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4号解剖室——【美】斯蒂芬·金 (2)
我那件早已污迹斑斑的马球衫被利索地一分为二,手术正式开始了。我想,他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切开我的胸腔。彼得医生肯定怎么也想不到,他第一次进行的心脏手术,居然是对着一个活人!
我被抬了起来,我的头垂向后面,可以清楚地看到西塞罗医生正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现在我的上衣已经被完全褪去了,阴冷的空气让我感到些许凉意。看看我的胸部!我冲着她大喊。你一定能看见它正在一起一伏,不管我的呼吸是多么微弱。然而,她显然并没有注意到。
“你猜他是个拳击手还是个骑师,彼得。”女医生问道。
“我敢担保他是个拳击手,不信你看看那家伙。”彼得说。
于是,她开始解我的内裤。要是在平时,如果这么一位漂亮的女士对我有如此举动的话,我一定会非常高兴,但是,今天……我极力希望他们看着我的双眼,看着我正瞅着他们的双眼,但是这两个家伙只知道盯着我的内裤。
“他是个骑师,你输了,小彼得。”女医生快活地说。
“哈哈,那就恭喜你啦。”
他们的声音真让人感到厌恶。
“抬起来,没事的。”女医生说着,拎起了我的一条腿,“再抬起来,还是没事的。”她又把我的另一条腿抬起来。“把他的鞋拽掉,袜子脱掉。”她不断地向彼得发出指令。
“年轻人,你想给他量量体温,并作一下全面的检查吗?”女医生说。
哦,不,难道这是合法的吗?他还是个毛孩子,你到底想干什么!
“嗯……这样做合适吗?”可怜的年轻人似乎有点不知所措。
“别紧张,小伙子,这儿除了你和我,什么人都没有,你难道还担心我会说出去吗?”
“不,当然不是,但是那台录音机……”彼得把眼睛瞟向了一旁台子上搁着的录音机。
“这有什么可担心的,我们把带子倒回去就行了,你慢慢就会知道我们4号解剖室的秘密的。”女医生意味深长地安慰道。
“嗯,那好吧,只要不被人发现。”
“放心吧,年轻人。”
“一切就绪,医生。”彼得说。现在他的语气显得非常正式,不知在什么地方,录音磁带正在转动。
解剖程序正式开始了。
“那,让我们开始翻烙饼吧。”西塞罗医生兴高采烈地说道。于是,我被迅速地翻转了过来。我的左臂猛地弹向一侧,然后又反弹回来,撞在一边的桌角上,中途还被插在我肌肉里的钢制刀刃狠狠撞了一下。我的左臂简直疼得要命,令人难以忍受。但是,我并不在乎,我只祈求我的牙齿能够咬破舌头,祈求血滴下来,祈求做出真正的死尸做不到的一些事情,祈求他们能够发现某些不寻常。
这时候,我感觉到有一个巨大的物体——就像一个棒球棍——被粗野地塞到我的直肠里。天哪,他们在干什么!我又一次想大声呼喊,却只能可怜兮兮地发出一些微弱的鼻息。
“温度计插上了,”彼得说,“计时器也装好了。”
“干得不错。”她说完就走开了。给他腾出了地方,让他亲自来进行操作。这时候,音乐稍微调小了一些。
“试验标本是一个白种人,年龄44岁,”彼得对着麦克风说,“他叫霍华德?拉道夫?考特耐尔,就住在德里市劳拉克莱斯特巷1566号。”
天啊,他们把什么东西插在我肛门里面了?这是在给牛测体温吗?
彼得接着说:“这些信息来源于救护车的申请表格,当然表格上的内容都来自一张缅因州的驾驶执照。宣布他死亡是弗兰克?詹宁斯医生,这个家伙被当场宣布死亡,死亡的原因很可能是心脏病突发。”
彼得的一只手轻轻地从我赤裸的背部一直摸到我的肛门,接着说道:“脊柱看上去完好无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抬起我的头,手指垫压在我的颧骨上,我痛苦地发出低沉的声音——呜呜呜——只是希望他能感受到我的声带在振动。但是,他并没有感觉到,相反,他把我的头不停地晃来晃去。“脖子没有明显的伤痕,也没有发热的迹象。”他说道。他的手开始触摸我受过伤的大腿:“右腿内侧有一块老伤疤,看来是多年以前受过伤,估计是手榴弹爆炸后留下的。”
“天哪,”他突然惊呼,“94.2度,简直是活人的体温。”
他的话给我带来了一丝希望,我的心怦怦地跳,似乎在等着他们宣布赦免我的死亡,但是很快,女医生的发言让我的心又彻底冷了下来。她说:“想想这家伙是在什么地方被找到的,是在高尔夫球场,夏日的午后。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温度计的读数是98.6度,我也不会感到奇怪。”她冷冷的语调就像是在给人上课。
“是的,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些。”他仿佛受到责备似的,低声说道。接着,他又说:“这些话录到磁带里听起来是不是很滑稽?”
“这不过像是在上课。”她说。
彼得用戴着橡胶手套的双手把我的屁股分开,然后向下直摸到我两条大腿的后部。左腿,我拼命想告诉他:是左腿,彼得,在左边,看见了吗,笨蛋。
“这具尸体是个很好的案例,他刚好能够证明穿短裤打高尔夫是一个多么愚蠢的想法。”他说,“我看见他满腿都是各种虫子咬过的伤痕,还有各种各样的抓伤。”
“干得不错,彼得,继续。”西赛罗医生鼓励道。
我发现自己现在居然邪恶地在心里诅咒他,希望他生下来就是个瞎子。不,他本来就是个瞎子,作为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医生,看看他都干了些什么,我左大腿上的伤口,他居然视而不见!
“他左大腿有蚊子咬过的痕迹,看上去已经感染了。”他继续说道。尽管他的触摸仍是那么轻柔,却使我感到一阵阵钻心的疼痛。如果可以,我一定会大声呼喊,但可悲的是,我什么也干不了。
“我想在身体解剖之后再看看这些蚊子咬过的地方。”她说,“尽管这样做不是很必要,如果我们的心脏手术进行得顺利的话。还是,你希望让我现在就看看吗?这一点伤痕就让你这么紧张吗?”
“不,它们很显然都是蚊子咬的。”那个笨蛋附和道。
他刚刚做了一生中最令人羞耻的误诊,自己却一无所知,可怜的家伙。现在他正在为开始正式解剖而做准备。
他说:“1994年8月20日,星期六,下午5点49分我开始解剖。”
他揪起我的嘴唇,然后把我的下颚往下拉。“气色不错,面颊光洁,没有明显疤痕。”这时候,我听到录音机啪的一声关闭的声音,并听到彼得说:“我总觉得这家伙真的可能还活着。”我拼命地努力发出哼哼声,却被西塞罗医生丢东西的声音所掩盖。
录音机恢复了转动,彼得俯下身来,开始触摸我的胸口。他说:“没有任何心脏病的特征。”接着开始检查我的腹部。
就在这时候,我打了一个饱嗝!我看到彼得瞪大了双眼,他显然被惊呆了。就在我又燃起一丝生的希望时,女医生说:“彼得,最好再认真检查一下,死了之后还打饱嗝是最麻烦的。”可恶的家伙!
彼得默默地端详着我的身体,最后他试探地说:“我认为已经准备好,可以继续了,医生。”女医生走了过来,低头看了我一眼,点头默许。
当彼得举起大剪刀的时候,唱片开始放《熊熊的火焰》。彼得把大剪刀转了一个角度,他准备将这些剪刀插进我的小腹里,而我却可怜兮兮地躺在那儿,无力反抗。不!我大吼叫,却发不出一丁点儿声音。
他犹豫地看着西赛罗医生。
“继续吧,没事的。”她鼓励道。
“我想可以关掉音乐吗?”彼得略带紧张地问。
“音乐干扰你了吗?”她说,“那好吧。”说着咔嗒一声关掉了音乐。太棒了!我再一次试图发出呜呜声,但令人恐惧的是,我现在竟连这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我看到彼得慢慢地举起剪刀,冷静地说道:“心脏切除手术开始。”
剪刀一点一点地往下降,我看着它们渐渐离开我的视野。现在,我可以感觉到冰冷的不锈钢刀刃正紧贴着我的胸部。
他疑虑地看着西塞罗医生,小心地问道:“你确定你不要……”
“你不是想亲自动手吗,彼得?”她的声音显然有点愠怒。
“我是这么想的,可是……”彼得小声说。
“别可是了,赶紧动手吧。”她说。
他顺从地点点头,绷紧嘴唇,俯下身去,说道:“开剪。”
如果我此时此刻可以闭上眼睛,我一定会这么做的,但是我做不到,我只能尽力给自己打气,为即将到来的痛苦做好准备,我的心里已经彻底不抱任何希望了。
“等一下!”她突然叫道。
我胸口的压力消失了。他回头看着她,惊讶、沮丧,可能还有少许的放松。
“你把这个给漏了,彼得。”我感觉到她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握住我的阴茎,她指着我胯下的伤疤,那是位于我右边大腿根上的,一块光亮的、没有毛孔的凹坑。
“瞧,”她说。她的手指轻拂我右边睾丸,“瞧瞧这些放射状的伤疤。他的睾丸肯定肿得厉害。他的运气不错,两个睾丸都还完好地保留着。我想这大概是战争留下的。可能至少是十年前的,我们可以查询他的兵役记录。”她的话语中带着明显的挑逗意味,紧紧地攥着我那东西,简直就要把它拽下来了。
如果这是在平时,你可能需要付上一些钱才能让人为你做这些,但是在现在,这一切仿佛让我看到了一个新版的令人作呕的《淫秽护士》。
正当我浮想联翩时,门猛然打开了。我听到一声尖叫,那是拉斯蒂!
“别把他切开!”只听他喊道,“别把他切开,他还没死,他的高尔夫球袋里有条蛇,他是被蛇给咬了!”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西塞罗医生和彼得显然都呆住了,我可以看到他们瞪大了的双眼,还有来不及合上的嘴角,一副愚蠢的模样。
“什么……你说什么……”彼得好半天才从嘴里断断续续地挤出这些话。
“他只是昏厥了!”拉斯蒂语无伦次地说,显然还没有从惊愕中恢复,“他会好的,我想,他现在只是说不出话!咬他的是一条棕色的小蛇,那是我这辈子从未见过的,它爬到柜子下面去了,它现在就在那里,不过这不重要!我想它一定是咬了这个家伙。我想……我的天哪,医生,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想把他给弄醒吗?”
女医生似乎这才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的手正抓着一根差不多已经勃起的阴茎。“天哪!”她尖叫着跳到了一旁……这时候,我发现自己又在想希区柯克那部老电视剧。恐怕谁也不会想到,就在刚刚,4号解剖室里上演了一出怎样的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