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世即梦魇。”
戚歌看着依然陷入迷惑的傀儡，沉重地咀嚼着这个判断。
傀儡怪物比起爱德华平时要强大许，但也只是力量更强大，心智却完全泯灭了。当它失去了自由的一刻起，它就逐渐变成了可怕的傀儡。爱德华现在还能绽放一些过去的思绪，流露出属于玫瑰家族的骄傲和痛苦，这本身已是一件相当了不起的事情了，如果是普通人，此时恐怕已遵从本能的驱使，成为彻底的行尸走肉，变得与百首巨人的傀儡士兵毫无二致。
傀儡此时稍稍有些清醒，它烦躁地挥动许多只血肉模糊的触手，不断地刮擦着身体，就像小孩试图将身体上的赃东西抹开，不一会，它抬头看见了戚歌。
一个悠长的注视，让戚歌感到如芒在背。
傀儡爱德华的脸庞分裂而扭曲，同时露出了两幅表情，它左边的脸欢庆鼓舞，右边的脸却冷若寒霜，两句话在同一个声音中嘶吼而出，“义人！”“坏人！”
戚歌微微愕然，傀儡有一部分还沉浸在梦境中，将戚歌当成了那个在梦魇之中唯一同情它的家伙，可是另外部分的身体却已经醒来，这个时候惊怒交加，深感被骗，更加憎恶戚歌。
傀儡开始在水中自行转圈起来，它的一部分身体凝聚着力量，准备将戚歌撕成碎片，风元素在它面前凭空扩出了一腔空气隔层，这真空引得海水倒灌，卷动着傀儡疯狂扭动，火元素试图溢出身体，但却没有得到冰元素的封藏，跟本无法融入到冰丸之中，非但没有灼烧戚歌，反而将傀儡自身焚烧得伤痕累累。
对戚歌最为致命的冰锥，此时却成了傀儡身体上唯一没有进攻性的元素力量。冰锥层层叠叠，变成冰壳保护着傀儡疯狂抖动的肢体，让它们不再溢出恐怖的元素力量，同时，又像是针灸一样化为长长的细锥，扎在傀儡身上千奇百怪的血瘤上，起着安魂定心的作用。
“这是······”戚歌看见傀儡陷入了一种疯狂自我裂解中，却不敢掉以轻心，“不知道多久它就会变得更加危险。”戚歌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事情相当不妙。
庇护着桃子的黑暗帷幕，因为施展梦魇之力缩小了许多，现在只剩下了一小块黑暗区域。那片黑暗的最中心，无疑就是桃子了，如果傀儡现在要冲过去，后果不堪设想。
戚歌凝视着黑暗残幕，皱眉露出了凝重的表情。同时，他感觉心中传来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嘲讽和鄙夷。
“汝，只愿做个义人，却无法承担义人带来的后果么？”那个冰冷的声音变得像是神祇的低语，不似最近一段时间魔王稍稍有些人类气息的语调。
“你也看见梦魇里面的事情了？”戚歌对着心中那可怖的存在说道。
“汝见，便是吾见。”那个声音再次回应，“愚蠢！拒绝那身怀荷鲁斯之眼少年的提议；拒绝魔女幻影的提议。两次扭转时局的机会全部浪费，此时注视着无法保护之人，露出泄气皱眉之姿，令人厌恶。”
那个声音蕴含的愤怒让戚歌心灵有些承受不住，有一种心脏要跳出胸口、大脑被灼烧掉的不安感，而让戚歌感到恐惧的是，他心底，竟也有些认同魔王的裁定。
“我······”戚歌无言以对。
“若听从那位荷鲁斯眷顾的少年，此时汝已经脱离险地，那玫瑰家的弃儿，也不至于寻仇至此。汝欲救人，反使两人置身绝境。”
冰凉的威压从远处传来。
戚歌再次观察傀儡的时候，发现傀儡三种元素力量已经混沌如一。
本来还坚守着少许理智的那股水元素之力，此时也变得疯狂起来起来，傀儡面孔上残存的一丝欢喜也消失不见，那只眼睛有些不甘心地看着戚歌，似乎在留念“义人”带来的慰藉，随后，它慢慢地化为疯狂。
傀儡即将再次袭来。
“若遵从魔女幻影给出的建议，此时傀儡已被削弱到极致，只会剩下支离破碎的残躯，凭借汝的技艺 ，足以将其格杀，终至转危为安。”
心海的声音依然在质疑着戚歌的决定。
戚歌在面临危险的时候，不得不面对心灵的折磨。在这样的压力下，他几乎无力反驳，也无法说出心中当初考虑到的抉择，当然，戚歌明白，即便是他说出来，魔王也未必会听。魔王是注重结果的人，他不喜欢满怀荣誉的失败，更喜欢背负骂名的胜利。
“如果汝无法保护自己和他人。”那个声音此时已经不再蕴含愤怒，而是带着一种救世般的平静，“汝该知道，汝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那个声音说完，像是潮水一样的褪去了。
戚歌心中煎熬着。
他明白魔王所说的机会是什么，只要主动出让身体的控制权，就能让一切好起来。只不过这之后的事情，就不是他能够掌控得了。魔王现在的力量已经远非最开始出现时候可比，那个时候魔王每次出手，都会沉入睡眠休息很长一段时间，如今，他却能够反复地浮出水面，直接影响起戚歌的抉择。
“我还不是你。”
这是戚歌唯一能说的话，或者说，是他现在唯一的借口。
傀儡冲刺到了一半，却突然停下，随后，身体便开始颤抖起来。
大块的血肉和浓汁簌簌落下，它像是沸水中间的一枚茶丸，不断地剥落表皮，留下核心的身躯。在身体脱落的时候，它绽放的威压却越来越强，如果说刚才是三股疯狂的元素之力在四面合围，现在就只剩下了一股霸道强悍的邪压铺天盖地的袭来。
这段时间的战斗，让傀儡彻底适应了身躯，并且驯服了体内不安的力量。刚才的梦魇非但没能削弱或者杀死傀儡，反而成了它的垫脚石，让它在痛苦的试炼中进化了。
一个光洁的身影在傀儡之中浮现，那是一个看起来迥然不同于傀儡的身躯，属于人类的身躯——“他”身材修长匀称，从头发到脚趾都显得干净整洁，从身体上脱落的一大片血肉腐皮，在水中闪烁着微光，缓缓变成了精致考究的外衣；两片骨头不断旋转，变成了贴脚的靴子；血管、血块、腐液、脓汁，不断地转化为爱德华的衣服、装饰。片刻之后，血肉傀儡，变成了爱德华最为风光俊秀时候的模样。
爱德华睁开了眼睛，露出了纯红的双眼。
“义人。”它在水中开口，声音却好像直接刺入了戚歌的心中，它嘴角嘲讽一笑，“感谢你。”
爱德华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