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优胜马情报——【日】阿刀田高 (2)
附近的人都知道,村上太太喜欢鸟,散步的时候也眯着眼睛拎个小鸟笼。她要是知道小鸟病了,一定会开门的——这个估计太准确了。仁科掀开放鸟的筐子盖儿,递到门的窄缝处给她看。“哎呀,这可不行!”说着老太太摘下门链,把门开大了。他很快进了门,说道:“是啊,这两天一点东西都不想吃。”“哎哟,是感冒了吧,看着没精神。它叫什么名字?”仁科没想过名字的事,慌了点神,赶紧随口说道,“嗯……叫皮特。”“哦,小皮特,你怎么了?”老太太坐在客厅沙发上,把筐子放在膝头,对着黄背绿鹦鹉讲话。
沙发软绵绵的,地毯是长绒毛的,拖鞋也是最贵的。立体音响是高级品,但是听力不好的话,对老太太而言只是白费。桌子上,晚报摊开着。房间里的摆设都是新的。看得出来,这半年在时间里,老太太暴富了。
老太太将小鸟放在手心,一边怜爱地抚摸,一边让小鸟张开嘴啄自己的脸颊。“出生多久了?”“大概两个月。”“比外表小,小鸟的病不好治!大便怎么样?”“黑色的,好像在拉肚子。”“还是幼鸟,也许是球虫病!”“您真是行家!”“我过去可是兽医。”“怪不得。”“不过,小鸟的病难治,可能会突然就死掉。不好办呐!小皮特哪儿不舒服呀?”两人针对小鸟交谈着。
鹦鹉只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老太太看了看它的爪子,说道:“已经不行了。”“给它吃点药吧?”仁科要求道。老太太把小鸟放回筐子,起身进里面的房间拿着玻璃吸管和装药水的小瓶子出来。她很熟练地让小鸟张开嘴,滴进一滴药水。“也许救不了,把筐子蒙起来,不能太冷或太热,把它放在最安静的地方。”
“嗯,多谢!多少钱?”“不用了,不用了,没多少钱!我现在也不是医生了!”老太太做出了打发走人的架势。就这样走人,他何苦转三家宠物店。“村上太太,看来您非常喜欢小鸟啊!”“因为小鸟很可爱。”“您还喜欢另一种动物吧?”“什么?”“四条腿。”“猫吧?”“不,比猫大。”“狗?”“还要大。”“那是什么?”“马。”“马?呵呵……就是当兽医时,我也没给那么大的家伙看过病!我害怕。”“不过,您喜欢对奔跑的赛马下赌注吧?”“嗯?”老太太非常惊讶,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仁科。
“明天,菊花奖大赛就要举行了,您会下注吗?”仁科问道。老太太不回答。“听说您总是能赢。”老太太还是不说话。“村上太太,您不用担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您总赢吧?”老太太叹了一口长气说:“你听谁说的?”“我女朋友在赛马会工作,听她说您经常中彩。这种好事,也教教我吧!”“不过,我什么都不知道。”说完,老太太用上唇紧咬住下唇,看来是不会轻易开口了。她的反应在仁科的意料之中,也早有准备。
他慢慢吸着烟,若无其事地说:“村上太太,您赚了钱却没交税吧?从今年起,再有这种事情,会坐牢的!”这句话的效果太明显了,老太太突然变得像泄了气的气球似的,在沙发上蜷成一团,伸出了下巴。“听说优等骏马大赛、奥克斯四龄母马大赛,您都中了彩。您还是告诉我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老太太点了点头。“您怎么知道中彩的马票?只要告诉我这个秘密就行。我保证不告诉税务局,我们可以拉钩!”老太太,对仁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有人寄来密码。”“谁寄来的?”“不知道。”正在盘问时,电话铃响了。老太太突然开始发抖,仁科以为这是通知密码,就侧耳恭听。但不是,好像是按摩店打来的电话,老太太放下听筒后说:“按摩师就要来了,我得做好准备。”
看来得在按摩师到来之前抓紧时间,仁科面带微笑温和地说:“我这就走。村上太太,就稍稍教我一点吧。每次都是电话通知您优胜马的密码吗?就请告诉我吧!我不会告诉任何人。”老太太哆嗦着回答:“每次都夹在邮筒里的报纸里。”说着,把目光投向桌子上的晚报。“全都中了彩?”仁科追问道。她轻轻点了点头。“几次?”“四次。”“四次的话,今年的传统赛马都中。你以前对赛马下过注吗?”“在丈夫生前下过,不过只下一点点。”“这么说是今年突然靠密码开始中彩的?”老太太又点点头。“你真不知道是谁寄来的?”“也许是一郎。”“一郎是谁?”“是我儿子,和一个酒吧的女人私奔了。”
怪不得,仁科心想,但他只了解了很少的情况。对这里面的关系网仍然不得要领。老太太说什么都不知道,可能是真话,也许还涉及黑社会组织什么的。与酒吧女私奔的儿子一定与假赛有联系,能获得情报。把情报偷偷告诉妈妈,看来还有些孝心。老太太当然不知道情报的由来,要是以黑市价偷偷出售的消息一旦曝光,可能不只是剁下手指那么简单了,深入追查会有危险。
“菊花奖大赛的密码寄来了吗?”老太太显得有些不安,摇了摇头,看着不像在撒谎。每次都会送来,这次却没到,明天就是菊花奖大赛了,现在已经过了下午6点。仁科不死心,又问道:“真的还没来吗?”“真的。”老太太答道。
门铃响了,可能是按摩师来了。仁科使了个眼色不让老太太开门。“如果密码来了,请一定告诉我!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您告诉我是不会吃亏的,你要骗我会对自己不利哟!明白吗?”为发挥一点骇人的效果,最后一句话是用低沉的声音说的。听了这些,老太太缩起了脖子,门铃又响了。
老太太去开门,进来的是一个手拄白色拐杖的男子。仁科感觉有点奇怪,有可能这是送情报的,也许是多虑了,不管怎么样得走了。“村上太太,谢谢您给小鸟看病。如果它再有什么情况,我再来拿药。再见!”“好,再见。”这次,仁科温和略带笑容地走向大门。“喂,小伙子,你多大了?”她喊住了他。“快29了。”“哦,那现在是28岁。”“对!”两人都微笑着,似乎多了一份亲密。她儿子的年龄大概和我差不多吧,仁科边想边出了门。
出了立花高级公寓,仁科先向自己的公寓走去,没几步又转身走向车站,把鹦鹉连筐子一起扔进河里,看着筐子在黑色的水面上慢慢地漂走。到老太太按摩完大概需要一小时,仁科想,还是先去黄金大街,去找阿平,问问他假赛的传言。到了潘多拉咖啡店,只有一个不认识的老头坐在那儿,没见到阿平,又去了几家店铺还是没见到阿平。
后来,仁科找到一个自称“赛马通”的老板帮忙回忆一下今年举行过的传统赛马活动。老板思忖着说:“今年好像是有许多场候补优胜马参加的比赛。”“那么,今年的传统赛马容易预测吗?”“还行吧!不过,不管多么容易预测,实际上还是不准的!”“明天会怎样?”仁科继续问道。老板没有回答,反问道:“仁科,你怎么突然对赛马有兴趣?今晚一直聊这事儿。”“不是特别感兴趣,为了工作想稍微了解一下。”他知道探听不出什么信息了,找了个空当出了店门。一看表,已经9点多了,或许老太太有电话来。回公寓的路上,他都在琢磨着究竟能得到准确度多高的情报,能在多大程度上相信老太太。明天首先要跟着老太太,如果她买几十万日元,就可以认为情报是有根据的。万一不准,可以威胁一下老太太。只要说出税务署和监狱,她就会因为害怕乖乖送来封口费。
回到公寓,仁科洗了个澡解解乏。刚要喝威士忌准备睡觉的时候,门铃响了。这么晚了是谁呢?虽然有点害怕,仁科还是把门拉开了一条缝,一看,是老太太神色慌张地站在门外。“怎么啦?”她显然有些害怕,左右看了看走廊。“请进来!知道了吗?”“嗯,先给我杯水吧!”仁科去厨房为老太太端了杯水,还放了块冰。“明天的号码知道了,是2号和8号。”“可靠吗?”“可靠!”仁科一边听老太太讲话,一边喝威士忌,他的舌尖感到了有点苦的、发麻的、微妙的味道……
老太太睡觉时,已经很晚了,很少这么晚睡,心跳得厉害,老也睡不着。她想,明天买2号和8号吧。虽然有点不安,但这次肯定也会中彩。独生子一郎曾是个赛马狂,20年前与一个女人私奔,从此杳无音讯。老太太只好让法院宣布他死亡,把他供在佛龛上。
大约半年前的一个周六,老太太在报纸一角见到儿子的名字,不禁失色。看了报道,知道是一个因车祸身亡的47岁男子,名字是“村上一郎”,她知道这完全是另一个人。在这篇报道旁边,还有一篇记载樱花奖赛马的报道。一郎离家时正是樱花开放的季节,这一瞬间,老太太突然有了奇妙的灵感。因为曾经玩过赛马,了解规则,所以她花了1万日元,按车祸丧生男子的年龄买了4号和7号的马票,结果中了彩,得到了48000日元。沙拉布莱德四龄马特别大赛的前一天,又死了个23岁的男子,于是她买了2号和3号马票。优良母马大赛和优等骏马大赛时,也都发生了同样的情况,老太太陆续得到巨额的中彩奖金。她不知道谁送来的密码,说不定是死了的一郎,但她知道每次只要按照星期六在这个城市死亡的人的年龄买马票就行了。老太太觉得自己的运气来了。
这次菊花奖大赛,她也准备了100万日元想用同样的方法买马票。不过,今天的晚报没有刊登任何在这个城市死人的消息。正在她伤脑筋时,来了一个奇怪的男子。这又是一个天赐的启示,这是她很快就悟出来的。男子说他快要过完28岁了,这种“短暂间隙”似乎隐含着暗示,她当兽医时就有了毒药……
老太太又看了看枕头边的钟,现在刚过半夜12点。虽然晚报上没有登出死人的消息,但是在星期六这天之内是没错的。明天的中彩号一定会有2号和8号。夜更深了,老太太安详地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