,就是因为他们失去了信念,信念是什么?信念是生命的守护神。有一个腐败分子的话发人深省:“人一旦丧失信念,就像一头疯狂的野兽,不是掉进深谷自取灭亡,就是被猎人开枪打死。”
一个普通人丧失了信念,也许只是使他个人的生命苍白乏力,一个领导干部一旦丧失信念,必然给党的事业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远有刘青山、张子善,近有胡长清、李真。丁晓兵步的却是焦裕禄、孔繁森之后尘。采访中,8720部队原政委、现任武警江苏总队政委温凯宾少将告诉我们,丁晓兵的每一次提升都不是一帆风顺的,都有强劲的竞争对手,丁晓兵每一次之所以能够胜出,除了他的工作能力,最终起决定性作用的往往是他洁白无瑕的人品官德。
2003年,丁晓兵被任命为二团团政委,消息传到家乡,亲朋好友接蹿而至,向丁家道喜。
儿子成了大官,做母亲的当然非常高兴。可是道喜之后,有人开始提出各种要求。这个说:“你大侄子在西藏当兵呢,当的也是武警兵,让晓兵想想法子给调回无锡吧,那地方经济发达,复员了也能找个挣钱多的地方。”那个说:“晓兵他表弟就在他那部队咧,让晓兵给说说,也提提。”一位亲戚说:“我们家三丫头髙中毕业了,让晓兵给想法子弄部队去吧……”
母亲渐渐笑不出来了。晚上,她躺在床匕,望着窗外的月亮,想着远方的儿子,辗转反侧。母亲在床上翻了半宿,终于忍不住,下了床。推醒酣睡中的小儿子,让小儿子帮她给大儿子晓兵写封信。
小儿子翻个身,不情愿地说:“不就写封信嘛,明大再说吧。”
母亲掉下脸,郑重地说:“这是天大的事,咱丁家几辈子没出过你哥这么大的官,听说相当于一个县长呢。我得跟他说道说道,可不敢出事呀……”
小儿子揉着惺忪睡眼爬起身,母子二人在灯下铺开信纸,一个口述,一个记录,向远方亲人述说着一位正直善良的母亲对儿子的殷殷嘱托。
几天后,远在太湖之滨的丁晓兵收到了这封似乎还带有母亲体温的家书。展书而读,母亲写道:“儿子,你现在当了大官,咱家亲戚朋友不少,有的可能找你办事,你要是拒绝,他们可能会骂你六亲不认。不要怕挨骂,骂声越大,老百姓赞扬你的声音越高……你是我的儿子,我知道你,我从不担心你会贪什么、占什么。唯一就担心的就是你能不能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好官……”
母亲一方面阻拦亲朋好友“别给晓兵找麻烦”,一方面提醒儿子注意“别给自己找麻烦”。用她质朴的话提醒儿子:“我和你爸虽然是普通老百姓,可我们一辈子没干过亏心事,你记住了,咱丁家人做人可要正正派派的。雁过留声,人过留名,人活一辈子能留下个啥?不就是个名声吗?可不能让人戳着脊梁骨骂呀!你是妈最骄傲的孩子,你可千万别做让妈伤心的事……”
亲戚朋友想托晓兵办事,首先在老太太这儿就通不过。去丁家采访过丁晓兵父母及弟弟的记者向我们描述了丁家的生活现状。
在合肥市城乡结合部,有一条铁路穿行而过,铁路两侧散落着一些破旧低矮的平房。这些房子多是当地居民自己盖的简易房,奢华是谈不上的,甚至连一个家应该给人的舒适也没有,只能算是聊以遮风避雨吧。每过大概10分钟,有一列火车经过,每当火车经过时,屋里的人都会感受到无异于一场级别不低的地震,丁家那可怜的两间小砖房就夹杂在这里。就是这区区22平方米的两间小平房,还是当年陶婉珠远嫁合肥时,合肥钢铁厂经党委会研究,两天两夜紧急盖起来的。
如果一定要说这些年家里人沾了丁晓兵什么光,这两间小平房勉强箅是吧。
两间小房,二老住一间,二儿子带小孙子住一间。书房、餐厅、客厅、卫生间,这些现代人住房要求必备的元素在这里全部被无可奈何地省略了。丁家在房头用拣来的碎砖头、破铁皮接出个小棚于,这就是他们的厨房兼餐厅。冬天时,在这个餐厅里吃饭,等最后一道菜上桌,第一道菜就算没结冰也凉透了。
记者走进那22平方米的小屋,举目望去,虽不至家徒四壁,但也够寒碜的。18年过去了,曾经雪白的墙壁已经灰暗,曾经光洁的水泥地面巳经斑驳陆离,零零落落几件家具,一看款式就知道是70年代的老底子。记者在两间房子里转了一圈,没有看见一样值钱的东西,父母亲屋里摆着台木头壳子的黑白电视机,看上去蒙尘已久,丁晓兵的父亲说:“家里很少有人看电视,怪费电的。”
尽管并没沾上晓兵当官的光,也没过上养尊处优的生活,可儿子丁晓兵是老两口一生的骄傲!他们用自己的一生艰难地抚育丁晓兵成长,又用自己的清苦生活呵护着丁晓兵金子般的名誉和气节。
在丁晓兵眼里,权力是党和人民给的,理所当然只能用来为党工作,为部队工作,关于权力,我们和他有一场简短的对话。
笔者:拿破仑在临死前回顾他一生政治生涯时说:“是权力支配着理性。”现在最普遍的说法是,权力是双刃剑。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