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雪地上的女尸——【英】阿加莎·克里斯蒂 (1)
一个富有且年轻的亚洲某个国家的未来君主，几个星期前来到伦敦。
最近，他宣布订婚了，未婚妻是同一家族的某个表妹。他的未婚妻尽管剑桥大学上过学，但是非常虔诚地维护着古老的东方传统。婚期已定，年轻的王子便带着一些需要重新镶嵌的王室珠宝来到英国，为婚礼做最后的准备。在这堆珠宝中，有一颗举世闻名的红宝石。
但由于王子一贯粗心大意，在聚会上，他竟将那颗红宝石随便给一位陌生的小姐看了，居然还答应让她试戴一个晚上。结果，那位姑娘以上洗手间为借口离开了餐桌，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当然，和她一同消失的还有那颗价值连城的红宝石。
为了避免引发不必要的骚乱，再加上王子的婚期将近，这件事绝不能让公众知道。更何况，那不是一颗普通的宝石，它不仅价值连城，还具有重大的历史意义。
由于不方便惊动警察，又迫在眉睫，一切只好在暗地里进行。杰斯蒙德先生认定波洛先生是调查和侦破此案的最佳人选，于是苦口婆心地劝说波洛助他一臂之力，受理此案。
至于杰斯蒙德先生的身份，大概是某位外交大臣，或是掌管国务的某位官员。波洛先生并没有细究，在他的职业生涯中，碰到过太多这样的人。
杰斯蒙德先生希望波洛先生可以到英格兰的某个乡下去度过这个圣诞节，因为那里有破获此案的关键线索。起初，波洛先生并不是很感兴趣，寒冷的冬天待在乡下，是非常不好受的。可是当波洛听说那儿有暖气，还有古老而传统的圣诞节目，他开始有些心动了。不管怎么说，波洛最终还是同意了。
按照杰斯蒙德的安排，波洛先生来到了金斯莱西——一个庄园。
金斯莱西宽敞的起居室里温暖而又舒适。赫尔克里？波洛坐在窗前与莱西太太闲聊着。
“波洛先生，我希望你能在这里度过一个快乐的圣诞节，这里会有一个家庭式的圣诞晚会，我们举办这样的圣诞晚会已经好多年了。我的孙女萨拉，孙子科林，我可爱的外甥女戴安娜，他们的朋友布里奇特，还有老朋友戴维？韦尔温都会来参加。虽然这只是个普通的家庭聚会，但是像这样传统的圣诞晚会，现在已经很少见了。”
莱西太太一边和波洛聊着，一边做着手中的针线活，她的体态和说话的语调无不优雅迷人。莱西太太笑着说：“这个晚会上的一切都按照古老的传统：圣诞树、长筒袜、牡蛎汤，还有两道火鸡，一道是清炖的，另一道是烤的，还有特别准备的圣诞布丁，里面装了戒指、单身汉的纽扣及很多其他的东西，还有各式各样的旧式糕点……”莱西太太如数家珍地说着，她显然对自己准备的圣诞晚会十分得意。
“您勾起了我的食欲，夫人。”波洛笑了笑又说，“很荣幸受到您和您的丈夫的邀请，来参加你们家特别的圣诞家庭聚会。”
“如果有什么招待不周，请别介意。霍勒斯的脾气有点怪，他平时就这样，请您不要放在心上。”莱西太太说。波洛并不知道，霍勒斯曾对今年的圣诞夜家里要多一个外人而发了许多牢骚。
莱西太太想了一会儿，接着说：“其实我们听埃德温娜说，也许您能帮助我们解决一件棘手的事情，您也曾经帮她们家解决过类似的问题。这其实是件家务事，是关于我的孙女萨拉的。”
波洛理解地看了看她。莱西太太已年近七旬，一头花白头发，但是神采奕奕，显然还十分硬朗。
“能够为您效劳，是我莫大的荣幸。”波洛理解地点点头说，“我明白，女孩子做了这样的糊涂事确实很叫人担心。”
莱西太太点点头：“是这样的，看样子我的确应该和你好好说说这事。正好，你是个局外人，这样和你说起来反倒更容易些。不管怎么说，埃德温娜似乎认为您也许知道些什么……怎么说呢……就是有关这位年轻的德斯蒙德？李？沃特利的事儿。”
波洛沉默片刻，心里非常佩服杰斯蒙德先生的周密安排，以及利用莫尔科姆女士之名的巧妙设计。
“我听说过这个年轻人，他似乎名声不佳？”波洛小心地展开了话题。“告诉我，究竟什么事使您这样烦恼？”
莱西太太说：“我的儿子战死在沙场上，我的儿媳妇在生萨拉时难产死了。萨拉是我们从小带大的，或许我们太溺爱她了……她就像怎么也长不大似的，成天和一些不务正业的人混在一起。她喜欢参加聚会又总是不按时回来，经常深更半夜才到家。她自己在外面租了房子，穿一些古怪的令人受不了的衣裳！还有，她常常头也不梳就出门了，有时还长时间不洗头，卫生情况非常不好，对这样的事我倒不是太担心。我担心的是她成天和那个德斯蒙德？李？沃特利混在一起，听说他善于和富有的女孩子打交道，而她们都被他给迷住了。也就在前一阵儿，他和霍普家的姑娘订了婚，但她的家人好像通过法律手段把她监护起来了。霍勒斯也想这么做，但我总觉得这样做不太妥当。”
“我认为您是对的，夫人。您的做法很明智，比您的丈夫要理智，但我还是有点不明白，夫人，”波洛说，“您为什么要邀请德斯蒙德？李？沃特利来这里过圣诞呢？”
“这是我的主意。”莱西大大说，“霍勒斯极力反对萨拉和他约会，我是这么想的，邀请他过来参加我们的聚会，让萨拉在家庭氛围里观察他，或许她能发现其实德斯蒙德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富有魅力。尽管这样做有点冒险，但我还是想试一试。”
“我似乎错了，他在这还没住多久，连我都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点喜欢上他了。”莱西太太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波洛先生，我想我能体会萨拉为什么会爱上他的原因，尽管这样，凭我几十年的经验，我还是能判断他绝非好人。但他也并非一无是处，就拿他对他姐姐的态度来说吧，他曾向我们提及，问是否可以将他姐姐接过来一起过圣诞节，他姐姐刚做完手术，一个人过圣诞挺寂寞的。你说，波洛先生，这么看他这人其实心眼并不坏，只不过他并不适合我们萨拉罢了。”
“从这件事看，他倒是很体贴人的，但总觉得与他的性格不符。”波洛若有所思地说。
“正如你所说，他对他姐姐还真是很体贴，亲自给她端茶倒水，当然，不是每天都这样，所以我认为他还是有好的一面的。或许你也听说过他过去的那些风流事，他总是追着富有的女孩子不放。你知道，萨拉很快就会继承一大笔钱，不只是我们的，还有她母亲留下的，我想，德斯蒙德大概是看上了萨拉的钱。不管怎么样，”莱西太太狠了狠心说，“我绝对不会同意萨拉嫁给他。”
“据我所知和您的讲述，”波洛说，“他们的结合并不会幸福。”
“那您会想办法帮助我们吗？”莱西太太殷切地望向波洛。
“我想我会的，请您放心。”波洛说，“无论如何我会尽力帮助您，以感谢您的盛情款待。”
“瞧，孩子们回来了，我带您去见见他们，波洛先生。”莱西太太说着起身往迎面而来的孩子们走去。
波洛被莱西太太格外正式地介绍给了大家。首先是还在上学的孙子科林和科林的朋友迈克尔，他们都是15岁左右的、很有礼貌的好孩子，一个金发碧眼，一个皮肤黝黑。然后是一个和他们年龄相仿的活泼快活的黑发女孩子，她叫布里奇特。还有就是她的孙女萨拉和李？沃特利和戴维？韦尔温等。
波洛仔细地看了看萨拉，她一头蓬乱的红发，但很有魅力，举止有些莽撞，显然正处在叛逆的年龄，不过看得出来她非常爱她的祖母。李？沃特利穿着一件运动衫，配着紧身的牛仔裤，梳着女孩子似的长发。在他旁边的名叫戴维？韦尔温的年轻人，斯斯文文的，嘴角上总带着一抹微笑。
丰盛的茶点被端了进来，年轻人欢呼雀跃地拥了上去。正当他们吃得津津有味时，莱西上校走了进来，他身材魁梧，一脸的皱纹，写满了岁月的沧桑，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当地农场里的工人。他厌恶地看了一眼德斯蒙德？李？沃特利，然后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他从妻子手中接过一杯茶，自己拿了两块烤甜饼吃了起来。“下雪了。”他说，“我们要过个白色圣诞节了。”孩子们显然对此十分兴奋。
吃完茶点，大家便各自离开了。
过了一些时间，两个男孩和布里奇特从湖边玩够了后走来，他们正在谈滑冰的事，似乎对此颇为在行。雪已经铺满了大地，看样子过不了多久会有更大的雪降临。三个孩子一想到圣诞节时地面会堆满厚厚的积雪就兴奋不已。“我们要堆雪人。”他们激动地说，已经连续好几年圣诞节时没下过雪了。“我们要照波洛先生的样子堆个雪人，再按上两个大胡子。”谈到波洛先生，迈克尔若有所思地说，“我总觉得波洛先生不像是一个大侦探？”“怎么说呢？”“这还不简单，”布里奇特得意地说，“你只有看到他拿着放大镜在寻找蛛丝马迹的时候，才会觉得他像，难道不是吗？”这时科林突然有了主意：“要不我们给他设计一个谋杀案让他调查，看看他到底怎么样。”
对于这个提议，大伙儿纷纷表示赞同。三个人兴奋地讨论着，全然忘记了纷纷扬扬的大雪。
晚上，大家都忙碌起来，有的装点圣诞树，有的往画框上挂冬青，有的在大厅里的各个角落挂五颜六色的装饰物。
“天哪，都什么时代了还搞这一套，未免太原始了吧。”德斯蒙德不屑地向萨拉嘀咕着。
“我们一直是这样做的。”萨拉反驳道，似乎有点不快。
在晚上11点45分时，莱西太太大声问道：“谁愿意和我到教堂去做午夜弥撒？”接着大厅里传来一阵阵出门的脚步声，大多数孩子都打算去，尽管外头还下着大雪，这对孩子们来说恰恰是最有趣的。科林？迈克尔、布里奇特、戴维和戴安娜冒着纷飞的大雪朝不远处的教堂走去。他们的笑声渐渐消失在远处的黑夜里。
只有德斯蒙德和萨拉没去，虽然萨拉很想去，但她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德斯蒙德。
波洛走进自己的卧室，当他走到床前时，发现枕头上放着一封信，他疑惑地拆开信，只见上面用大写字母歪歪扭扭地写着：
“不要吃布丁，切记！”署名是好心人。
波洛皱着眉头盯着纸条，却看不出任何端倪。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圣诞盛宴开始了。暖洋洋的屋里充满了欢声笑语。牡蛎汤被一扫而光，两盘硕大的火鸡被端上来转瞬间就只剩下骨架。现在到了午餐的高潮，圣诞布丁被端了进来。很快，莱西太太麻利地分着，盘子一一传下去，每一块布丁都还吐着火苗。大家禁不住欢呼起来。
“波洛先生，许个愿吧。”布里奇特叫道，“快点，在火苗熄灭之前许个愿。”
这时，没人注意到波洛机警地察看布丁时流露出的奇怪表情。
“不要吃布丁”，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他的布丁与其他人好像没有任何不同。波洛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莱西上校说：“每年圣诞就这么一次，罗斯太太是个了不起的女人，了不起的厨师。”
“她的确是的，”科林嘴里塞得满满地说，“她能做出最美味的布丁。”
波洛小心翼翼地向那块布丁插了一刀，轻轻地咬了一小口，这个味道实在是太好了！突然叮当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到了他的盘子里，他试探着用叉子叉了一下，坐在他左边的布里奇特也凑了过来。
“波洛先生，我知道您的布丁里有什么宝贝掉下来了。”布里奇特说，“哇！这是单身汉的纽扣！哈哈，波洛先生得到的是单身汉的纽扣，恭喜您就要成为单身汉了！”
“谢谢，这正如我所料。”波洛打趣地说，“我做单身汉已经好多年了，看样子这种情况还将持续下去。”
这时莱西上校却突然惊叫了一声，只见他的脸涨得通红，半只手已经伸进了嘴里。
“见鬼！”他咆哮道，“怎么让厨师把玻璃放进布丁里了？”“玻璃？怎么会有玻璃？”莱西太太惊愕地说。莱西上校从嘴里取出那使他发怒的东西。“差点儿把我的牙硌掉了，”天哪！”他突然叫道，“这像是胸针上掉下的红宝石。”他拿起来仔细打量了半天。
波洛迅速地从莱西上校的手里接过宝石，全神贯注地端详起来。正如上校所说，这是一颗硕大的红宝石，莫不是……波洛左右转动着宝石，这颗宝石闪耀着夺目的光芒，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异常耀眼璀璨。“要是真的该多好呀！”迈克尔叫道。“也许那就是真的。”布里奇特说。“哦，别傻了，要是真的得值好几万英镑呢，波洛先生，您说是吧？”科林说。“确实是这样。”波洛说。
“但我还不明白的是，”莱西太太不解地说，“它怎么会在布丁里呢？”
就在这时，科林大声叫道：“哎呀，我得到的是头猪，真是的。”餐桌上立刻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大家的注意力都离开了红宝石，转移到科林那儿去了。
戴安娜得到一枚戒指，布里奇特得到一个顶针，德斯蒙德？李？沃特利得到十先令的银币，戴维得到的也是个戒指。
“这真是太巧了，不是吗？”戴维看了看对面的戴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