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又笑得清朗,鼓胀的空气到处飞舞。我再度来到了远方的异乡,但却仿佛有重回故乡之感。湖畔的树下,是我今日的歇脚处;我画了有老牛的茅屋和云朵,又写了封寄不出的信。此时,我取出午餐:面包、火腿、花生、巧克力。
不远处桦树林立,枯枝稀稀疏疏地散落一地。我突然想生个小火堆为伴,于是收集了满满一把树枝,在其下方放些碎纸,生火点燃。轻烟袅袅,在正午的炙热阳光下,淡红色的火焰燃烧着异样的光芒。
火腿的滋味真好,明天再买些。老天,此刻如果手边有些栗子该有多好,那么就可以享受香爆栗子了。
用罢午餐,我把外套铺在草地上,随意躺下,看着那缕轻烟及烟尘中成为祭品的小虫朝天空缓缓上升。此时真该来点音乐和节庆气氛的。我想起艾兴多夫的诗,他的诗有些我耳熟能详、朗朗上口,但能想起的并不多,有些只能记得片段。我半哼着最美的两首诗,那是由胡戈·沃尔夫和奥特马尔·舍克谱上旋律的《谁流浪异乡》及《可爱忠诚的鲁特琴》,曲调很哀伤,但那样的哀伤恰如夏日乌云,云后便是阳光与信心。这就是艾兴多夫;这正是他超越默里克和莱瑙之处。
如果母亲还健在的话,我会想念她;我会让母亲知道一切关于我的事,我会向她告白一切。
然而,迎面走来的却是位黑发小女孩,年约十岁。她看看我,又看看小火堆,然后收下我给她的花生和巧克力,和我一起坐在草地上,告诉我有关她的羊,以及她哥哥的事。她说话的表情非常庄严、慎重,相比之下,像我们这样的老人,显得多么可笑。谈话告一段落,她也该回家了;她得带午餐给父亲。小女孩端庄有礼地与我道别,迈开穿着红线袜及木拖鞋的脚,继续未完成的旅途。这个小女孩,名叫安诺琪亚妲。
火熄了。不知不觉中,太阳已西斜。今天我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蹲下身来打包时,我想起艾兴多夫的一首诗,于是随口哼唱了起来:
匆匆,啊,安详时分瞬间即至
我也将随之歇息,头上
美丽、孤寂的森林簌簌作响
即使在此地,我仍是陌生的异乡人
我第一次体会到,这可爱诗句中的忧伤只是黑色云翳,只是哀悼往事如烟的轻柔音乐,它美得令人感动,但却毫无悲痛。我带着这样的淡淡忧伤上路,轻快、满足地快步登山。湖在脚下,河边净是栗树,磨坊的水车悠悠地酣睡,我,信步走入寂然的蓝色晴空中。
(一九一九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