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霞是太祖血脉,李唐宗嗣。
她此次公然反叛,即便是她的个人行为,落入武则天眼中,也会认为是李姓宗室又对她不满了。
而此刻的武则天正愁找不到借口,对付李姓王公。
为了不给武则天留下口实,不连累长乐王府,狄仁杰只能忍痛,让李青霞自行了断。
狄仁杰虽然是大周的丞相,武则天的臂膀重臣,但他最忠于的还是大唐。
他一生都在为保护李姓宗嗣而努力,却怎么都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亲手赐死一位太祖血脉。
“一尺白绫,一杯毒酒,随她去选吧。”狄仁杰微微闭上眼睛,情绪很低落。
狄春正要端着毒酒和白绫去找金木兰,陈南拦住了她:“老师,能不能让我先见见金木兰。”
“你去见她作甚?你想知道的事情,稍后我自会言说与你,莫要去听她的妖言疯语。”狄仁杰不悦道。
他以为陈南是想去找金木兰,再打探自己的身世。
但殊不知,陈南对身世并不是很上心。
他思虑的是另外一件事,关于虎敬晖的事情。
“老师,昨夜抓捕金木兰时的场景您还记得吗,虎大哥那番话分明心存死志。而现在,能救虎大哥的,也许只有金木兰了。”
狄仁杰瞬间明白了陈南的打算,但他微微皱眉,昨日正是虎敬晖的出现,才阻止了金木兰杀死他和陈南。
现在的金木兰,对虎敬晖可谓是恨之入骨,又怎么可能答应救人呢。
可这又是最后的办法了,是陈南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只能活马当作死马医。
“也好,那你就去试试吧。但是你要切记,除了虎敬晖的事情,莫要听她说其它的疯话。”狄仁杰告诫道。
看来当年的事情还挺敏感,让老师忌讳莫深。
陈南来到金木兰的房间里,她正在梳妆台前打扮。
现在的她褪去铠甲,梳着高髻,上身穿着黄色窄袖短衫,下身穿着绿色拽地长裙,腰间系着红色腰带。
典雅高贵。
陈南看着铜镜里的女子,感叹道:“难怪虎大哥会被你迷得死心塌地,只可惜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贼?我要是举事成功,就不是贼,而是恢复李唐神器的功臣。”
李青霞微微一笑,那顷刻间的展颜,美极了,“会描眉吗?帮我描下眉。”
即便金木兰失败了,更是屡次被自己设计戏耍,但在陈南心中,她是个极为聪明的女人。
她不应该猜不到老师会如何处置她,可她的反应有些出乎陈南的意料。
不是临死前的恐惧,不是兵败垂成的失魂落魄,更不是哀哭求饶。
却身着盛装,浓妆,将自己打扮的如此美丽。
“为什么?”陈南禁不住问道。
李青霞展颜一笑,仔细端详着铜镜里的自己:“我想让他忘记金木兰,只记住最美的李青霞。”
“你知道!”陈南楞了一下,“你知道你死了之后,虎大哥也不会独活,对不对?”
他有些情绪失控:“你想让他临死前记住你最美的样子,可是你为什么不能尝试着救他呢?
这一生,蝮蛇都在为金木兰而活,即便他知道你在做错事,即便他很痛苦,他不愿意离开你!
现在你要死了,我能不能恳求,李青霞为虎敬晖做点儿什么。”
“你会不会描眉,我觉得我的眉有些淡了,你能帮我描一描吗?”李青霞似乎没有听到陈南的话,自顾自的拿着眉笔在眉毛上比划着。
她仰起头,眉眼间含着温柔的笑意,俏笑的问道。
陈南忽然觉得心好痛,他最后的希望没了。
“我不会描眉,就算会也不会帮你描的。”
说完这句话,陈南转身离开。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房间里只剩下自己时,李青霞捧着自己的脸,轻轻呢喃着这句话,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流淌了下来,将那极美的妆容都弄花了。
看到陈南出来,狄仁杰等人急忙迎过去,待看到陈南脸上的失落,就知道他失败了。
哎!
狄仁杰重重叹口气,他身负神断之名,智深似海,却不知道怎么去挽救虎敬晖这个心存死志的人。
“狄春,去吧。”
狄仁杰挥挥手,狄春再次动身。
突然一阵风挂过,虎敬晖出现在狄春面前,他伸手接过狄春手里的托盘,眼睛却看向狄仁杰:“阁老,可否由我送去?”
狄仁杰心里蓦然一痛,他嘴唇动了动,很想说些什么,却无言以对。
最终只能背过身去,挥了挥手。
虎敬晖将托盘放在桌子上,来到梳妆台前。
他看着铜镜里的女子,眼神柔和宠溺:“你很美!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美!”
“你是来送我的吗?”李青霞描着眉问道。
虎敬晖抓住她的手,将眉笔夺了过来,“我说过,能杀死你的人只有我!”
他动作很轻,却很笨拙。
这双拿剑的手,人生第一次为女人画眉。
房间外,众人静立着,默默看着东花厅。
陈南眼眶微红,他在这世上的亲人不多,今日将会失去一位。
元芳走到他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虎兄自己的选择,他为自己活了一次,我们该感到高兴才是。”
是啊,蝮蛇一生都在为金木兰而活,这次他为自己而活。
啊!
东花厅里突然传来一声绝望的、充满悲凉的时候声,像极了一匹独狼。
众人一惊,急忙冲进去。
入目便看到虎敬晖半跪在地上,怀里抱着盛装美艳的李青霞。
他将她的尸体紧紧抱在怀里,痛苦的哀嚎着。
而她,微微闭着眼睛,表情很恬淡,丝毫不像喝了毒酒的样子。
不对啊,按说虎大哥是来跟李青霞一起赴死的。
他应该在李青霞喝了毒酒之后,跟着自刎的。
为何他……
陈南忽然眼睛一瞪,他难以置信的看着李青霞。
原来你早就打算好了,即便我不来劝说,你也会阻止虎大哥的。
你说要让他记住你最美的样子,是指他的后半生。
陈南全都想明白了。
这一刻他觉得李青霞是美的,在临死前盛开,美的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