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山孩子与豆味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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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短暂的相拥怀抱着长远的诀别(2)

我想哭,原来这一个孩子气的大男孩儿,他承受的悲伤,远比我要多。

我始终没想明白,他是这么需要人安慰的,张老爹为什么舍得把他赶出门,而往后的日子,他该是多么草一样的风雨飘摇。

只是不知好坏的是,他终究脱变成了一个懂得掩饰的人,无论赤脚走多痛的路,他都嘻嘻哈哈地走过,忧伤牵强地跳跃在他略显苍白的笑容里,像一朵绽放在晴天下,却挥之不去的云。

“寸草啊!”

从张老爹家出来的时候,我曾建议问他:“不然,去找村长吧,让他重新给你过继一户好的人家。”

我当时呆呆地看着他,希望他能大发雷霆地训斥我说:“扯淡!”

又或者是昂起头,捶胸顿足地望着十里坡大叫:“不管他认不认,我就他一个阿爹。”

谁知他只是皱起眉头来捏我的鼻子,嬉皮笑脸地说:“不需要,我哪儿都不去!”我低着头回味他所说的一字一句,觉得哪怕他就是笑着,也是那么逞强的苦涩。

说真的,他从没有这么痛苦地笑过,这曾经最会笑的人,被折磨得忘了笑,我看着他俊朗的脸庞上,有遭了风霜的痕迹,那是本不该显露的苍桑,却过早地浮现在这年轻的面容里,如果变化能持续一个夏天,那么时光也会融化在这面目全非的畸变里,伴着他憔悴的心,一块儿苍老下去。

“我好怕!”

我哭着抬起指尖,轻轻扫过他掩盖着悲伤的容颜,心有不忍地问:“告诉我,你一个人,该怎么过,我怎么能放心你一个人过!”

“呵呵!”他脸上仍挂着嬉笑,没所谓地那么假。

“谁说我要一个人过,有空我会跟村长说的,我快十八了,所以有自己的决定,谁都不能左右我,因为!”

他轻轻牵着我的手,也看着我,是那么认真地说:“我要和你一起过!”

“寸草……”

我面有难色。

他轻轻招手把我揽过去,环住我的肩头讲:“知道么,我只有你了,如果你也嫌弃我,那我只好去睡土路。”

我抬起头去看他,难过地不知道该怎么说,可是我知道这一定不是我最初期待地蜗居。

但,我还是答应了。虽说哈尼族的板房其实十分简陋,多一个人,就是多一分拥挤,但我不曾觉得添堵,因为那空空荡荡的空间里,起码有一个温暖的他。

我知道,他要的不仅是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也需要有家的感觉,但我很怕他住不惯,所以门栓一直栓在门上,当我站在门口的时候,甚至都不敢伸手,去拉上哪怕过多的一下。

“怎么?”

他和我一样站在门外,斜斜地倚在门栏上佯装酸着鼻子问我:“还不让进?”

“太简陋,”我说:“怕你笑!”

“哈哈!又不是没来过!”

他听完以后就哈哈大笑。自来熟地把门栓抽到门边儿靠着,然后习惯性地开口就聊:“你家比我家好多了,你看看我阿爹,那房子收拾的哟,真他娘的欠收拾……”

他笑着笑着就僵了,我看着他好想哭,毋庸置疑的是,悲伤就像个漩涡一样,随便说一两句话,绕着绕着就掉进去。我铁青着脸去赌他的嘴,十分不满地对他讲:“我不想听你说这些。”

“那就不说。”

他抓起我温凉的手,轻轻贴到他温热的面颊上。而眼里转着我从未见过的泪花儿,但脸上还是那种要强得不想哭的表情。

我忽然间也想哭,因为他要哭了,所以我不晓得怎么地,竟然也好像哭。

他见我一脸哀怨的表情,立马喊着泪花儿笑,我撅着嘴瞪他,他无奈地耸耸肩,唇像烫过的山芋一样辗转到我脸上亲吻。

“竺寸草你别闹了!”

我红着耳朵推开他,他笑着捧起我的脸说:“我一直很认真啊,你别不好意思嘛。”

我眼巴巴地看着他凑近过来的那张好看的脸,忽然间真的不好意思了。

以前的我从来不曾这般羞涩的,但现在的我是如此害怕去看他的眼睛,因为他的眼睛里,一直有一个不像我的自己,陌生地仿佛从未来过,却真实地活在一个只有他能看得到,而影子一样无形地折磨着我的地方,于是他把我看穿了,所以我后怕。

“我做饭去”

终究还是躲开了,我像老鼠一样夹着不好意思的尾巴灰溜溜地钻进了屋子,他也跟了进来,笑得跟什么似的。

但约莫是很小心地,那天的饭,我们吃得格外的安静,他就坐在我对面,连喝汤都没有太大的声响。

我和他一样,怕说错一些忧伤的话,想起一些忧伤的事儿,所以心照不宣地沉寂着,像两半碎掉的心一样,隔着一定地距离悄悄望着彼此,直到月亮窗户纸一样地模糊到了天上,我们才收拾着各自的碗筷,回望着彼此清晰的背影,和细细聆听着影子那头,夜曲一样安眠的踱步。

半夜的风是凉的,挡在风口处的报纸没有窗帘一样的飘逸,所以干巴巴地卷起,然后薄薄的毯子也就哆嗦。我无法入眠,因为风口的那头,他很自觉地蜷在了一把旧掉的长椅上,风是那么地大,而他盖的被子比毯子还要薄,我几乎都能听到螺栓在木屑里打架的声音,与几近坍塌的声响中,他战战兢兢地入眠,因为太冷,所以在梦里,都木然得忘了打颤。

“竺寸草……”

约莫是睡死了,他没有反应。我拽起了毯子,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把薄薄的,像暮色一样的温暖盖在他身上。他好像醒了,眼皮轻轻动了动,然后伸手用力地钳住了我。

“竺寸草?”

我在他臂弯里不安地挣扎了一下,睁圆了眼睛问他:“你没睡啊!”。

“别动……”

他的眼睛夜星一样动人心魄,我真的没敢再动。

后来,有晚夜那般冗长的亲吻,他淡淡的鼻息有风一样温热的味道,在一个忘了时间的刻度,他松开我很低很低地讲:“梦里都是你,吓得我不敢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