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山孩子与豆味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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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破天荒的生机(2)

“呼呼呼!”窗帘迎着风呼啦啦地响着,我把水烟筒竖在了墙角,拉开了书桌的抽屉。

“哗啦。”很轻的一声响,老旧的抽屉开了条缝,里头的红豆盖着一层细细地灰,满满地探出了头——一样地饱满,一样地红润,一样安静地它们还躺在抽屉里,一副睡得很熟的样子。

我找到了十五个空空的易拉罐,用红豆把它们塞得满满的,再拿皮筋把每一个罐口封好。我决定,把我满腹的相思掩埋,也决定,去厂里把工作辞了,就此呆在我不见光的角落,为着遗忘沉沦。

日晒三竿,没有遮天蔽日的云,我说不出悲喜地站到了厂里的水泥地上,向监工头儿,作我作为零时工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辞职。

“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了吗?”他说:“你是个肯吃苦的小伙子。”

“不了,谢谢您。”我把手搁在额角扬起一个45度的军礼,郑重地说:“再见。”

出厂的时候要绕过一品香食堂,正值午饭的时间,食堂里头都坐满了,很多劳工都捧着饭碗蹲在地上,往嘴里大口大口地趴着很没有营养的饭菜。

虽然望着那些青菜豆腐汤让人很提不起食欲,但我还是决定带四份儿饭菜回去,我一份,大妞阿爹各一份儿,还有阿哥,可能不吃不喝地正饿得紧呢,我不是一个人吃饱就能全家不饿的人,所以不得不顾及我剩下的这三个仅有的亲人,是的,仅有的,绝对。

“老板,”我递给售票的大爷四十元钱:“来四盒盒饭。”

我付完钱走到打饭的窗口拿了四盒温凉的盒饭,不是很热,但凑合着能吃。我把盒饭摞起来装进了袋子,可就在我拎着盒饭要离开的时候,食堂口几个民工的对话,吸引了我的注意——

“你别牛了,拉趟夜车能赚1200块钱?快拉倒吧。”

“真的呀,你以为我蒙你啊。”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从兜里捞出一打钱,在手上使劲儿地拍了拍:“怎么样,厚实吧,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吧,你们一个个就傻不啦几地羡慕吧!”

“哥们儿,你牛,可是这么好的事儿,怎么就让你这么个傻大个儿给赶上了呢?”

“不懂了吧,”胖男人拔下了别在耳朵上的香烟,叼进嘴里点了火说:“这叫救急如救火,何况那还是一条奄奄一息的命呢。”

“咋回事儿啊,你别老调人胃口,有啥话一次性给兄弟们说清楚,你老这么憋着不难受啊。”

替他点火的一个民工有些急地催促他,只见胖男人吐了口大大的烟圈,得瑟不已地说:“你不知道,当时的情况很紧急,那个男的抱着个女的,非得去城里,你们晓得不,那女的浑身是血,大晚上的可吓人了,不过看她那样子,连说句话喘个气儿都困难啊。我心想,这是条命啊,我要肯往城里跑一趟,那就是捡回了她一条命啊,所以啊,我不光是为了赚这笔钱,也是为了见义勇为啊。”

“得了吧,还见义勇为呢,要我说,你就是趁火打劫,乘机捞一笔油水。”

“去去去,”胖男人笑着往工友的肩上用力地锤了一拳:“有你这么损自个儿兄弟的么,真没品你。”

“啪啪!”饭盒不安分地散落在地,我越听越迈不开步子,越听越觉得揪心,终于,我抑制不住地走了过去,对着那个胖工友探询道:“请问,您开车送的那一男一女,是不是都是十多岁的样子,年纪不大的?”

“你是?”他眯起比老鼠眼还要小几倍的小眼睛上下打量我,我从兜里掏出了仅剩的180元钱,全部递给了他:“一个好打听的人,想向您咨询点儿事儿,方便的话,还请您告知一二。”

“方便,方便,”胖男人接过了信息费,一把塞进了洗的发旧的裤兜里:“你说的没错,那女的是十八九岁的样子,不过那男的看上去要稍大一些,呃,二十来岁的样子,戴一副宽边眼镜,像个学生。”

天!苗俊,他真的吃了雄心豹子胆,连我的山老虎也敢拐!

“那么,”我激动得颤栗着说:“您把他们送到城里的哪个地方了呢?”

“昆明的昆医附二院,”他说:“你要是需要,我可以把具体的地址写给你。”

“好的,好的!有劳了!”

他从兜里捞出一张巴掌大的纸,从上头撕下一小半儿,又从工友那儿借了只拇指般大小的铅笔,在那小半张纸上写了起来。

“这就是具体的方位,去哪儿应该能找到她们,”他咬着笔套含糊地告诉我:“我看那姑娘伤得挺重的,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

“多谢!”

离开了工地,我一刻不停地朝阿哥家奔去。家里只有阿哥一个人,我到的时候,他正趴在桌子上喝闷酒,瓶瓶罐罐地堆了一地。

“阿哥,”我跟他说:“我晓得蜜豆在哪里了。”

“什么豆?呵呵,别逗了。”他醉了,眯起半条缝的眼睛看了我一眼,又抬起桌子上的半瓶酒凑到嘴边喝了起来。

“咕咚咕咚,”像是想刻意地不省人事,酒水发出哽咽地声响,带着浑浑噩噩的气泡,一同流进了人体狭长而滚烫的咽喉,就此不见天日。

“真的,我晓得她在哪儿了,”我攒紧了拳头,每说一个‘她’就用力地在桌子上锤一下,我无比激动地告诉他:“她,我是说她,窦泌,窦泌啊!她没死,她还活着,还活着!”

这时候酒刚好喝完,他好像醒了,又或者说是如梦初醒似的把空酒瓶摔到了地上,“哗啦,”玻璃分崩离析地刮到了地上,无比真实地,开出了破碎的梦里花儿,疼痛里渗出了绽放的快乐,那破碎中暗涌地碎语,就像是古拙的经文一样,把一切的浑浑噩噩,都念叨破了。

他抓住我的一只胳膊,瞪大了眼睛问我:“你说的窦泌还活着?她真的还活着?”

“太好了,”他摸了一把鼻水,开心地问:“告诉我,她在哪儿,我要去找她,现在就要去找她。”

我冷静地把他押回到座位上,抱歉地答复他:“阿哥你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