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纪沉鱼清醒过来。身前空空的,身上温暖犹在。这个人没有衣香,但有笼罩全身的温度。她下意识抹抹嘴角,湿湿的还有泪水在。透过帐子再看珠珠,还是刚才垂首而坐。
房中没有沙漏看不出来时间,不过打死纪沉鱼她也不相信,只过盏茶或几口茶的时间。她理好自己大步而出,带着怒火问珠珠:“你刚才在做什么?”
珠珠吓了一跳:“姐姐我,”她嚅嗫着:“你别赶我走,我知道我打扰你休息,我不是不听你话,只是我喜欢他,他文武双全,人人说他品貌过人,人人说他……”
鸡同鸭讲的纪沉鱼瞠目结舌,心底被偷袭的羞耻感就此消去不少,替代的是对珠珠的“佩服”。别人说这个男人很优秀,别人要说这个男人杀了人,珠珠是不是跳起来把他送衙门里?再说珠珠无瑕的面庞上只有慌乱,纪沉鱼无力倒在榻上,虚弱地道:“你在这里睡吧,我出去走走。”
走出门,把靴中短剑取出放在袖子里易拿的地方。这是安陵国,对于那种床后偷袭人的家伙,纪沉鱼打心里鄙视他不会当着人露面。
也没有在客栈里东打听西问询,能跳到二楼上干坏事的人,至少也有不露痕迹的功夫。
会是谁?嫌疑最大的,就是许王守礼,只有他恨自己。不过纪沉鱼在能打听到的时候,时时都会打听许王的动向。前几天还听说他远在千里之处。再说许王守礼看似温和其实不好招惹中,他认出来自己会忍着不发作?只怕一根绳子捆上车里一塞,直接带回去处置。
面上还疼,唇上更疼,耳朵上也一抽一抽的疼。纪沉鱼恼得自言又自语:“让我逮到,我一剑宰了你!”
旁边有人轻笑,语声如春风下江南:“呵呵,姑娘你有什么伤心事?”月光猛然一亮,夜风似乎一停。他站在石墙前,梨花逊他三分白,茶花少他三分俊。目光中满满的永远是柔和,再就是一种清而爽的态度,如花香沁人心脾。他含笑轻问:“姑娘?”
“你长不长眼睛!本公子是大爷!”才被偷袭过又寻不到头心中气苦的纪沉鱼破口大骂,骂过也不内疚,瞪着眼睛瞅着他!
这是一个近三十岁左右的青年,因为年近三十,少了少年人的莽撞,多了几分稳重。他只是笑:“是在下鲁莽,没有看到姑娘你身着男装。”
言下之意,你还是个姑娘。
纪沉鱼一口气憋在心口,憋得脸通红地看着他。
青年含笑,手指似不慌不忙的拂出,又似兰花吐香,逐一点在纪沉鱼身前穴位上,并没有触及隐私部位。纪沉鱼只觉得心中一宽,郁气就此而出,就是刚才被偷袭气的肝疼也没有了。她上下打量青年,见他白衣欺雪,光看着就让人舒服。衣带上系着一管横笛,上面有东西闪光。不知道是什么涂料写着三个字“任不凡”。
这个如月光清溪水的人,竟然早就来了。
纪沉鱼长长松一口气,任不凡笑问:“怎么了?”纪沉鱼瞪他一眼,是为你不算虚名,要是你生得丑陋无比,可怜珠珠这痴心人要多伤心。瞪他一眼,是为这种男人看上去就犯桃花,可怜的珠珠,还是个可怜人。
想完这一切纪沉鱼扭头就走,她还有事情,也不想同这种桃花多的人多话。身后也没有人追,只有两道目光紧紧跟随,带着灼热感……
后背发热的纪沉鱼回了回头,见那一双眸子中带着明了,如明月中天最亮的星星。纪沉鱼讶然,明了?你明了什么?
她头也不回,直奔安陵王宫而去。
王宫立在水边,荷花散发着清香,冬天可以见到的几点石蕊不再看到,只有树林深幽,宫室高大还是原样。不远处有一个高丘,原是一座寺庙的佛塔,后来颓废了留下高丘,纪沉鱼爬上去,也没有见到有人阻拦。她久久的站着,用心往幽暗处寻找。
要是杜莽客出现,只会在无人的地方。
隔水可见宫室中巡人走动,几扇打开的窗户清漆闪闪有光泽。纪沉鱼不无感慨,想杜莽客身世未卜,人又疯癫,日复一日地在这里偷看安陵公主的倒影,打心里先酸起来。
人心一酸,眼中多有泪水。泪水才有个苗头,月下一声笛声清鸣而出,四周花影人声水光亭阁都罩于其中,无处不清幽,无处不随笛声而走。再转声调时,银宇澄净一片清明,只见天清月明,心中无处不疏朗,无处不安宁。
安宁才起,“铮铮”几声笛转金戈,锵锵有刀击声。大地肃杀,明媚夏夜忽降西风。北风不多时就起,吹得人心寒冰。荷花还是开得那么夺目,提醒这是在夏天。可纪沉鱼肩头发寒,凉气丝丝由心而起。仿佛见到战场上将军沐血,他回过头来,直鼻俊眸,正是许王守礼。一柄长刀横空而出,对他背上直劈下来……
“守礼!”纪沉鱼大惊失色,痛痛地一呼,心中一痛,一张嘴一口鲜血扑出来。有人影一闪,他身形高大,脚穿麻鞋,拔步走得很快。
纪沉鱼又一喜:“莽客!”这种身影除了杜莽客还能是谁?
不远处有喧闹声,安陵王宫大门洞开,两队金甲士狂奔而出。在他们后面一个人大步按剑而出,厉眸长身,头警惕地左右微微晃动着寻找目标,正是皇叔晋王。
有人轻轻“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他也在?”把一管横笛从唇上取下来。看王宫一处宫室,隐约有人走动,灯火通明处,总有莫明的惊悸。
追着高大身影走的纪沉鱼听到身后动静,也看到晋王。她停了一下,眯起眼睛:“他也在?”纪沉鱼也是打听过皇叔早就离开。他既然在,总是有深意的。
不及多想,先去追上杜莽客。山丘七拐八拐的,不一会儿杜莽客不见人影。见一轮明月高挂树梢上,明月下有人衣衫如雪,手中一管横笛停住,他神色悲伤,如失去最亲近的人,只看一眼他的凄楚,由不得人要动容。
任不凡站在那里。
月笼如水,万物似溶为一体。你可以知道我的心,我也可以明白你想什么。纪沉鱼关切地问:“你?为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