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错了,一定是听错了。”听完,阿娇呆怔住了,就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神迷离的呢喃自语着:“你是刘彻啊,是那个帝可三日无食,不可一日无妇人的刘彻啊……怎么会……。”
阿娇还自己陷入自己的思虑中,没有看见带给她如此强烈冲击的刘彻,正一步一步地走近她,然后驻足,目光柔和的凝视着她,脸上却晃过一丝极浅的疑惑与不确定,然后又正色道:“不过话虽如此,可世上变数太多,我只能尽我所能为之,甚至连一个许诺期限也无法给你。”他沉默了片刻又道:“这四年来,我已经试着这样做了,想来也是不难的。”说完,刘彻伫立不语,目光灼亮的望着阿娇,等着她作出回应。
在这一刻,时间之于刘彻也骤然变得缓慢了,不到半刻钟光景,他笃定的神色趋于减少,深眸中如日光耀眼的火亮,也一分一分的暗淡下去,他阴鸷地再望了一眼怔然住的阿娇,挟着隐藏的怒火想,还是不可以吗?还是不可以再一次走进你的心里吗?他已经做出退步,究竟是晚了吗?原来在你的心里真的已经住进了另外一个人了啊。
听着再真实不过的话语,阿娇却不知作何感受,可心底却犹被巨大的喜悦湮没。她知道以前竖起的冷硬心墙,在刘彻这一番话语下,已顷刻间土崩瓦解。也许,她等了两世,等了这么多年,等的不过就是他的这一番话。这话,她盼了两世啊。前世被废于长门时,她所等待的不就是他能来接她回去,然后告诉她这番话么?
可将将抬头,却只见他背对于她,提步欲走。阿娇一把拉住刘彻的手,刘彻诧异回身,阿娇瞪眸道:“等不到我的答案,你是准备放弃了?”阿娇的声音沙哑哽咽,她心念一动,抿了抿红润的双唇,有涩涩的水渍入舌,那是她落下的泪水。
原来是她哭了啊……
刘彻差异的看着流泪的阿娇,轻轻的抬手抹去她的泪道:“娇娇,我也会累啊,前世是你在追我的脚步,今生是我一直在追寻你,我也会累的啊。”
阿娇微微勾起唇角笑了笑,曾经几乎拼尽全身力气做出不再爱的决定,却没想过到头来还是抵不过他的一席话;甚至是在还没得到他全然的许诺下,在前世时,心早已经是偏了过去。但这又何妨?即使他对自己仍有所保留,可他这些年所做的点点滴滴是她亲眼所见。想到这里,乱如麻团的心头豁然一明,阿娇抬头灿然一笑。
阿娇抬起水雾朦胧的眸子,扑入了的刘彻怀里,相拥在这里,又哭了好一阵子,阿娇方用力搂住刘彻的颈项,抬起头道:“你怎么还不等我反应,就自己替我做了决定?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是,也不过问我,就私自断定了一切,你负了我两世,还不许我多想一会么?”
刘彻一下子呆愣住了,似乎不相信一般,目不转睛地盯着阿娇看了又看,一言不发。
刘彻目光专注灼人,阿娇让他看得渐不自在,不由两靥酡红,揽住刘彻颈脖的手臂缓缓地放了下来。只在这时,刘彻垂在两侧的手,骤然搂紧阿娇的腰身,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似有叹息道:“你对我疏离了四年之久,突然这样真的有些不习惯……还有,我以为,你心里已经容不下我了,真的已经不要我了。”
阿娇微微愕然,没想到刘彻沉默了良久,就感叹了出这一句,心中不免又有些苦涩,却不知要说什么,只是伏在刘彻胸口,享受着久别的宁静。对于那个用生命去爱她的男子,她只能说一声抱歉,可是在心脏的一角依旧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静静地相倚在一起。窗外那一抹散发着余晖的残阳终是慢慢的没于天际,只留下点点残红,映照着二人,仿佛已经天长地久。
元狩六年初,刘彻携阿娇登太庙祭祖,顺封后大典。
站在高高的祭台上,阿娇俯览台下的一众臣子,待时辰到了,刘彻牵着阿娇向太祖叩首。
刘彻说:“娇娇,对不起,只能让你以这个身份为后了。”阿娇看着挂在上面,汉景帝的画像,想到刘彻昨晚对她说的话,不由勾唇。
有什么关系呢?彻儿,只要在你身边的人是我,哪怕是全天下的人都不知道,最后陪在你身边的是陈阿娇,我也无所谓。再说,这下面的朝臣,又哪一个不是心知肚明,我便是陈阿娇。
元狩六年初,帝王新封皇后,此后,帝后恩爱数十载,直至两人都老了。有人说,皇帝的第三任皇后其实就是他的表姐,已逝的第一任皇后陈阿娇;也有人说,这任皇后不过是先皇后的替身,皇帝终是忘不了他的表姐。
对于民间的说法,此时已经白了满头华发的阿娇靠在刘彻的怀里,轻轻的笑道:“他们猜得也不错啊。”
同样是白了头发的刘彻看着体形瘦弱的阿娇,缓慢道:“娇娇不觉得委屈?”她本就是她的妻,却被传成了是替身。
阿娇微微勾起苍白的唇:“有彻儿当年的那番话,这些又怎么会是委屈呢?我又不在意的。”
“那便好好的休养,不要听那些流言。娇娇,你这些日子又瘦了许多了。”这让我很不安心啊。
这些年,他的一些亲人都相继离去了,甚至连一些小辈都离世了,而他的阿娇,这些日子啊也越发的清瘦了,睡觉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了。他害怕啊,害怕她有一天会像母后,像姑姑一样,就那么睡着了,在也醒不来了。
这一世,他能得阿娇相伴终老,可是他也很贪心得想要更多,他不希望只有这辈子,他甚至在奢求生生世世。下辈子,就只有他们,不要再多任何一个人了。
阿娇微微闭眸:“彻儿安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也一样,我们……都老了啊。”
元封元年,刘彻趁着朝中无事,留太子刘睿在朝中监国,自己携带妻女察巡边境,北登单于台,东游至朔方,临北河,亲率领骑兵18万,旌旗经千余里,震慑匈奴。
在马车上,阿娇看着眼前直冒狼烟的茫茫草原感叹道:“彻儿,你征服匈奴的愿望终于快实现了啊。”
返程时,一行人路经黄河沿岸,阿娇突然开口道:“彻儿,我想下去看看。”
刘彻一顿,看着阿娇期待的眸子道:“好。”
已经十二岁的刘霜牵着阿娇,走在进村的路上。“娘亲,这里是哪里啊?”娇悄可人的刘霜闪烁着同阿娇一样的凤眸看着她从未接触过的村庄。
村子已经很老旧了,仿佛已经很就都没人在这里居住了,怕是这些年的发展,村子里的人都搬了出去。
阿娇笑道:“这里是你哥哥出生的地方啊。”
“哥哥出生的地方?”刘霜芜媚的眉头一挑,驱走了多日来的忧郁道:“原来是在里啊,可是娘亲,我们到这里来干什么啊?”
阿娇放眼看向前方的后山道:“有一个故人在这里啊。”
“故人?”刘霜歪头不解。说话间,她们已经来到一座长满青草的坟前。
阿娇半蹲下,轻轻的抚上墓碑道:“是啊,故人,一个为了娘亲,能不惜付出生命的人。”
刘霜不言,想到她刚刚与娘亲下马车时,父皇眸子里闪过的一瞬阴蛰。父皇也是知道这个人的存在的吧。
“霜儿,走吧。”阿娇起身。
刘霜回神:“这,这就走了?”
阿娇轻笑:“你父皇也该等急了。”
刘霜点头,忙挽住阿娇向回走。阿娇边走边道:“霜儿,你不让娘亲过问你的事,娘便不问。你四岁时便喜欢桑锦了,娘以为那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事,没有在意。如今看你真的是将这段情放在心里了,你这般闷闷不乐,娘也不放心。有时候啊,不必太执着,如果求不到,不如放弃。”
刘霜咬咬唇,倔强道:“可是娘也没有放弃父皇啊,霜儿不想放。”
阿娇摇头,霜儿和前世的自己太像了,那么固执的喜欢了一个人。
“娘,霜儿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请您和父皇不必担心。”
阿娇抬头看着在马车边等待的刘彻,微叹道:“好,不问便是。”可是霜儿啊,你可不要像娘当年那样,撞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才知道后悔啊。
晚上,在驿站里,阿娇看着刘彻虎着脸,如孩子一般表达自己的不开心,阿娇微叹,伸出手挑起他的唇角道:“我是不可能忘了他的。”
刘彻神色一变,却又听阿娇道:“因为他对我的执着就像我当年的自己,所以彻儿,请容许我心里有一个他。”
刘彻握住阿娇的双手,点点头:“好。”就算不让你想,你还是会想,不如以后就让你没时间想好了,刘彻暗暗想着。
汉武帝元封六年,刘彻大动土木修筑建章宫。
汉武帝太初三年,刘彻禅封泰山。
汉武帝后元二年,阿娇在一个静谧的雪夜里阖上了眸。三日后,汉武帝刘彻驾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