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拥抱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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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请举起森林一般的手,制止!

第一辑 我以我血荐轩辕

——致老苏区人民

阳光灿烂,

百花缤纷。

但是,在我们中国,

还有这样一个县境!——

“苏区学大寨”

五个金闪闪的大字,

在这片土地上

镌刻深深;

“旧貌变新颜”

一行红扑扑的诗句,

在这片土地上

逗引行人。

客厅里:

颂词篇篇,

祝酒殷殷;

大路上:

红闪花环,

彩舞绸裙。

但是,

十里车尘,

怎盖得住:

土圆仓凄凉的蛛网,

卖嫁女泪湿的衣襟;

一笛秋风,

不忍传递:

报纸力夺的丰收,

白发饥病的呻吟。

呵!我的亲爱的

苏区的人民哪,

难道你们当年,

用仅有的一根线

缝补红旗的弹洞,

用仅有的一把米

挽救饥饿的革命,

就只是为了

换回这千古不移的

——贫困?!

难道当年

苏维埃主席

讲述过的幸福,

你们用土铳和梭标

从大地主噬人的

狼斗里,

从资本家吸血的

酒杯中,

抢出来的幸福,

竟变成了:

镜中之花、

水底之月、

天上之云?!

难道你们的鲜血,

只能染红新中国的大印,

却不能染红

你们生活的阳春?!

难道你们只能为革命

肩负牺牲的使命,

却不能为革命

掌握国家的权柄?!

难道是怕你们变修,

草鞋、破衣、

稀饭、瓜菜,

才成为你们生活的水准?!

难道革命是用

饥饿、

贫困,

来报答你们抚养的恩情?!

你——

一个革命的母亲,

仅因为三只

“吃了社会主义”的母鸡,

被逼得离乡背井。

当年,

蒋介石的百般屠杀、

千种酷刑,

也不能把你从苏区赶跑。

你熬了多少罐鸡汤,

一勺勺都喂给了革命。

现在,你不得不去异乡村头,

在乞食中打发残生。

你——

一个烈士的儿子,

仅因为一杆

“资本主义牌号”的土铳,

被罚得家产全倾。

当年,

还乡团的百般清剿、

千种禁令,

也不能使你的枪口哑默。

你打了多少只禽兽,

一回回都送给了红军。

现在,你只得忍痛砸毁土铳,

在牛棚里泪听狼鸣。

至于你,

我们可敬的

双目失明的红军老人啊!

请不要在你补巴重叠的

土布衣上

挂上你的勋章

走进民政局的大门。

民政局长的记事本里,

急需救济的有:

县委书记的远亲,

区委书记的老表,

公社书记的外甥。

双目失明的红军老人啊,

请你还是回去吧,

去用你的一个鸡蛋

换取:

二两拌菜的盐、

一枚补衣的针。

呵,你也不要说

走得太累,

歇一个晚上再登归程。

县里的小车虽多

然而载不尽:

上司视察、

记者光临;

县里的客房虽好

然而住不进:

破衣红军,

在野功臣。

双目失明的红军老人呵,

你还是回去吧!

请急速地登程。

只是要注意:

山路的崎岖,

薄暮的猿吟,

用你手中的拐杖,

用你未灭的心灯。

假如是花神,

欺骗了大地,

我相信,

花卉就会从此绝种,

青松就会烂成齑粉!

假如是革命,

欺骗了人民,

我相信,

共和国大厦就会倒塌,

烈士纪念碑就会蒙尘。

但是,不!

革命——

并不是忘恩负义的

薄幸儿。

领导革命的共产党,

无时不在惦念

苏区的人民。

一场暴雨

洗劫了这片土地,

党立刻送来大批的物资,

营救蒙难的乡亲。

但是,这些物资却被人篡夺,

营建起:

“土皇帝”的别墅,

“新贵族”的客厅;

百日大旱

龟裂了这片园林,

党立刻运来大批的粮食,

救济受灾的人民。

但是,这些粮食却被人盗用,

变成了:

增产的指标,

丰收的凭证。

为什么这些人

能够像强盗一样,

骗取革命的外衣,

红色的大印?

就因为,

他们长了一条

会撒谎的舌头,

他们生了两只

会观风的眼睛。

他们的手下,

也有一个小小的“王守信”式的人物

帮他们送礼,请客。

将搜刮来的民脂民膏

去换取自己的高官厚禄,

去赢得上司的至亲宠信。

在那狼奔鼠窜的十年,

他们为虎作伥,

坏事干尽。

“四人帮”一朝覆倾,

他们却将责任

推得一干二净。

但是,人民怎能忘记

他们和“四人帮”骨干

亲密合影的欢颜?

他们和“四人帮”骨干

举杯痛饮的时辰!

起来揭露他们!

起来控告他们!

可是,一些胆敢宣战的勇士

却被他们关进

私设的监狱,

让青春陪伴着

绳索捆绑的真理,

镣铐锁住的晨昏。

我的亲爱的

苏区的人民哪,

那些只用一只左眼

看路的人,

决不会怜悯

你们的贫困。

他们

不似强盗剪径,

恶似强盗剪径,

出外巡游

身边总带着:

监狱、镣铐、警棍;

他们

不似诸侯分庭,

狠似诸侯分庭,

对抗中央

私自搞一套:

政策、条例、法令。

他们可以不懂

1+2=3,

但他们必须懂得,

革命

就是斗争!

斗争

就是专政!

如果谁要打破这个公式,

他们就咒骂你

反对社会主义革命,

仇视无产阶级专政。

跟你嗜血成仇,

把你怀恨在心。

所以,在他们的手下,

昨日的苏区

——火坑!

春雨浇不灭鬼火淫淫;

今日的苏区

——冰坑!

骄阳穿不透千丈坚冰。

呵,写到这里

愤怒的泪水,

淋湿了我的衣襟。

我多么地希望

我的诗能长上

强健的翅膀,

飞到省委领导同志的

办公桌上,

飞到“中央纪检”的

公文袋里。

让我们的党知道

中国

有这么一个县境,

党内

有这么一个小小的佞臣。

让我们敬爱的党知道哇,

在这一片烈士鲜血

浸红的土地上,

闪动着几十万双

悲愤的眼睛!

1979.9.1愤笔

发表于《长江文艺》1980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