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山孩子与豆味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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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光阴散了,寸金走近了回忆(2)

总有那么些无奈,叫时过境迁。

总有那么些意外,叫世事无常。

不敢想象,短短七日的光景,我和她,就这么无助地就天人永隔。她的喜,她的悲,她的哭,她的乐,统统粉碎做三月的柳絮,就这么洋洋洒洒地飘到了回不去的过去,就这么没得选择地遗忘,结痂,脱落,不复存在。

悲惨的是,我们还没来得及拥抱,就得隔着一个光年的距离想念,你不得不信,所谓命运,就是如此难以扭转的惨绝人寰。

还记得几天前,我把她从鱼子江边救了回来,她虚弱地倒在了床上,嘴里还不停地说着胡话——

“一只螃蟹八只脚,八只脚来八只脚。”

“这里的山路十八弯,这里的水路九连环。”

我把热毛巾敷到了她的头上,她发了一宿的高烧。

我战战兢兢地在凳子上坐了一宿,醒来却发现她不见了,所幸的是,她没有跑远,我在厨房找到了她。

大概是夜里五更天的样子,她捋高了袖子,在灶上煮花豆汤喝。

我不确定她是否清醒,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她警觉地转身,抱着我就哭了起来。

我问她这是怎么了,她不说话,只是摇着头哭,一个劲儿的哭,湿湿的眼泪就跟咸咸的水一样,浸到了肩上,冰冰凉。

我想大概是是饿了,所以应该是饿哭了。

我没有多问,她也没有多说,那天夜里她喝了好多好多的花豆汤,煮了一锅又一锅。我看到她把大碗大碗的花豆汤全部倒进了肚子了,然后又打了个很响亮的饱嗝,最后把眼泪都打了出来。

折腾到早上六点的时候,她说她很饱,想去楼上躺一会儿。我不知道吃饱了和睡不够之间有什么关系,但我还是很听话地扶着她躺到了老旧的床榻上,她闭上了眼睛,眨眼地功夫就睡得很沉了。

九点的时候,我来叫她,才发现她的身体已经僵硬了,我不确定她是什么时候走的,但我能确定她是撑死的,我掀开了她盖在肚子上的衣服,发现肚子破了。这大概是天底下最可笑的一种死法了,我笑不出来,因为我不知道她这是为什么赴死。窦秋波费那么大的劲儿都没把她掐死,而几锅花豆汤就把她给撑死,不知道听到的人会不会给笑死。

但愿这不是个笑话,因为如果是笑话的话,那她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寸草来找过我,就在阿妈撑死的三天以后。

我想如果不是又牵扯到了他的宝贝哥哥,他是不会再见我的。

“为什么这么对我哥?”这是他开口问我的第一句话。

瞧,我就是这么没有人缘的一个人,在历经丧母之痛后来家里的第一个我以为是朋友的朋友,他来的目的不是为了安慰我,也没打算要吊唁我的母亲,而是为了我的一顿算不上谩骂的谩骂而替他的哥哥向我讨一个公道。

我很希望我聋了,但是我没有,在他要吃人似的注目下,我很明白地告诉他:“我没有对不起你哥,是你哥对不起我。”

我记不得那天他在我家到底呱噪了多久,也不能完整地记起他到底在喋喋不休些什么,唯一想得起的几句就是——

“我不知道你妈是怎么死的,但我知道你妈绝不是我哥给害死的。”

“那天是我哥下水救得你妈,你怎么可以狗咬吕洞宾呢?”

“我哥是真心希望你好的,你怎么可以怪他呢?”

我很郁闷地蹲在水井旁听着他郁闷的发牢骚,我从不晓得一个男人发起牢骚来原来也可以像一个女人一样地没完没了,我只好装成一个耳聋眼瞎的人,只好乖乖地一声不吭。最后的最后,他郁闷地撒完了气儿,然后我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再再然后他冲着背对着他对他不理不睬的我说了一句让我哭笑不得的——

“蜜豆,你没有心的。”

哦,是的是的,我没有心的,他说了很多遍了,我也默认了很多遍了,心这玩意儿,我真的真的有不起,我即便是有,那也是石头做的。我从来都不觉得我是个心地善良的丫头,尤其是在我失去了阿爸以后。那个谁不是说过么,有刺儿的刺猬会死的,没有刺儿的刺猬会死得很快的。而今我更得没心没肺,因为我没了阿妈。世界上的路只有两条,要么死,要么惨死。既然横竖都是个死,何不让自己死的舒坦点儿?我不想像竺寸草一样,因为有心而伤心,最起码我不会为了任何人,而把自己给逼死。

我最不看好的是,寸草永远都这么偏心,他爱他的哥哥,胜过于爱他自己。我见过不爱父母的,就是没见过连自己都不爱的,他竺寸草还是第一个。

走吧走吧,想走的就都走吧,不该走的都走了,我又何必在乎这么个不该留的。

我收了收思绪,抬眼看了看难过的天,阴的。老天就是这样,它从来不给我好脸色,即便,我不欠它任何。

不过算得上仁慈的是,它并没有因为看我不顺眼而剥夺我怀念的权利。最起码,风还是陈旧的,窗前的古木还是陈旧的,旧得,就仿佛不曾离开过一样。

我挪着小小的步子,移到了窗边,用风钩把缝隙稍稍撑大了些。

“呼呼!呼呼!”风吹着粗气肆无忌惮地从外头灌了进来,刮落了木桌上的小木梳。

我冲到了阁楼的木梯边,刚要弯腰去拾,便看到了一张熟悉又害怕的脸。

他先我一步拾起了木梯上的小木梳,替我轻柔地弹去了小木梳上不起眼而令人厌恶的灰,柔声道:“给。”

我并没有伸手去接被他紧握在手中的小木梳,而是一把将木梳打落在地。

“啪!”很无辜的一声脆响,木梳从他手中狠狠滑落,最终不动声色地停在了他的脚边。

如我所料,他并没有暴跳如雷,而是很好脾气地从地上再次拾起了木梳,放到了阁楼边的木桌上。

“门没锁。”他依旧站在木梯口,未前进,也未后退地矗立着,就像一樽安静而美好的木雕,仿佛从很久以前就一直在这儿,一直都在,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