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百度的解释,很快排除了强奸的行为。百度对诱奸一词解释为——诱骗异性与自己性交,诱奸只是民间对欺骗妇女发生性关系的行为的俗称,不是罪名,从行为特点上说,强奸表现为使用暴力,使被害人不能、不敢反抗,而诱奸表现为对被害人进行欺骗诱惑,使被害人自愿发生性关系。诱奸十四岁以下的幼女就是强奸。
他反复逐字逐句地甚至大声念出字数不多的解释,紧张、恐惧的心情似乎在字里行间中得到了释放。但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五天时间的惊惧和彻夜难眠使他感到眼睛干涩,他去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对着脑袋一阵暴冲,让发烫的脑袋像大卡车发烫的轮胎得到淋水器的降温一样,顾不得用毛巾揩干湿漉漉的头发再次坐在电脑旁确认对诱奸一词的注解,其形状像只落水的乌鸦。
“就如解释中所说,‘诱奸表现为对被害人进行欺骗诱惑,使被害人自愿发生性关系’,当时我睡在草地上,是小拉姆用草尖弄痒了我的耳心把我弄醒的,对,是这样,某种意义上是双向诱惑所致的结果,是我躺在草地上,就因为躺着诱惑了她,而她用草尖伸进我的耳朵里直接诱惑了我。因此,这种诱惑是双向的,诱惑导致我们越轨。而且小拉姆年龄已经超过了十四岁,根本不是强奸。但她年仅十六岁,尚未成年,这对自己来说已经构成了犯罪,只不过这比强奸和诱奸十四岁以下少女的罪名要轻许多。”
但心里的失落极度排斥这一结果,他怎么也想不通,无常竟把自己变成一头野兽。自己同小拉姆的感情犹如兄妹,那样美好的需求,竟然被自己搞得一塌糊涂。他真想对着上帝或佛祖大哭一场,诉说心里的委屈。
比对着对“诱奸”一词的解释,逃离五天的极度压抑感和犯罪感得到了暂时的松弛和释放。他像贼一样看看大门,迅速按住退格键删除了对话框里“强奸和诱奸”这五个该死的字。关掉电脑后躺在沙发上思忖如何应对雯雯的盘问。
出于担心雯雯提前回来了。她关上门并没有移动步子,而是站在原地带着同情、暗讽和女性特有的怜悯目光看着他。
他向她挥挥手,装出极度疲乏的神态朝她苦笑着,“怎么,提前下班了?”
“是啊,你受了如此大难,我能坐视不管吗?”雯雯走来坐在他身边,用慈母般的眼神看着他,轻轻地拍拍他的脸蛋,说,“受惊了,他们没拿你怎么吧?”
“没有,就是一帮贪财的强盗,拿了钱财就走了,哼,一帮现代的丛林匪徒,还好,他们没有拿我做人质谈筹码……”他的谎言像西部牛仔时代的传奇故事一样流畅地叙述开了。
雯雯被他的描述带向了一部没有画面只有配音的影片中,叙述十分精彩,悲壮但不惨烈,像梦里梦见坠崖或被人猛捅一刀未果突然醒来的感觉,庆幸但余兴未尽。精彩的描述消除了她的担忧,她似乎在听一场充满刺激并有惊无险的脱口秀。她甚至想鼓励他把这一经历诉诸笔端,发表在杂志或网络上,一定会有很高的点击率。
“你报案了吗?警方怎么解释的?”
“报案了。”他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他沉默片刻的同时在思考怎么回答她问的“警方怎么解释的?”他伸伸腿,很疲倦似的把头枕在双臂上,说,“警方嘛,只是把这件事记录在案了,并留下了我的联系电话,声称一有线索就通知我。”
“这事你报告单位了吗?单位的态度是?”问话的同时她深感后悔,心想,她是他疯狂迷恋高原的怂恿者,如果这次打劫造成人财两空的话,自己既是鼓动者又是谋杀的参与者。
“报案的同时我就报告单位了,单位嘛,还好,先问了我的安全情况,至于价值十几万的器材只字未提,可能要等警方有个说法后,按规章制度办吧。”
“还去吗?”她问,眼神里透出当初阻拦他时自己预见的正确性,嘲笑他的冲动和莽撞。
他摇摇头,似乎表明是不去了,心想,还去,恐怕脑袋都没了。摇头的真实含义是你别以预言家胜利的姿态看待我的失利,事情远非我杜撰的那么简单,当务之急是我如何不露声色地摆脱被追杀的困境,想方设法躲过这天下最为丢人的事,尽量稳住你和上司的盘问。“我困了,想躺一会儿,晚饭你自己吃好了,别管我。”他说。
“好了,都回来了,想想,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再想想,命都捡回来了,这段时间就待在家里静养静养,听候警方的回复和单位的处理意见。”雯雯轻轻伸手拍拍他的腮帮,“我去给你拿毛毯,别受凉了。”
妻子的温暖连同毛毯盖在身上后他就闭上眼睛装睡,眼下,他希望妻子对他狠一些,她越是温柔和呵护他越是难受。盖上毛毯的那一刻,他才领悟所谓的事业因欲望越出边界引来的横祸正一步步逼近自己,像坠崖者将要粉身碎骨的一瞬间有天使接住自己保全了性命。这个天使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有时倍感干扰自己想法的妻子,而恰恰在最为要命的时刻她却能给自己力量。如果这次能躲过牢狱之灾的话,一定要重新调整家庭和事业的比重。
面对妻子在他最为危难时对他的关心,面对对小拉姆的伤害,他深感自己已经背上了永远难以卸下的十字架。他躺着无法入睡,杂乱无章的回忆重叠着交替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反复问自己能躲过这一无颜见江东父老的丑事吗?
后半夜他睡得很沉,那是因为高度紧张的神经被疲惫弄“断裂”了。早晨他被雯雯叫醒,“昨晚看见你睡得很香,不忍心吵醒你,告诉你一件事,我和社里的许副总编辑要去南京参加一个研讨会,加上参观和考察,大概要一星期。”雯雯温柔地伏在他身上说,他感到她嘴呼出的气息,由此他伸手勾住她的脖子长时间地热吻了她,直到她感到快要窒息时才松口,没等他回答她又说,“要是你还处在劫波未了的惊恐中,我就不去了,留下来陪陪你。”
“你尽管放心去好了,我没事的。”他装得若无其事地说,心里却巴不得她走上十天半月才好,这样一来,他可以不在她的陪伴或监督下随时随地思考如何度过眼下要命的危险。
“真的没事?”雯雯将脸轻轻地贴在他的胸膛问。
或许是对小拉姆诱使他“犯法”的轻柔动作过于敏感,他神经质地猛地坐立起来,伸展出双臂高举过头顶,说:“真的没事,睡一觉就什么都恢复了,你放心去吧。”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动作过于生硬,而且眼神飘浮不定,不敢同雯雯对视,为了不至于误解,他装出睡意蒙眬的样子,揉揉眼睛,说,“放心去好了。”
雯雯觉察到他的行为有些古怪,有些蒙,根据从前的经验和惯例,只要她温柔地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他就特别来劲,常常误以为是她向他做出做爱的暗示,他会紧紧地抱住她,亲吻她、抚摩她,直到完事。今天却没有按惯例行事,“奇怪?怎么了?”但这一意识很快消失了,心想,他这次受到的惊吓不轻,加上十几万的设备还不知怎么处理,说不定要照价赔偿,压力不小,没有心思想男女之事,正常正常。
她看着他笑笑说:“好好休息,我走了。”说罢拎着行李箱走出寝室。
“哦,好的,一路顺风。”看着雯雯的背影他一阵轻松,突然开口补充说,“哦,我回来的事先别告诉爸妈,就让他们还以为我在高原,免得他们瞎操心。”
“知道了。”
确信雯雯走后,他直挺挺地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还是在往日那家密会的咖啡厅,美女上司如约而至,她的步态如往常一样,落落大方的外表下暗含着岩浆一样的炽烈。或许这种与异性深度交往正是她获得比同龄人要年轻许多的秘诀,估计她体内的荷尔蒙浓度在血液的输送下得到了较好的释放。在欣赏的同时他这样想着。
抓住她的这一软肋,一开始他就开诚布公不加任何掩饰地把自己的犯罪情况和盘托出。之后心里却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化,再也不敢像往常一样带着某种放电或自信的眼光去正视上司了。他第一次低下了猛男帅哥高傲的头颅,理亏地把头转向窗外,双手抱住咖啡杯左右旋转,等待着有三种可能的宣判:一是她公事公办,会同公安部门将他移送司法机关处理;二是念旧情找一个随便忽悠同事的借口要他赔偿单位的设备照常上班;三是一手遮天,告知同事等待他“编撰的盗窃案”告破后才对这事进行处理。
等待她发话的过程中,他只觉得自己的眼角都发烫了,脸上的皮肤像被高原正午的烈日暴晒一般有快要脱皮的灼烫,但内心却感到阵阵的冰凉。随之伴有尿噤般的颤抖,心脏敲击胸膛的节奏不断加快,几乎能听见跳动的声音,他尽量控制着不安的情绪,双手抱紧茶杯,似乎茶杯在那一刻成为了摆脱尴尬的救命稻草。
他等待着,等待中感到时间像喷洒了胶水般凝固了。过去的与女上司浪漫相会的轻松自在犹如落日时分后的黯淡,他失去了信心,想逃离从未有过的难堪场面。这个场面曾经是何等的高高在上,但眼下实现了质的变化,从云端坠入地狱,凤凰变成了乌鸦。“走吧,逃离吧,真丢人,还待着干吗?”他绝对听到自尊心在羞辱自己和催促自己。
美女上司长时间的不作答使他嗅出了静静空气中弥散出某种容忍的气息。他像贼一样鼓起勇气转过头面对她,正好她抿了一口咖啡将上下嘴唇紧紧地黏合在一起,然后安静地放下杯子,轻轻地摇头并撩了一下垂在脸颊的鬈发,优雅的动作释放出某种宽容,空气不再凝固。她用温和的目光看看他,说:“试着想想,一个身体健康的年轻男人在远离老婆时出现上述情形是可以理解的。何况你的描述在我看来是相互自愿的,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她略微停顿片刻,但目光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这些话像《愚公移山》中的大力神背走了压在他身上的大山,让他轻松起来。那一刻,他差点发自内心地叫出“恩人啊!我给你磕头了!”他含着感激神色伸手去抓女上司的手,试图获得她权力上更大的帮助和情感的延续。
“你在‘梦’里和小拉姆那样了,其实是你早爱上那个纯净鲜活的姑娘,只是自己俗世的身子和灵魂深处还是感觉自己配不上。但人性的本真一面又让你不停地靠近美好,所以就发生了那一幕。但我不知道藏族女孩或者她的家人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文化的不一样会造成行为方式的不一样。但我深信信佛的族群是宽容的族群。”在说这话的同时,她非常理性地缩回被他握住的手,表明了从今天这一刻起,她不再是他随便可以约会的女人了。
“没有办法,在她敏锐的眼里我就是一个玻璃人,除了透明没别的了。”他想,她言中了他内心世界最隐秘的欲求,这并非他料想中的结果,而且常识告诉他,一个女人是不会容忍心仪的男人去接触另外的女人的身体的。何况面前这位有品位而屈尊示好下属的女人,显然他的行为已经超越了她的底线。但此刻听到的话并非他料想的“三种可能的宣判”,“那我怎样摆脱目前的困境?”这话并非在求助上司,而是在似问非问,他再次低头抱拳。
“我给你时间,你去摆平那姑娘或她家人的诉求,然后拿回属于图片社的财产,这样我也好对公司有一个交代。”随即按了结账的按钮。
结完账,上司迈开优雅的步态头也不回地朝大门走去。
他傻呆呆地目送她的背影,披垂在肩上的鬈发同动态中细腰扭出肥臀夸张的曲线依旧吸引着他的眼球,他静静坐在原位上等待她消失在视线里。
这局面比他料想的要轻松许多,上司有礼有节地帮他分析了目前的困境和需要摆平的路径,同时有礼有节地暗示了两人暧昧期的结束,这是预期的最好结局。
这一结局透出过去与上司的交情不错,至少她没有落井下石,而且确保了他的饭碗。他突然感到自己曾经潘安式的胜利如今显得丑陋不堪,想到目前自己的尴尬处境,他问自己,“莫非这就是佛说的报应?!”他突然意识到美女上司比自己有人情味,他看到一个龌龊的自己疲软地坐在失落中,像一条冬眠的蛇,失去了感知和帮助。
直到窗外初射的华灯与室内的灯光交融在一起,他才在黑静的天空里找回长时间梦游的自己,“该回家了!对,这一定就是报应!认了吧。”
上司摆平了,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终日惶惶不安,无脸面和内疚使他觉得在雯雯的眼里自己早已形销骨立,像一具没有脸面的骷髅。
这一折磨要持续多久他无从判断,或许被情人唾弃的失落会折磨他一辈子。“没办法,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无奈面对吧。”他努力试图说服自己。他所面临的最大困难仍然如两只老虎一样横亘在他眼前,一是监狱,一是雯雯。
三个月后的一个周末,苏峰再也不能忍受这种长时间的惊慌、恐惧、躲闪的折磨,对着天花板吼道:“妈的,难道就这样躲躲闪闪地窝囊一辈子?!要怎么就怎么好了!”奇怪的是,恰恰这种折磨达到顶峰的同时反而滋生出一种无所畏惧的力量,他突然感到身上的肌肉膨胀得犹如冰箱里刚拿出来的肉一样坚硬,他抱定向雯雯和盘托出就离家出走的决心。
雯雯静静地听着。“……我坦然了,我向你一五一十地坦白了,无论怎么看待和选择,我都依你的。”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关上家门。
在电梯口等待电梯的时间里,料想的情形并未出现,——即雯雯铁青着脸怒瞪双眼双手叉腰站在门口大骂:“滚!永远不想再看到你!滚!”正相反,直到合上电梯的门他看见家门仍然静静地闭合着。
两个小时后他坐在外白渡桥旁边的阶梯上,耳旁不时响起黄浦江上游轮的汽笛声。汽笛声混在头昏脑涨的思路里更增添了乱意,失落的迷茫弥散在夜里。
随之而来的一场暴雨淋湿了全身。他没有找地方躲雨,而是以接受洗礼的心情迎接暴雨,试图借助一场酣畅淋漓的雨水洗净这段时间郁积心中的内疚和压抑。雨水从头顶汇集到鼻尖和下巴牵线似的坠落,他有意将头一仰,鼻尖和下巴的雨水便顺着胸窝往腹部流下,与顺着脊背流向腰间的雨水形成合流,等到在大腿根部汇集时,已经感受到雨水有了被身体加热的温度。
当自己的体温将雨水温热后,他静静地体味着这种感觉,似乎把难受变成了儿时的游戏。过了不知多久,他慢慢地在这种感觉中找到了一丝清醒,清醒似乎告诉他,一切的烦恼都被瓢泼大雨冲走了,包括雯雯、女上司、小拉姆,这一切似乎都是他曾经的一场梦。
仍然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东方明珠塔的灯光在一层缥缈的薄雾中时隐时现时,雨停了。
当他正寻思准备去朋友潘林那里还是去酒店开房过夜时,手机铃声响起,上面有七八个未接电话都是雯雯打的,是刚才的雨声盖过了铃声,他毫不犹豫地接听了电话,“喂,你在哪里?”雯雯的声音格外平和。
“在——”他吐出这字的同时停住了,停顿数秒后反问,“在哪里,重要吗?”一阵雨水冲刷后他的语气反而强硬起来,变成了“我穿草鞋的还怕你穿皮鞋的”那种痞子口气。
但他并没有挂断电话,平静地等待她的发话。“我想,这两年我的担忧终于变成了现实,”
“怎么讲?”他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