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向欢月使了个眼色让她出去,然后拉住窦婉的手:“婉姐姐……。”
“阿娇,我没听错吧,我爹他……。”窦婉怔怔的流下眼泪:“从小,爹爹就以要求一个儿子的要求来训练我,教我骑射,我也曾怨过他对我那么严厉。爹爹是个固执的人,当年刘荣太子被废时,他为了保住刘荣太子的命,一度死谏。刘荣太子被废后,他几欲罢市,最后还是被侯府的食邑给劝了回去。阿娇,我不知道我爹他这次又犯了什么罪,就在前几月,他突然的就将侯府的东西都给了我,我当时却没太在意。如今才知道出事了,可是这一次,连你都救不了,可见是大罪,他的固执病又犯了,呜呜……。”
阿娇让窦婉靠在自己的肩上,轻轻拍拍她的肩。窦家一倒,只剩下陈家在与王家对抗了,偏偏他们陈家又没有能堪此大任的人。
“婉姐,别哭,至少这事没有牵连全族,回去……好好休息吧。”
晚上,刘彻进椒房殿,阿娇垂下眸子,掩住眸子里的不耐和恨意,再次抬眸时,又是一片清明。
这些日子以来,刘彻明显的感到了阿娇的不对劲,想到可能还是因为那件事,刘彻多少有些愧疚,因为他的大意疏忽,导致了阿娇被母后下药多年。其实他早该想到了,早该想到阿娇不孕或许是人为的原因。
欢月带着宫人端上膳食后,又退下了。刘彻疑惑:“怎么不见清灵和丹青?”他对这两个丫鬟的映像可是深的很啊。当年,一个为阿娇挡箭,一个带着阿娇的遗体,火烧长门。
阿娇淡漠的开口:“她们背叛了我,我将她们赶出未央宫了。”
刘彻一怔,前世阿娇的三个丫鬟里,有两个背叛她的,唯独清灵没有背叛阿娇。至于那个丹青,他是知道的。前世,母后确实收卖了阿娇身边的两个贴身宫婢,至于具体让她们做什么,他也没过问,那时知道母后不会害自己便行了。
后来有一个丫鬟企图爬上他的床,被阿娇发现了,那个丫头也就被处理了。至于还有一个丫头,她的行为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她明明背叛了阿娇,可是在那关键的时候,竟然挺身而出为阿娇挡了那致命的一箭,自己却丧失了性命。
也许……是愧疚对阿娇的背叛?没有人能知道为什么,或许只有那个为阿娇挡箭的丹青才知道她自己为什么会挺身而出。
吹灯睡下后,阿娇睁大凤眸看着刘彻模糊的身形,缓缓闭上眼,泪珠从眼角落下。
刘彻,你说你最后悔的事,是我从你身边离开。我不管你说的是否是真的,我也不知道,我的离开你是否还会后悔。
这一世,谢谢你花了六年的时间,对我不离不弃的守候。也许除了孩子的事,你真的有用心守护过我,那么就够了。彻儿……明年,就是元光五年了,我们还是在那里结束吧,有始有终,再好不过了。
阿娇勾起唇角,对于王太后最有用的报复就是让她的娘家失势,田蚡的死就是她对她最好的报复。
元光五年,陈后嫁给武帝十二载无子,王太后联合朝臣给武帝施压,上书废后。
帝不予理会。
同年五月,于陈后椒房殿内发现桐木偶人。王太后抓住机会,再次联合提议废后,帝最终拟下废后旨意。
元光五年初,窦婉将两个木头人通过暗道运到长门宫,并传来消息,已经有巫女楚服的消息了。
脱下厚重的冬装,阿娇身上轻了,可是心情却越发的沉重。如今已是元光五年了啊,等找到楚服,她……也该离开了吧。
自卫子夫在元光四年产下一个女儿后,王太后也不敢再多摧刘彻了。可是想到因为灌夫醉酒为窦婴打抱不平而大闹弟弟的婚宴,导致弟弟生气到精神失常而死,王太后不由又恨上窦家及和窦家一脉相连的陈家,特别是陈阿娇。
王志想到儿子因为陈阿娇和她翻脸,便不由自主的咬牙,她绝不会让她好过的。
宣室殿里,悬珠的幕帘后,刘彻坐在案前,冷冷的看着众大臣的联名废后书,手一抬将奏折一下子挥到地上。没想到,舅舅去后,母后在朝中还有这么多人,看来……他的话不管用啊。
杨得意颤微的捡起奏折,眼角瞥到奏折上的内容,暗道:难怪陛下会发这么大的火,又是废后的事啊。
刘彻放下笔,捏着眉间冷哼道:“朕没有子嗣时,他们怀疑朕不能生,如今朕已经有了子嗣,他们又来要求朕废后……杨得意,你说他们是不是太闲了?朕给他们太多的空余时间让他们来管朕的家事?”
杨得意伏地,听着帝王的声音渐渐低沉,还透着危险的气息,不敢回话。
刘彻轻蔑的挑起唇角,眸子里闪过一瞬冷光,看来确实是他这一世太仁慈了,让这些人以为他很好控制了么?“看来朕是要重新安排他们了?”
杨得意一颤,他知道的,眼前的帝王少年登基,如今得志,最忌讳的便是受制于人。帝王从不是仁慈的人,那些人怕是触到了陛下的底限。
阿娇自然也从刘嫖的嘴里听到了朝堂的消息,刘嫖气愤道:“那些吃里扒外的东西,之前你舅舅在位时,一个个的都来巴结本宫,现在看王家起来了,又去巴结王志这个女人。如今还联名上书废后,想干什么他们?”
阿娇挑眉,王太后联合朝臣要求废后?“那么……。”阿娇有些迟疑的开口,还没问出来,刘嫖便抢着回答。
“还好彻儿有点良心,没有应下这件是。只是娇娇啊,这种事,只要你一直没有子嗣,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保不准下次,彻儿就会应下了。”刘嫖担忧的想,当年,景帝刘启不就是这样,顶不住朝堂的压力,无奈废了薄氏。启儿和薄氏之间的事,她最清楚不过了。无子,永远是皇家的最严重的事啊,若是刘彻真的要废后了,只要提出无子这一条,她出面也是没有办法的。
阿娇看着刘嫖的愁容,看着她耳后的那黑发再也掩饰不了的白发。阿娇拉住刘嫖,小声问:“娘亲,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被废了,你也不要为我急,好吗?”
刘嫖一拍阿娇的脑袋:“你这丫头说什么丧气话,如今宫里还没有人产下皇子,而得过宠幸的也只有卫夫人一个。只要……。”
阿娇抚额:“好了,娘亲,你别说了,我都知道。”阿娇连忙打断刘嫖要说的长篇大论:“我知道我该做什么。”阿娇微微叹气,她就怕日后她走了,娘亲会受不了啊。
刘嫖见阿娇的样子,知道她不爱听她说的话,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有些话她必须要提点阿娇的:“娇娇,娘知道你不爱听,但是你也要为你自己打算打算。”
阿娇轻笑:“娘亲,你放心吧,我一直在为自己打算。”
刘嫖:“那就好,娘便先回府了。”
阿娇点头,看着刘嫖依旧挺拔的身影,可她怎么看都和以前不一样了,好像老了很多。娘亲,如果有一天,阿娇不能在你身边陪着你到老了,你会怪阿娇的不孝么?
半个月后,窦婉寻到楚服。
卫子夫自生下三公主诸邑公主刘媚后,一直安分守纪的呆在安处殿,而过继到她名下的两个公主也很乖巧,总之这母女四人相处的十分和谐。
阿娇看着这个和记忆中一摸一样的巫女楚服,目光投向远方。
当年是怎么同意她留在她身边的呢?一身男装的楚服被宫人带进宫,说是她可以帮她挽回刘彻的心,她当时真的病急乱投医,信以为真,将楚服留在身边。
楚服告诉她有两种办法,一种是桐木人偶,只要将你讨厌的那个人的头发放进人偶里,施以诅咒,那人就会暴毙。还有一种是桐木双偶,将自己和深爱的人的头发放进去,那人自然会回心转意。
那时她心知宫里忌讳巫蛊,所以即使方法摆在她面前,她也没有去尝试。
楚服一直被她留在身边,而又因楚服易服男装,后来宫里渐传出她与人私通的流言,再后来当那个桐木人偶出现在椒房殿时,她才恍然,她中人别人的陷阱。然,为时已晚,她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刘彻的废后圣指给逐放到长门。
“阿娇,你在想什么呢?”窦婉顺着阿娇看的方向看去,什么也没有。
阿娇回神,掩下眸子里的涩然,对窦婉摆手,又抬头看向楚服问:“你为何着男装来见我?”
楚服淡淡的回道:“我一单身女子行走江湖,自然是易男服的好。”
阿娇点头,与前世的回答一样,那么这一回你还会是别人派来的陷阱吗?阿娇回想起,她移居长门后,楚服曾来找过她。她问过楚服,她们无怨无仇,为和要陷害她。那年的楚服是怎么回她的呢?楚服说她为了已逝的太子刘荣。
是了,一身月白长衫的楚服,那全身温润的气质最像的不就是刘荣么?她前世,不就是看她像荣哥哥才留她在身边的么?而楚服陷害她,不就是认定了前世荣哥哥的死与她有关。
阿娇想起楚服对她提起原因时的恨意,不由小声问窦婉:“你是在哪里寻到楚服的?”
窦婉想了想回道:“派去的人说,好像是在临江附近,据说她和临江王有什么关系。”
阿娇脸色一沉,果然是这样。那么……接下来的事还该不该让楚服来做呢?这一世,荣哥哥没有死,那么她们之间也便不存在仇恨了吧……
阿娇想到这里,勾起唇角,以其人之道,还以治其人之身,倒是个不错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