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刘彻被阿娇说得落慌而逃后,已又过了十多天。这十多天里,刘嫖来了数次,楚服也来了一两次。只是这一两次过后,就再也没见过楚服的影子,阿娇有些不理解,她不是要带她离开的么?怎么就不见影了?
然,不管是怎么样,她终是要走的。那日刘彻来找她,要求她等一年光景,她嗤笑过。等?她等得够久了,足足有了十年光景,她还会再如前世那般傻等么?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她不知道,在未来的人生道路上,会发生什么,但是一定会比前世更加精彩,纵使没有荣华富贵的生活,她依旧心甘情愿。
至于刘彻,他即将成为她生命里的一个过客,虽然对她影响不小,但也只是匆匆路过。
想到这里,阿娇缓缓的勾起唇角,终于就快要结束了啊。窦婉已经帮她雇好了马车,就放在暗道那头的宅院里,只待她从宫里逃出来了。
阿娇拉住欢月的手:“欢月,如果有机会出去,看更广阔的世界,你可愿意再随本宫?”
欢月也是个聪明的丫头,一听便知道阿娇话里的意思了:“娘娘,您知道吗?当年奴婢有多羡慕清灵能够和娘娘一起出去游玩。如今陛下对不起娘娘,娘娘又何必再为陛下困在这一方天地。奴婢愿意追随娘娘,娘娘到哪,奴婢就到哪里。”
阿娇微叹,没想到欢月会这样想,还会对她说这样的话。阿娇拍拍她的手道:“好,既然你不怕以后吃苦,本宫便带你一起走。”
欢月眸子一亮:“娘娘是准备……。”
阿娇点点头,阻止她将要说出口的话。
阿娇想,若是想让刘彻认为她真的不在了,就要让他亲眼看着她丧命,这样她也可没有后顾之忧。
元光五年六月,长门宫走水,废后陈氏及其贴身宫婢没入火海。
帝大恸,独自在椒房殿里呆了三天三夜,最终被太后哭着请出来。
阿娇将细软收拾好,与欢月合力为两个木头人分别穿上衣服,看着两个木头人身着人衣的样子,阿娇心情很好的笑了。
欢月看着,担忧道:“娘娘,这能行么?”
阿娇点头,只要让刘彻亲眼见到她命丧火海,那么这两个木头人假的也是真的。
“娘娘,我们今晚就走么?”
阿娇眨眼:“对啊,我们今天晚上就走。”
欢月的眸子一亮:“那……那么奴婢该做些什么?”
阿娇叹息,附在她的耳边低语一番,欢月连连点头。
随后,欢月神色古怪的出了殿门。
阿娇先将细软放进暗道,仔细看看摆设,一但火烧起来,木床就会倒在密道口上,这正好。
阿娇计算着时间,将桌上的烛火扑倒在地上,烛油迅速燃烧起来,直至整个案桌都烧起来。
阿娇捂住鼻子,躲开飞窜的火苗,倾耳听着门外的动静。
门外嘈杂声渐起,有断断续续的声音响起:“走水了……长门宫走水了……快来救火啊……。”
杨得意接到消息时,是冲进宣室殿的。刘彻头一次见到杨得意这般莽撞,不由蹙眉:“怎么回事?”
杨得意颤抖着回道:“陛下……长……长门宫……走水了。”
刘彻嘭的一声站起来,瞪大锐利的眸子:“你说什么?皇后可在里面?恩?”
杨得意打了个寒颤,将脑袋埋的更低:“按理说……皇后娘娘……是、是在里面的。”
“废物。”刘彻推开面前的桌案,奏折哗啦的散了一地,杨得意只觉一阵风闪过,那个从来都是稳如泰山的帝王早就不见了踪影。他也慌忙爬起来,向长门宫的方向跑去,希望能追上帝王的脚步。
刘彻赶到长门宫时,火势已经窜到的屋顶,却只有四、五个宫人在灭火。长门宫的宫人本就不多,火势燃起来了,他们才发现,根本来不及再到未央宫呼救。
刘彻黑着脸拉住一个拎着水桶过来的内侍问:“娘娘呢?皇后娘娘在哪里?”
内侍吓得手中的水都洒到了地上:“奴……奴婢不知道啊。”
刘彻放开他,内侍连滚带爬的提着桶跑远了。
此时杨得意带着一众内侍过来,看着越来越旺的火苗,连忙道:“快,你们帮忙救火。”
杨得意看着急得几欲冲进去的刘彻,连忙劝阻道:“陛下莫慌,指不定娘娘就不在里面啊。”
然,杨得意的话音刚落,就听到欢月的惊呼:“天啊,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走水了?娘娘还在里面呢啊。”
刘彻猛地回头瞪向欢月,杨得意心里一咯噔,连忙问:“娘娘在里面,你干什么去了?”
欢月紧张的回道:“今天晚上娘娘不舒服,早早的就回床上休息了,奴婢看娘娘也没用什么晚膳,就想到御膳房里拿些东西来,等娘娘饿了,也有东西吃。”
刘彻的脸色铁青,看着不断跳跃的火苗,冷声道:“还有人呢?怎么还不来救火?”看着越来越大的火势,刘彻终是等不了了,一把夺过一个赶过来的内侍手中的木桶,将水浇在身上,准备冲进去。他知道,再不进去,就真的来不及了,他不能忍受阿娇就这样从他眼前消失。
闻讯赶来的王太后看到刘彻的动作,慌忙道:“快,快拦住陛下。”
杨得意自然离刘彻最近,他一把抱住刘彻的一条腿:“陛下,使不得啊。”
刘彻冷冷的命令道:“放开。”
“陛下……使不得啊。”
欢月站起来,决然的看着刘彻:“陛下如今有心去救娘娘,可是也抹不去陛下对娘娘的伤害,如今娘娘算是去了,奴婢……娘娘,奴婢去陪您了。”说着,欢月一头冲进火海。
灭火的内侍皆是一顿,刘彻也来不及思考欢月话里的意思,他狠狠的揣开杨得意,大步向前走。
可是就在刘彻快接近时,整个主殿轰的一声,倒塌下来,一股热浪将刘彻掀的后推了几步。
深暗的夜空,被火烘的通红,就如夕阳残留下的光辉,染红了整个天空。
“不……。”刘彻大叫一声:“娇娇……。”
杨得意显然也没想到会这样,偷偷的看着已经呆掉的帝王,暗暗的在心里为自己抹了把汗。
火很快便被扑灭了,刘彻一脚踢开杨得意,大步跨向已经被烧毁的长门宫主殿。
残骇中,刘彻寻了大概的位置,便看见了两个人形的烧焦的尸体,刘彻的心咯噔一声,手竟然有些颤抖。
阿……娇,那个曾经对他笑,对他哭,一度成为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如今怎么会就这样躺在这里?
刘彻踉跄一步,他不相信会是这样,她再一次以这样的状态出现她面前。心口一点点撕裂般的疼痛让他无所适从,他觉得连呼吸都有点困难。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走了,她离开他了,他又将会像前世一样,孤独终生。
一口热血涌上,刘彻一口喷了出来,缓缓的跌倒在地,被身边的侍卫接住。
翼日,刘彻醒来时,看见守在床边的杨得意哑着声音问:“朕怎么了?”
杨得意:“陛下急火攻心,昏睡了一宿。”
刘彻想到昨夜的事,喉咙里又涌上一股腥甜,他强压下去。他顿了许久,这才问:“怎么肯定那是皇后?”
杨得意叹息道:“内侍收拾尸体时,发现娘娘的身边有一块玉石。”说着,将那块完好无损的玉石交给刘彻。
刘彻接过玉石,反应过来,当年梁王刘武送予阿娇的那块奇玉啊。刘彻默默的撮紧玉石,翻身下床。
刘彻独自来到椒房殿,他斥退所以的宫人,只留他自己在里面。阿娇,你是在惩罚我么?你在怨我不守信用,便以这样的方试退出了我的世界,来惩罚我么?
阿娇,我的阿娇,你怎么可以这么恨心?又一次丢下我一个人?
刘彻在椒房殿里呆了三天,王太后在殿外急了三天。那日看着儿子吐血的样子,她便在想,原来儿子对陈阿娇已用情到如此地步了吗?椒房殿被侍卫守着,连她也进不去。王太后这才发现,她的儿子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养了一支专属护卫。
最终,皇帝在太后及百官的一再哭诉下走出椒房殿。然,皇帝出来后的第一命令竟然是:“太后年事已高,不亦再走动,从今往后,不得出长乐宫半步,送太后回宫。”
刘彻遣退所有臣子,问杨得意:“阿娇在哪?”
杨得意迟疑道:“娘娘被长公主带走了。”
刘彻一顿,道:“摆驾堂邑侯府。”
而此时,长安城不起眼的小院里走出一个妇人和一个丫鬟,她们上了一辆马车,缓缓的出了长安城。
“公主,陛下来了。”
刘嫖闻言,怒气冲冲道:“他还有脸过来?让他滚。”
“呃。”董偃愣住,他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让陛下滚啊。
刘彻挥退董偃,静静的站在刘嫖身边问:“姑姑,阿娇在哪?”
刘嫖冷笑:“你还有脸问阿娇?她被你逼死了。”说着又忍不住掉泪。
刘彻心里一涩,不知该怎么说。
刘嫖冷冷的开口道:“本宫已经将阿娇送去灞陵了,让她与母后作个伴,也好过在妃园里孤单。刘彻,你莫不是忘了,是你先废后的。”
元光五年,废后陈氏亡,葬于灞陵。
刘彻看着茫茫的夜色,星星闪着光亮,娇娇,便先让你在灞陵呆着,这样你也不会寂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