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爱情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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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爱情广告(外)

1.爱情广告

“活着没意思。”刚刚穿上衣服的妻子像哲学家般叹息。

“为啥?”尚在被窝里的丈夫貌似愚蠢地问。

“没有爱。”妻说。丈夫常对妻子说,我不爱你。

“没有爱可以去找。”

“上哪儿找?”

“做广告。”丈夫清醒得成了哲学家,而妻却变得笨头笨脑。

妻在某报刊登了一则广告:本人系女性,暂无爱(曾有,近遗失,无处寻觅)。自感有需求,苦痛皆源于此。有能解救本人且爱之余尚有情者,请来电来函、来“伊妹儿”。经本人许可后,即有面晤之机会。还留有地址、邮编、电话号码、电子邮箱等。

爱情广告效应不错,应征者踊跃,造访者频繁。有的甚至未“经本人许可”便自告奋勇前来“面晤”,颇具骑士风范。

一毛头小伙儿争先,要一睹“征爱者”风采。见虽未到半老徐娘份上,但年岁偏大,颇显失望。欲离去,又回首,讪笑。讪笑许久,见其不愠不恼,且一人在家,于是求欢,粗俗而笨拙。妻于是恼怒,逐出。

另有一白发干部,几近退休。皱纹如丘壑者,亦不甘寂寥,且自视年龄与阅历为优势。此翁善侃,话语如溪流,顺流而下的不仅有爱,而且有情,闪闪烁烁,隐隐现现,让人欲罢不忍,欲拒不能。“面晤”先在其家,后移师外头。首次,妻以为长见识,教益有加;再次,妻忽觉,该翁颇似江郎才尽,趣味索然;三次,妻已添厌倦。此白发干部却兴味盎然,夜深不舍离去。临别,央妻共赴其居,且言“方便方便”。妻唾其面,自感受辱。

最让妻动心的是一中年男子。此男子实为大款,却真人不露相。读点儿文学,也写点儿随笔,便平添几分儒雅,又不夸夸其谈,似乎是与生俱来的风度。丧偶,经年未娶,其因不详。如此人等主动上门“面晤”,足见爱情广告威力之巨。妻初遇此男,并不十分在意;再相遇,遂心动;最后,一发而不可收,可谓跌入情网。

其夫见状,略生醋意,调侃道:“爱情找到否?”妻觉脸颊生热,暗叹自己春心不泯。然无怨无悔,想继续试探爱之真谛,与那男子往来频繁。忽一夜,男子因生意应酬醉酒,闯入妻宅,言语多淫词。须臾即不能自持,强行要与妻共涉爱河。妻大恐,遂厌自心底生。

适逢其夫与他人舞罢归,二人共逐醉男子出。至此,夫妻心生懊悔,且后怕,故和好如初。

一九九八年

2.“计生模范”

赵贵昌家几代单传。他爷爷、他爹手里,家道殷实,唯有人丁不旺是大缺憾。赵贵昌自己也是独子,但不学好,吸鸦片烟。’发钱花了就卖壮丁,自己卖自己。卖了再开小差,得机会再卖。如此三番,无休无止,纯粹一个兵痞子,气得他爹吐血。解放舌,卖不成壮丁,抽不成大烟了,赵贵昌还是村里一霸。骂人开后就是“我日你……”打起架来铁锨、木杈往人头上砍、脸上戳,弄得一村人都怕他三分。

“文革”武斗,赵贵昌也弄到一杆枪。邻村有个弱智者名二狗,是个独子。赵贵昌荷枪实弹,瞄着二狗,先大喝一声:“跪下!”二狗就跪下了;再命令:“叫爷!”二狗就说“爷”;“声大些!…‘爷!”;“再大些!”“爷!”“再大些!”“爷……”二狗的嗓子就挣破了。赵贵昌嫌二狗最后的这声“爷”叫得不够质量,就一枪把二狗崩了。他觉得当时天下大乱,王法已经没有了,他爹吐血而亡。

“文革”还没结束,赵贵昌就以杀人犯的身份被押赴刑场,执行枪决。行刑时,赵贵昌的独生儿子赵丁旺前去收尸,目睹了他老子脑袋开花的过程,回来就一病不起。脸黄,浮肿,一年多就死了。村里人说,赵丁旺的胆吓破了。丁旺无后,媳妇也就改嫁了。于是,赵贵昌家成了绝户。

赵贵昌之妻王桂兰寡居多年,忽一夜有人从门下给塞进白纸一大张,狗爬的字写了一张“奖状”,内容如下:“奖给计生模范赵贵昌、王桂兰。”还有字号较小的一段说明性文字:“赵贵昌‘文革’杀人,自取灭亡,‘计划’了他爹(捎带着‘计划’了二狗);赵丁旺吓死,‘计划’了赵贵昌、王桂兰。赵家数代单传,以至绝后”云云。

赵桂兰粗通文墨,得此大奖,也激动得吐血。不久,亦故去。

一九九六年

3.市井之声

周小鹏一眼就看见,防盗门上方的网窗里又塞进了两张广告。他扯下来一看,一张是宣传化妆品的,说是包治雀斑、孕斑、蝴蝶斑以及青春痘,能让所有坑坑洼洼、斑驳陆离的面孔一律变得美如天仙。另一张是宣传一种保健口服液的,鼓吹能防癌治癌,尤其对肝癌有奇效。

“狗屁!”周小鹏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将广告撕得粉碎。

冶炼厂青工周小鹏没吃中午饭就睡下了。疼他爱他的外祖母前不久死于肝癌。化疗、电疗、药物治疗,什么办法都用了,就是留不住老人家的命,那口服液算个屁!让他爱得死去活来的小对象昨天也跟他吹了,还不就是因为小鹏看了门缝里塞的广告,买的化妆品让人家把一张本来还算光洁的脸抹成了麻子!周小鹏痛苦得很,昨天一整夜无眠。今天上班,情绪也坏到了极点,只差没跟班长打一架。

“卖凉皮子咧——”响亮的叫卖声越窗而入。周小鹏知道,这是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他的叫卖声凄凄惨惨,不过凉皮子倒也货真价实。

“卖——豆腐来!”这是一个女高音。这个卖豆腐的女人,周小鹏以前在市场上经常看见。后来她就在居民区叫卖。她嗓门的尖锐可以和每天清早送鲜牛奶、非常简练地吆喝一个字“奶——”的那年轻而又漂亮的女人相媲美。

“那真比闹钟还准时。”周小鹏曾经评论那送鲜奶的女人。他几乎每天都是在那女人的吆喝声中走出梦乡。

“收——瓶子!收——废铁废铜废铝废金属!收——废纸报纸纸箱子!”这位收破烂的能算是一专多能。

“收——头发辫子,长头发!”这一个河南口音就显得相对单一。

“换——衣服来!”

“收——旧家具!”

“凉粉儿!”

“酱油,醋,来喽!”

以往,周小鹏也能在丰富多彩的市井之声中午休,尽管他的卧室临近一条小马路。他上班是干体力活儿的,挺累。但是他今天却无论如何难以入睡。他突然觉得窗外的叫卖声十分刺耳,十分难耐。

“卖大前门——臭豆腐!”这是一位左眼残疾的老头儿。

他的叫卖声比较特殊,“大前门”和“臭豆腐”之间相隔大约有五秒钟,有吓人一跳的效果。

“卖大前门——臭豆腐!”

“卖大前门——臭豆腐!”

这老头儿今天中午看上周小鹏他们这栋楼房了。在小鹏家窗户下,不住声地吆喝。

“你一只眼睛瞎啦,你心也瞎了?香港、澳门才回归,你又要把大前门给卖了?你是个老卖国贼!”怒气冲冲从楼上冲下来的周小鹏不问青红皂白,一拳就把卖臭豆腐的老头儿给打倒了。

卖臭豆腐老头儿本来就有心脏病。周小鹏说他“心也瞎了”,不幸言中,老头儿倒地昏迷不醒。

周小鹏自己拨打110,找来了警察。

一起把老头儿送到医院救治得清醒过来以后,110的警察对周小鹏说:“你还得跟我们走一趟。”

周小鹏就被警车给带走了。

二○○○年

4.裤子前门与特异功能

新校长到任,先抓劳动纪律。

松散惯了的老师们觉得别扭。

一日,小A发现校长坐在传达室的窗玻璃后面,监视迟到早退,遂极痛恶。夜深未能酣然入眠,大脑里演绎出一个生动的情节。

第二天,校园里风传:新校长坐镇传达室,专抓迟到早退者。抓住以后,扣奖金工资绝不轻饶。新校长怕贻误战机,上厕所拉屎、撒尿也是跑步来,跑步去。裤子前门上的纽扣一般顾不上扣……

一时间,学校老师对校长的裤子前门产生浓厚兴致。男教师们肆无忌惮的目光朝校长那个神秘的部位轮番轰炸;女教师们虽有几分羞怯,也要装成漫不经心的样子朝那个部位快速扫描几眼。

校长那地方很严谨,无可挑剔。于是,校园里一阵轰动之后便风平浪静。

转眼期中考试。

已经半新不旧的校长讲话:“监考人员在考试时间内,一律不许抽烟,不许喝水,不许上厕所!”

众哄然。

校长正色:“大家不要笑。准备工作做得充分一些,两个小时不上厕所是可以办得到的嘛!”

考试了。大家该上厕所的照上。因为开学初的裤子前门事件之后,也没见扣谁的奖金,尽管迟到早退的也并非没有。法不治众,校长关于监考期间不许上厕所的禁令自动失效。校长很恼火,但他恼得不动声色。在初三(1)班教室门口,校长对刚刚从厕所里出来,刚刚经历了一次痛快淋漓并过了一次烟瘾的中年教师老B说:“我从昨天到今天,才上了一次厕所呢!”

老B一愣,随即说:“您呀,有特异功能。”

半新不旧的校长尴尬地一笑。

“哈哈哈——哈哈哈——”老B比校长笑得豪爽一百倍。

有关校长有特异功能的事,再也没有引起轰动效应,尽管老B也向别人做过生动的描述和渲染。

翌年,该学校在全区统考中成绩名列前茅。裤子前门和特异功能的校长当了劳动模范,老师们也多拿了不少奖金。

一九九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