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些话从继母嘴里说出来时,菲利普不禁感到震惊。他觉得地球似乎就要在脚下崩溃了,因为他一直对杰拉尔德·布伦特是自己父亲确信不疑,就像他对宙宇的存在确信不疑一样。
为此感到吃惊的不只他一个。乔纳斯一时忘了自己扮演的角色,闪电一般坐起来,张着大嘴,一会儿盯住菲利普一会儿盯住母亲。
“啊呀!”他叫道,口气中包含着极度的惊异和迷惑。
“你能再说一遍吗,布伦特太太?”片刻后菲利普问,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想我的英语说得够明白的了。”布伦特太太冷漠地说,很满意自己的话产生了效果。“我刚才说我已故的丈夫布伦特先生不是你父亲。”
“我不相信你!”菲利普急切地突然说道。
“你是说你不想相信我。”继母无动于衷地说。
“是的,我不想相信你。”男孩说,直盯住她的眼睛。
“你不相信一个女士的话,真有教养呀。”布伦特太太讽刺地说。
“这样的事我谁的话也不相信,”菲尔说,“我要证据。”
“唔,我可以满足你。坐下,让我把事情讲给你听。”
菲利普在旁边的一把椅里坐下,目不转睛地盯住继母。
“我不是布伦特先生的儿子,”他急着问,“又是谁的儿子?”
“你太着急啦。乔纳斯,”布伦特太太突然转向笨拙的儿子,他显得不是很机敏,却满怀好奇的样子,“我要说一个别对其他任何人说的秘密,你懂吗?”
“懂,妈。”乔纳斯马上回答。
“很好。现在我就往下说。菲利普,你很小时你的父亲——我是说布伦特先生——住在俄亥俄州一个叫富尔顿维尔的小镇,这事你大概听说过吧?”
“嗯,我听他说过。”
“你记不记得他那时做啥生意?”
“开一家旅店。”
“对,一家小旅店,不过那地方也只需要那么大的旅店了。店里没多少客人,只有少数从附近镇上去的商人或从大城市去的鼓手,他们时而住上一夜。然而一天晚上有个先生带去一个不同寻常的人——换句话说,是一个大约3岁的男孩。孩子患了重感冒,似乎需要女人照顾。布伦特先生的妻子——”
“我妈妈?”
“那个让你叫妈妈的女人,”这第2个布伦特太太纠正道,“可怜孩子,自愿提出照顾孩子一夜。那个先生很高兴答应了,所以你——当然就是那个孩子——被带到布伦特太太的屋里,服了一些普通药物,第2天早上似乎好了很多。你父亲——你真正的父亲——显得相当满意,要把你带走。不过你的新朋友愿意在你父亲出差去辛辛那提市时照顾你一周。这事安排好后,你父亲答应回来接你,继续抚养你,并将为朋友的支持好好报答一下。布伦特太太——我的前任——自然喜欢孩子,愉快地接受了这个建议。于是你就被留下,而你的父亲去了辛辛那提市。”
这时布伦特太太停了一下,菲利普怀着疑虑盯住她。
“然后呢?”他问。
“唔,你想知道后面的事?”布伦特太太带着嘲笑问。“你对这个故事感兴趣?”
“对,太太,不管是真是假。”
“其实也没多少说的了。”布伦特太太说。“一周过去。你感冒好了,又像平常一样活蹦乱跳的。事实上你好像在新环境中过得相当自在,但非常不幸的是你父亲再也没回去!”
“再也没回去!”菲利普重复道。
“没有,也没有听到他的任何消息。布伦特先生和太太断定整个事情都是预先安排好不要你了的。有幸的是他们已经喜欢你,因自己没孩子,便决定把你留下。当然,他们得编个故事向村民们解释,所以你被说成是某个朋友的儿子,大家很容易就相信了。可是后来我已故的丈夫离开了俄亥俄州,向东旅行数百英里来到这里,放弃了过去的解释,对人们说你是他儿子。这真浪漫,不是吗?”
菲利普带着搜寻的眼光盯着继母——或者说他当作继母的女人——的面容,但看不出与她平静冷漠的面容有任何不协调的迹象。他产生了一种巨大担忧,怕她说的是真话。他的表情显示出内心的矛盾。不过他对继母既非常不信任又很讨厌,无法相信她的话。
“你有什么证据?”一会儿后他问。
“你父亲的话。我当然是指布伦特先生的话。在我与他结婚前他告诉了我这件事,认为我有权知道。”
“为什么他不告诉我?”菲利普怀疑地问。
“他觉得那会让你难过。”
“可你却不在意。”菲利普说,轻蔑地撇着嘴唇。
“不在意。”布伦特太太回答,露出奇异的笑容。“我为啥要介意呢?我从来就没装着喜欢你,现在你对我儿子那么残忍,我就更没理由喜欢你了。”
乔纳斯极力装出受了伤害的样子,可表情一时转变不过来。
“你的解释很让人满意,布伦特太太。”菲利普回答。“可我认为你昨天和今天都一样不把我放在眼里,所以我并没损失什么。你仍然没拿出任何证据。”
“等一下。”
布伦特太太离开屋子上楼去了,很快拿着一张用达盖尔[2]银版法拍的照片回来,照片上是里一个3岁的男孩。
“你见过这张照片吗?”她问。
“没有。”菲利普回答,从她手里拿过照片好奇地看着。
“布伦特先生和太太决定收下你时,”她继续说,“给你穿上刚来时穿的衣服,为你照了这张相,以便今后随时要了解你的情况时确定你的身份。”
照片上的孩子显得伶俐漂亮,衣服雅致,让人更觉得他是个城里的孩子而不是乡下的孩子。它很像菲利普,使他相信那真是他的照片。
“我还有东西给你看。”布伦特太太说。
她拿出一张白纸,照片就是包在这张纸里面的。上面有一些字,菲利普一下认出他一直当作父亲的男人的笔迹。
他看着下面这些文字:
此照片上的孩子于1863年4月被神秘地送到布伦特先生手里,以后再没人来认领他。我把他当作自己儿子抚养,但认为最好记录下他是如何送到我手里的,并通过照片技术保留下他刚来时的模样。
杰拉尔德·布伦特
“你认得这个笔迹吧?”布伦特太太问。
“认得。”菲利普茫然回答。
“也许,”她洋洋得意地说,“你现在还是不相信我的话。”
“我可以要这张照片吗?”菲利普问,没回答她。
“可以。你像任何人一样有权得到它。”
“那张字据呢?”
“我宁愿自己留着。”布伦特太太说,让人疑心地点一下头。“我不想让唯一的证据给毁了。”
菲利普好像不明白她的意思,不过拿着照片离开了屋子。
“瞧,妈,”乔纳斯吃吃的笑着说,长有雀斑的脸上露出喜色,“这下可以好好笑话一下菲尔了,不是吗?我想以后他不会那么盛气凌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