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静谧的室内，间或传来电子监控设备嘀的一声。
这里是永夜岛的禁闭室，用来关押危险系数较高的犯错学生。此时禁闭室的某一间，戚歌正独自坐在里面，脚腕戴的监控环上一点如豆的红光，正以极低的频率闪烁明灭着，他靠着墙发呆，直到现在，脑子还是有点晕。
隔壁监室传来轻微的叹气声，戚歌抬手敲了敲墙壁，安慰说：“别想太多，他们又不可能永远关着我们，等他们商量好了怎么处罚，就会放我们出去了。”
“我没在担心这个”隔壁的声音幽幽传来，“我是可惜岚之怒到底也没有拿到。感觉这个祸有点白闯了啊。”
戚歌：“……我知道岚之怒对你很重要，但现在更应该担心的难道不是我们将受到什么样的处罚吗？是警告记过还是扣点数、降学分总不会是开除吧……喂，叶晓晓，你说我们不会被开除吧？”
隔壁的女生嗤的一笑，旋即沉默了下来。戚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良久之后，叶晓晓那低低的声音才传来：“对不起，连累你了呀。”
“说什么呢，”戚歌也笑了，轻声传回去，“剑是我自己拔出来的，你又没有拿着火箭筒逼我。”
“你干嘛跟我一起发疯，岚之怒是我的刀，你就算要负责也没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吧……万一真的会被开除该怎么办？”
戚歌说：“谁让我是你队友啊……大家有难同当呗。”
“……这是什么鬼扯的理由啊，你是白痴么。”叶晓晓蹙眉。
“喂喂怎么骂人啊？这种时候你不应该感动一下吗？”戚歌的声音含着笑意。
“感动你个死人头。”叶晓晓也笑了，“不过，谢谢你啦，臭小子。”
“……明明是感谢的话为什么听起来还是在骂我。”戚歌无奈。
“你……真的是一个奇怪的人。”叶晓晓说，“明明很强的一个人，却为什么大多数时候甘愿像一块人肉背景板一样毫无存在感呢。”
“……好歹我现在也算学院的风云人物吧，人肉背景板这种侮辱简直不能忍。”戚歌自我嘲讽着，“而且话说我给人的印象很强吗？不是弱成渣渣、突然逆袭的那种狗屎运成就达成者么？”
黑暗里叶晓晓轻声哼了一下，“你这种处处透出古怪的家伙，得是多没见识的人才会认为你很弱啊。”
“是这样吗？我自己都不知道。”戚歌轻轻靠在墙壁上，“我只是努力的想要活下去而已。”
“什么？”
戚歌无声无息地扯了一下嘴角：“你不是问我血红之眼里我看到了什么吗？我看到的——就是命运的嘲弄，失去拥有的一切，孤独地挣扎然后痛苦地死去。”
“……这就是我最恐惧的东西。”
安静的黑暗里，戚歌絮絮的诉说着他在血红之眼中的幻象，也许是黑暗让人觉得格外安全，他从来没有尝试过这样的倾诉，对方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甚至都不在同一个房间，但是你知道她能听到你在说话，所以你可以说给她听，他说了他的过往，那平凡的十七年，突如其来的遭遇，看不到亮光的未来，他曾经动摇过一百次一千次的信念，他的决心和坚持……除去了隐秘的约定和不能说的秘密，戚歌几乎把一切都讲出来了。
墙的另一边，叶晓晓坐在黑暗中安静的聆听，她惊诧于这个平素寡言的少年此刻几乎是毫无保留的倾诉和信任，更惊诧于他惨痛的过往和离奇的遭遇，而最令她惊诧的，还是在经历过这些事情之后这个家伙竟然还能够这样的……温和，他会伤心、难过、痛苦、失望，但是他不怨怼，不放弃，依然保留最真挚的善良并且愿意信任。
——坚强，勇气，信念，那些冷硬的东西叶晓晓并不稀罕，每一个领教过命运无常的人为了活下去都要努力让自己拥有的那些东西，她见的多了，为了活下去而变得苟且卑微，或者坚硬冷漠，甚至残酷狠毒……但是为什么这个家伙，还能够保留这种无法被抹杀的温和呢。
这大概是某种天赋吧……叶晓晓无声地笑了，真是令人嫉妒啊。
“……那么你呢？”戚歌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温和的从容的，轻声问她，“你在血红之眼中看到了什么？”
叶晓晓沉默片刻，萦绕心头的那些影像在她脑海中不断闪回。
戚歌静静地等了很久，对面久久无声。黑暗里只有电子监控偶尔传来“嘀”的一声，除此之外只剩下一片寂静。
他也不说话，就这么安静地等待着。
“我看到了……我弟弟。”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叶晓晓的声音迟疑地响起，“……血红之眼里，我看到了我的弟弟。”
戚歌：“那你一定很爱你的弟弟。”
“或许吧，”叶晓晓轻轻的笑了，“你讲了那么多自己的事，要不要也听我讲一个故事？一个小女孩儿的故事。”
不等戚歌回答，她自顾自地说下去——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在加拿大曼省一个叫做格雷小镇的地方，有一户富庶的华人家庭，小女孩从小就生活在那里，虽然她一直知道，这并不是她的家。”
“她只是被一直寄养在那里，从记事开始，那个家没有爸爸，没有妈妈，只有叔叔、阿姨和一个粘人的小鼻涕虫，他们说要叫他弟弟。”
戚歌忍不住发问：“那她的父母呢？”
“谁知道呢……也许是出了很远很远的远门，也许是死掉了。也可能就生活在附近，但只是不想接回她吧。这件事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她也不知道应该问谁。”
叶晓晓轻描淡写地继续说道，“然而虽然是寄养，却不是那种童话故事里被欺负和虐待的寄养命运，他们待她很好……甚至好到不像对待一个孩子。”
“那样的态度简直可以称之为恭谨甚至畏惧了。因为那个小女孩从记事开始就拥有一种非常可怕的天赋。”
“一旦她开始哭闹，就会发生可怕的事情。”
“格雷镇是个很美很安谧的小镇，遍布小镇的枫树，积雪的火山公园，还有很适合全家旅行的温泉……那几年却经常发生古怪的小型地震，然而无法检测到震源。”
她忽然笑了，“是啊，当然无法检测到震源。因为不会有人想到，这是一个移动的震源，是那个小女孩啊。”
“这种古怪而可怕的天赋让他们感到无比惊恐——但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并没有因此而丢弃她，也许是无法丢弃也说不定。为了减少女孩哭闹的次数，但凡是她想要的，他们都会想尽办法无条件的满足她。”
“可她最想要的，他们给不了啊。”叶晓晓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她想要的，不是漂亮的衣服，无穷无尽的玩具，冷冰冰的距离——她只想跟寻常女孩一样，有严厉的爸爸，有宠溺的妈妈，会在下班时抱一抱她，也会在她犯错时毫不留情的斥责她——可是在那个家里，她连撒娇都会引起恐慌。”
“他们不敢惹她，可也没有人喜欢她——谁会喜欢一个怪物呢？……除了那个小小的鼻涕虫，那个喊她姐姐的的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