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山孩子与豆味华年
1596300000156

第156章 短暂的相拥怀抱着长远的诀别(1)

“阿爹……”

我不禁朝着他的指缝多看了一眼,那笔还是那么崭新地夹在他指纹沧桑的纹路间,吊唁一般地,说着些无声的话。

除此外,是阿爹的哽咽,他淡淡地苦笑,眼角那一寸蜡黄的皱纹,挂着如此分明的怀念的色调。

“大妞是个胆小的孩子,所以窦泌,”他淡淡看了她一眼,随后把目光重新落到了不再光亮的笔身上:“你和寸草不要记恨她,寸金死了,她也难过,之所以没敢呼救,只是因为怕,她只是怕而已,怕有什么错呢?一个人怕死,也不过只是胆小罢了,这算不得什么大错的哟!”

“阿……”

大抵是出于安慰的,我还想说,可蜜豆用力捏了捏我的手,约莫疑心我要深究,所以不让我多说了。

“唉,也罢!”

阿爹转过身来,背佝偻得像是被山压过,哪怕微微挺起的顷刻,也照样弯得直不起身来。

“窦泌啊,回吧,大爹想静一静,所以回吧!”

他在这时候轻轻拉开了门,风是那么凉地灌进来,蜜豆回头很抱歉地看着他,深深地欠了欠身。

“别过了大爹,”她哽咽:“请节哀。”

“嗯。”

阿爹不明悲喜地摆摆手,推我到门外说:“你和她一块儿走吧!”

“阿爹!”

我错愕地望着他,他终究不愿再多看我一眼。

“走吧!”

他背朝着我,地上的影子是那么孤寡地伴着他。我深知他年老的寂寞,他却很让我不解地说:“我的意思是,别再回来了……”

原来不能够在一起的生活,是如此简单的分离,他终于赶我出门,没有很多话说,而我从未想过最终的离开,只剩一个不愿回头的背影,平淡得不过如此:没有大悲大喜。

还是那样短暂的,这花火一样不曾漫长的时光。

可我终究没能走完,因为断了的红色高跟鞋,脚丫子和光溜溜的影子一样灰。

没有游云,天空像是画笔添上去的,蓝得很假,火鸟飞着勾勒的轮廓,灰一样要死的颜色。

我,睁着鲜活的眼睛,那呼吸没有味道:死去一般地平淡。

老屋沉睡的地方,太阳向日葵一样燃烧,手心里埋着那月亮,像破壳儿的蛋黄般裂开。

星光也碎得漫天,暮色里浣衣的少妇,把深夜漂成了白布。

还是缺失,水里煮起了石头,草里的小鱼儿磕掉了头,河也这么哭泣,我扯一朵乌云滑落山间,放手让忧伤:随风漂流。

——摘自窦泌的心情随笔《哀意浓》

天空是水笔画上去的,蓝得是这么干净的虚假。而我的生活假得一团乱,经过或未曾经过的回忆都是灰色的,晕染和烟灰一样孤寡的色调。

还记得那天仍是欺骗,苗栗就那样子以苗俊的身份离去,而我不愿醒着,宁肯那样子晕倒,因为真相残酷得难以面对。老实说,如果不是竺寸草那个可恶的家伙,我想一定会狠狠地一头扎进江里死去,可是他像个补了空缺的砖头,信誓旦旦地说着往后的日子里,他是想怎样地保护我,心疼我,爱惜我,我就开始死不起了。

那一刻,我忽然很舍不得想不开,因为喜欢看到他红着脸吻我时那傻不啦几的样子,我第一次觉得心动是两个人间冥冥牵扯的事儿。

而苗俊的离开,该是注定的。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该怎样去称呼他,因为栗子不再是栗子,而那个他,该也不再是他。

记得谁说过的,有些念念不忘的东西,就在你念念不忘的过程中被遗忘。我可以告诉你,苗俊不是个东西,但这绝不是在骂他。

确切一些地说,那可能只是情窦初开时,最为懵懂的迷恋,我想我喜欢他,就像喜欢寸金一样。但,那绝不是爱。

爱应该是我对寸草,也像寸草对我这样的,分分秒秒的牵挂,俗套点儿说,就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如果你懂我,就请竖个大拇指吧,因为能理清自己的感情,这于我,就像拿着蛋黄去煮月亮一样,真的是一件挺不容易的事儿。

而最最不容易的还是原谅,我选择不去憎恨,就在大妞喝下农药自杀以后。死,真的是一件太过悲剧的事儿,而活着也太过痛苦,就像苗俊,也好像我一样。

寸金走得时候,大妞看着,却不敢出声,而那时候,哪怕江边远处,像花儿开一样,偶尔路过那么三三两两的人,又或是大妞像风吹唢呐一样,高高地叫上那么两三声,那么我太阳一样的哥哥,就不会因为这样的沉默,而在江里沉没。

类似地,还有苗俊,他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他的过去,所以如果我没有清醒着晕过去,就不会听到他坦承地告诉竺寸草这样的不堪,和那样的不堪。

而我能记起的真的很不堪,阿本当着他的面欺负我,我曾一度憎恨他眼睁睁地看着,却不肯迈出哪怕多一步的距离来救我只是现在,我终于晓得,他再怎么不堪,也只是因为他怕狗而已。

将心比心地说,我也有怕的,他怕狗就像我怕水一样,而张老爹不要寸草了,那略带不满地话,他有讽刺地说:“怕有什么错呢?”

怕是没什么错的,怕只有遗憾的,我同样遗憾去豆田之前的那个清晨碰到了窦秋波,更遗憾没有愤愤然地冲过去拦下她。

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畜生,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驾着三辆小马车沿着土路飞奔,她看到我,狠狠地啐了口唾沫,而当时,我只是很漠然地望着她绝尘而去,甚至连骂一骂,都不愿浪费气力。

而一切的真相,都像手指剥开乌云地,赤裸裸地浮现在我去了豆田,碰到寸草将将知道,窦秋波才是真正的行凶恶徒之后。

她是去逃逸了,而我没能拦下她,这才是天大的遗憾,于老天,也是最大的不开眼。比较忐忑而有必要的是,我跟寸草说起了这件事,我以为他该骂天了,可是他只是用力地搂着我,很低声地叹息。

“总会开眼的,”他说:“天不会这么不长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