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山孩子与豆味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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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一豆一相思,怀念总好过相见

我常跟他说,别活得太累了,可他却说:“人活着,就是为了受累的,人间的累受够了,到了天上,那就该享福喽。”

他总说男孩子要懂得挑担子,这是对一个家的责任,可是当我提出我要去厂子里帮他挑,帮他扛的时候,他却一口拒绝了。

“胡闹。”他说:“你要学习,干这种粗活儿,没出息。”

他宁可自己没出息得碌碌无为着,也要替我倾家荡产地未雨绸缪,他送我念小学,念初中,为了我的出息,而操劳一生,所以,我是欠他债的,是欠了他整整一辈子债的,我清楚,他不要我还,而我也清楚,我一辈子也还不清。

生下你,是一种恩赐,养育你,是一种莫大的恩赐,而被不是你生生父母的生人养育,就是一种天大的恩赐,试问这个世上,还会有比视如己出更大的恩赐吗?想必是没有的,所以,我要孝敬,要学会毫无保留地孝敬,不为做一个孝子,只为做一个对得起自己良心的养子,而做一些力所能及地孝事儿,让对我视如己出的那个他,能够颐养天年。

所以那天,我听着阿爹的,把大妞送回了房间,我不会辜负他对我的信任,就像他不会抵触我对他的依赖一样。

“阿哥,”就在我转身的时候,大妞拉住了我。

她说:“你会不会离开这个家?”

“怎么,”我问她:“你很想我离开吗?”

霎时间,她的脸都吓白了,连忙解释说:“不不不,我怕你因为今天的事儿,会永远不理我,我是怕……”

“嘘!”我遏止了她的喋喋不休:“只要你保证,今晚的事儿,绝不再发生,那你就永远是我妹妹,我,也永远是你阿哥。”

“把指甲油给我,”我说:“快。”

“阿哥!”她使劲儿地捂着衣兜,生怕我会去抢似的。

“你要是不给,我明天立马离开!”我坚信,这招比抢有用。

“这……”果然,她最终还是犹豫着把指甲油拿到我面前,我一把就夺了过来。

“这就对了,这东西你用不上,阿哥替你收着。”

“阿哥。”

我刚要走,她又喊住了我。

“还有事儿吗?”

“我想知道,如果今晚进你房间的人是窦泌,你还会拒绝吗?”

窦泌,我再一次听到了这个别扭的名字,听大妞这么一问,我更别扭。

她有可能为我画肖像吗?她有可能对着我说:“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吗?她有可能抄着暧昧的语气对我说:“寸草,让我做你的女人,做属于你的真真正正的女人”吗?哦,天,谁能告诉我现在在想些什么?

为了不那么别扭地想问题,我只好别扭地打发大妞道:“你好好休息,等有空了,阿哥带你去放牛。”

念想,总是落寞的,正如,那阴沉沉的,没有光的天。

我明白,它不会亮了。

一本旧旧的同学录,一堆翻的泛黄的老照片儿,一个角落,暗的发了黑的水笔。

那是回忆,沧桑的样子。

往事,莫要回首。

或许,风早已刮落尘埃,那萧索的枝头,再没有繁花似锦。

只是,心还会痛。

哦,痛。

痛,在旁若无人的时候,痛,在白驹过隙的时候,痛,紧紧地束缚,像是零星的光斑,将心尖儿孤寂初现的泪,吻落。

淡忘,轻轻地拂过时间海,我后知后觉,原来,永远,真的没有那么远……——摘自竺寸草的心情随笔《走吧,在泪水淹没晨曦的那一刻》我替她把门关上了,终于,我的耳根子有了片刻的安宁,但,也只是片刻而已。

回屋之后,我想了很多——

比如往后我该怎么对待大妞(明显会当她是妹妹);比如阿爹往后会怎么对我(显然还是会一视同仁的);比如大妞对蜜豆还会不会有偏见(虽然这简直是一定的);比如蜜豆知道了大妞喜欢我后她会怎么想(尽管她早知道)。

一个一个的问号大大地打到了天花板上,我望着一个个密密麻麻的疑问难以入眠。

果真,毫无悬念的,失眠。

我忽然想找点儿东西来泄愤,望来望去,最终把迷离的目光锁定到了那瓶红色指甲油上。

“滚吧,歪货!”我打开了窗户,用力地把它扔了出去。

“咚咚哐当,”在几声连环的闷响之后,黑夜又重归静谧。

我知道,那一刻,没人能看得到我看不见情绪的忧伤,就像没人能看得见,我写在脸上的单相思一样。

借着虚弱的月光,我打开抽屉,又朝里头扔了一颗红豆。我不知道过了多少个年头,也不知道自己在这算不清日子的年岁里朝着抽屉扔了多少颗红豆,唯一能知道的是,抽屉满了。

南国的诗人不是说过么,‘此物最相思。’

从陪玛节后的那天起,我就撒着一颗又一颗的相思,一遍又一遍地怀念着我的蜜豆。我想,这便是情劫,我思念某人,思念了满满一抽屉,只可惜,这种相思,有个孤单的名字,叫单相思。不过我不在乎能不能熬过这冗长绵延的孤单,因为我深有体会那英歌里唱的那句‘相见,不如怀念。’

我和蜜豆的见面总是充满讽刺的戏剧性的,我为了阿哥去十里渠找她的那次,她刚好没了阿爹,而陪玛节的那天,又恰好碰到她在祭奠阿爹,这无论从哪一个角度分析,我都是看笑话的那个人,而她,就是被取笑的人。而我们第三次碰面,是在陪玛节之后的6月20,三真的很不吉利,我见到她的时候刚好是她阿妈去世后的第三天。哦,是的,她又没有阿妈了。大概是因为她的生辰也沾了那么多个三字儿(她是91年3月13号下午3点33分出生的),所以命才这么不好。

还记得她阿妈走得那天,下很大的雨,我和大妞赶着牛早早儿地就回家了。回家的时候,阿爹告诉我,蜜豆来过了,他说蜜豆来家里换米,留下了两双草鞋。然而,我在门外的栅栏旁,发现了一打鞋。草编的,我知道,是蜜豆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