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府，书房。
“事情就是这样，对于当年宫内的这出惨剧，我了解的并不多。”
师徒二人相对而坐，陈南在煮茶，而老师则在给他讲当年魏国夫人的事情。
“老师，你觉得凶手是女皇吗？”陈南问道。
对于武则天，他的感官并不好。
后世的史书上对武则天褒贬不一，总的来讲还是黑料较多。
陈南对武周历史了解不多，大致知道武则天其实功绩不小，但这不能掩盖她私德方面的瑕疵。
无论是宫斗时，将王皇后萧淑妃做成人棍，还是掐死自己亲闺女的传闻，以及后面登上至尊之后，大肆屠杀李姓宗嗣，都将其冷血无情，为权力不择手段的性格暴露无遗。
如果当年魏国夫人真的威胁到了武则天的地位，她还真有可能会对其下毒手。
但是狄仁杰却轻轻摇了摇头，他拧着眉头道：“我觉得不是。”
陈南帮老师倒了一杯茶，静待老师的解释。
“其实魏国夫人进宫的时候，今上在后宫已然站稳脚跟。即便魏国夫人当时极受高宗宠爱，也威胁不到今上的地位。最重要的是，魏国夫人是今上的侄女，对其很尊重，并无跋扈夺位的想法。”狄仁杰抿了口茶，解释道。
但陈南在后世的网络上曾经看到过这样观点，说贺兰敏月得到高宗宠爱后，曾经扬言要夺取皇后之位，才被武则天给暗害的。
“不。”狄仁杰摇头，“这些说法都是当年事发之后，有人乱传的，实际上并不是如此。魏国夫人贤良淑德，对身为她姑母的今上更是恭敬有加，绝对没有夺其位的想法。”
根据狄仁杰的说法，实际上，武则天对武姓族人极为优待。
她可以大肆屠杀李姓宗室，但却极少对武姓族人动刀。
这点从她不惜代价培养提拔武承嗣、武三思就可以看得出来。
其实她娘家的这些后辈，都是些不成才的家伙，即便她废了很大力气培养，也扶不起来。
但即便如此，武承嗣、武三思等人仍旧封官封爵，受到重用。
“当年宫内局势诡秘，今上极力想要掌权，企图从后宫走到前廷，而李姓宗室中不乏眼光卓越者，觉察到今上的企图后多番阻止，更有五姓七望等世家大族暗生波澜。到底魏国夫人的死真相如何，无人知晓。”
狄仁杰放下茶杯，看向自己的小弟子，脸色很严肃。
“这些年，我也曾暗中打探当年的事情，但是没有丝毫线索。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不是现在的你可以插手的，一定不能轻举妄动，记住了吗？”狄仁杰严厉道。
这点觉悟陈南还是有的。
就是现在的李姓王公，个个都夹着尾巴做人，丝毫不敢碰触武则天的霉头。
更别说他这个未得到认可的高宗遗脉。
但凡他敢露出点风声，不等武则天下令，可能就有无数人要跳出来碾死他。
“当年为了救你，鱼恩甘愿赴死骗过内卫，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份，不能辜负他的性命。”
陈南郑重点头。
此次幽州一战，金木兰谋逆团伙覆灭，使团被杀案、郡主遇刺案以及刘金案全部告破。
吉利可汗也在河北道大军的协助下，成功平复莫度可汗的叛乱，稳定了突厥的局势。
一场席卷两国的大战消弭于无形。
可谓功德圆满。
狄仁杰已经连夜将整件事情整理成奏报，连夜发回神都。
当然，奏报里的故事，是经过他艺术创作后的。
奏报先行，钦差卫队后出发。
狄仁杰虽然来幽州才不多一个多月，但先是斗败贪官方谦吴益之，后又大力整治幽州官场，出台各种优抚政策。
他青天大老爷的印象早已深入人心，待钦差卫队离开幽州城时，城门外道路两旁跪满了送行的百姓。
其中哪些受过狄公接待的大柳树村村民们，更是哭声一片。
今日这一别，他们怕是再也难遇到狄公这样的好官了。
陈南坐在马车里，将窗帘掀起一角，望着道路两盘的百姓们，心情很复杂，既觉得骄傲，又觉得难受。
骄傲的是幽州此刻的清明安稳，有他一份功劳。
难过的是这些百姓真的很淳朴，能够治理这样的百姓，其实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
只是此次离开幽州，他怕是再没有这等机会了。
钦差卫队中途休息时，陈南带着侍卫进入山林里砍了一块儿木头，然后很认真的在上面刻了“鱼恩之灵位。”
站立陈南身旁的侍卫体型高大健硕，平凡的样貌中带着点憨厚的气质。
他看了看陈南刻制的灵牌，嘱托一句：“此物可千万不能让外人看到。”
陈南咧嘴一笑：“虎大哥放心吧，这点儿谨慎我还是有的。”
没错，这位侍卫正是虎敬晖。
本来他是想跟李青霞一起赴死的，但是在喝毒药之前，李青霞拜托了他一件事。
“阿晖，我这一生负你很多，惟愿下辈子能偿还给你。只是，我能不能再拜托你一件事。”
当时李青霞看着虎敬晖的眼睛，语气小心翼翼，就像是妻子提了一个建议，等待丈夫同意的那种期盼。
虎敬晖终究还是没忍心拒绝她，然后就改换身份，戴上人皮面具，化作陈南身边一个普普通通的侍卫。
现在他的名字叫王虎。
他的任务是保护陈南，直到恢复李唐神器的那一天。
其实李青霞撒谎了，她告诉虎敬晖，现在的李唐宗室，如果说谁能反武则天成功，必然是陈南。
而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她最初的期望：李唐神器复位。
将刻好的灵位用黑布包裹起来，陈南和虎敬晖便下山归队。
就在钦差卫队缓慢驶向神都的同时，神都皇宫里，武则天高坐首位，下方跪着一人。
“原来是这样。”武则天轻声呢喃，她看着手里狄仁杰的奏报，再联系内卫的汇报，整件事的真实经过逐渐在她脑海里形成。
说翌阳是沦落贼手，服毒以抗暴，是为了保全长乐王府。
说虎敬晖杀贼而死，是想保护王皇后最后的血脉。
这些武则天都能理解，但她疑惑的是，在整件事情里起到很大作用的一个人，却被狄仁杰一笔带过了。
这个人正是陈南。
“这老狐狸不趁机为他的小弟子谋个官身，却故意将他从整件事情里撇出去，这是为何？”武则天在心里暗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