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松检校授课房间位于后院内室二层,每当轮至春琴受业,佐助便将其引至楼上,于检校对面将春琴安置停当,再将古琴及三弦置于春琴面前,一切妥当后便起身下楼,直到授课结束,再起身上楼迎接春琴。即便在等候时,佐助也不敢稍有疏忽,总是侧耳倾听,欲在授课结束之后不等召唤便立即上楼相迎。如此一来,春琴所习曲目,自然于佐助耳中日久生根,而佐助对于音乐之趣味,也悄然孕于其中。
日后佐助成为一流大家自是与其天赋有关,但若无侍候春琴之机缘,以及于炽热爱恋之中被春琴同化的感情,恐佐助终生不过是一依凭?屋发迹的药材商而已,并将以此身份度过漫长一生。此后佐助失明,并获得检校之职,常言己之技艺远不及春琴,又言己之成就全赖师傅启发。佐助将春琴捧至九霄云上,自己却谦卑恭逊。其言不可深信,但无论二人技艺如何,若言“春琴成于天赋异禀,佐助成于后天勤勉”则毋庸置疑。
佐助十四岁时,曾欲秘购一把三弦,于是便将主家所授补贴及小费积攒起来,终于翌年夏天,购得一把劣质三弦以资练习。为了不被发现而获咎,佐助将琴弦与琴身分别藏于天井后的寝室之内。每日静待其他人睡去后,便开始独自练习。佐助最初是以继承家业为目的,进驻?屋,充当学徒的,并非以音乐为目的,亦无此自信。只因忠实于春琴之余,欲将其喜好化为己喜好,才有如此结果。他并非欲以乐曲博春琴青睐,观其不欲春琴知晓练琴一事,便可豁然明了。
佐助与二当家及庸工五六人共居一室,室内低矮,起身站立则有撞顶的可能。佐助以绝无妨碍彼等睡眠为信,求各位保守秘密。所幸雇工均处盛年,终日睡眠不足,若夕时入寝,顷刻便进入梦乡,故无人抱怨。佐助静待室友入睡后,悄悄起身,钻入没有被褥的隔间内开始练习。
时值盛夏,即便是天井后部也甚为闷热潮湿,隔间中的情况更是可想而知。不过如此一来,既可防止弦音外泄,亦可屏蔽外部鼾声、痴语。当然,佐助不曾使用琴拔,而是直接用手指在没有灯火、漆黑一片的隔间中弹奏。但佐助在黑暗之中毫无不便之感,想到盲人日常就生活在如此黑暗之中,而细妹又在此种环境中弹奏三弦,自己此刻亦可置身于同等黑暗之中,真乃至上快乐。即便此后?屋家允许佐助学琴,其仍旧言道:“若与细妹殊异,余心难安。”于是便每每于抚琴之际,自行合闭双目,久之则积习成癖。自己虽然是健全之人,却欲体会春琴习琴的艰苦和生活的不便,且时常歆慕之。此后,佐助亦变为盲人,此实乃其少年时代的经历所致,皆非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