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熊,酒气酣,谈笑声,争论声,不绝于耳。
整个校场被东西、南北两条中轴线划分成一个田字形,放桌近三百席,每席八人,其余将士皆回驻地狂欢。我与李碏坐在正中席,我的边上是丰盛,李碏的边上是赵睿,两两面对面。可能是有我的存在,与周围的酣畅气氛相比,我们这一席显得默默无语。
酒过三巡,便有将士不胜酒力,气氛更加放开。各种粗俗的玩笑隐约传来,我不想听,可是却偏偏钻进耳朵里,羞红了脸,只好低头拼命吃菜做掩饰。
“夫人,你今天胃口怎么这么好?”丰盛奇怪的看着我,今天他也很拘谨。
幸好篝火看不出我的脸色。我筷子一顿,夹也不是,不夹也不是。
一个鸡腿稳稳的飞进丰盛的碗里,赵睿冷冷的瞪他:“吃你的饭!”
“主帅!”一个高壮的男子端着一碗酒,声音有点大舌头,明显是喝多了。
李碏含笑:“吴将军!”
吴将军酒碗一举:“主帅,吴某老粗人,没文化,说话不知道打弯,说错了你可不要介意啊!”
“下了战场,就不要这么拘谨,有话只管讲!”
“弟兄们说,主帅平常不近女色,现在大家才知道,是那些女人不够姿色!”他得意地回头,“弟兄们,你们说是不是阿?”得到回应后,更加得意:“听说夫人当初跳了一场舞,就把主帅你给收服了,今个儿高兴!嫂夫人也在场!你说,是不是让夫人也跳一场让我们见识见识啊!”
李碏的神色有点冷下去,还未说话,赵睿已经起身,一手按在吴将军肩膀:“吴祥,你喝多了!”眉宇间含着警告。
我有点不知所措。
“副帅!我没喝多!”吴祥嚷嚷着:“今日弟兄们是看到主帅和夫人恩爱,替他们高兴!高兴!”
边上有了更多的起哄声。
吴祥忽然有点哽咽:“我那老婆子要是在的话,今天我他妈都儿女成双了!”他忽然用了个文雅的词,立即有人大笑。
“笑个屁!我说错了吗?今天我是真的高兴!高兴!”吴祥大声嚷嚷着。
丰盛在边上悄悄告诉我:“吴将军夫人去世很多年了,五年前那一仗,他夫人临产,结果出发在即他没顾得上,结果是个难产,母子双亡。现在他每次上了战场就跟红眼狼似的,不怕死,冲在第一个,谁跟他争,他就说老子无牵无挂一个人,死了也没人伤心!”
我忽然想起桃园行李碏说的,每一次出征,都会有伤亡。这些将士用生命、用热血在为我们而拼搏,能活着回来已经实属不易,何必与他们计较,况且只是酒醉。
看见李碏眉头皱起,隐有不悦的神情,我轻轻伸手握住他的手。
“来一个!来一个!”吴祥使劲煽动着大家,有不少人和着他的拍子呼应。
感觉掌下李碏的手指微微用力。
今日庆功宴,实在不宜因为我而把气氛闹僵;看吴祥,紧邻我们一桌,应该不但身份重要,且是一个功臣。我能让李碏为了我而无故处罚他吗?置李碏的威信和凝聚力于何处,李碏多年与将士培养下来的信任与感情又会受怎样的影响?
今日我,确实不该来。
起身,李碏和赵睿皆微微一愣。
“各位将士们,”我尽量让声音琅琅,“你们是跟随我夫君出生入死的好弟兄,也是保卫我朝的英雄,与你们在疆场奋勇厮杀、抛头颅洒热血相比,让我舞一场又何妨。今日大家尽兴,我兰陵就献丑了。这场舞,就算是我以六皇妃的身份,感谢你们保我家园佑我国土;以夫君大人妻子的身份,感谢你们的忠诚和勇敢;更是以普通老百姓的身份,感谢你们用生命为我们换来平安的生活!”
不知几时,在我说话的时候,周围渐渐安静下来。我本是紧张害怕的,可是说着说着,感觉有一股豪壮充斥了胸间。是啊,与他们相比,我算什么?若没有我,生活依旧,若没有他们,何来国家稳定昌盛?处在战争和死亡的阴影里,如若我的舞蹈,能换他们一时的放松与开怀,又有什么不可?他们为我们做这么多,我又能为他们做什么?
“夫君大人,可否?”我低声问端坐的李碏。他神色有点难堪,但依然点头。
周围响起欢呼声。我转头吩咐了丰盛几句。
七面大鼓,放置在刚才李碏说话时站的那个临时搭建的平台,那里离地约有两尺,视线较佳。我请摆衣袖,上鼓。
没有器乐,且是军营,实在不适合再跳《屈柘枝》、《绿腰》及《春莺啭》等软舞,便选了我并不是太擅长《盘鼓舞》。
这样的舞蹈,实在需要秦澈姑娘那样的气质和形体。可是今日我感觉胸内充
满豪情。
腾空,越起,双膝跪倒在地,双锤迎击鼓面;旋转,屈膝,再击;以脚趾巧
妙踏击盘鼓,作跌倒式,击鼓;翻身起,仰面折腰,双脚踏鼓,在盘鼓上击出不同的节奏。
周围响起一阵阵喝彩声。我却有点羞愧,我本不擅长此类舞蹈,这若由秦澈
姑娘来舞,必定更加敏捷和轻盈。不过也可以看出,这些常年征战的将士们,是何等容易满足。
“好!”台下想起阵阵掌声,“夫人再来一个!”
我微微有点窘,不知道还能不能跳,望台下李碏,篝火冉冉,看不出他什么神色;也不知道该跳什么,满腹的才情在此刻仿佛又都用不上。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我深呼吸了一口,甩袖,转身,清唱。
长刀所向,直指那北方的疆土;
残阳如血,流淌在南下的征途;
旌旗猎猎,召唤着东进的战鼓;
黄沙漫漫,挡不住西征的脚步。
我朝自古多壮士,可杀不可辱;
忠孝自古难两全,含泪别父母。
满门忠烈杨家将,精忠报国岳武穆!
(所!向!无!敌!我!军!威!武!)
血染战袍,是男儿最美的华服;
马革裹尸,是英雄壮烈的归宿;
刀枪森森,挑颗颗胡虏的头颅;
战车滚滚,碾排排蛮夷的尸骨。
汉贼自古不两立,华夷辨清楚;
人生自古谁无死,丹心照史书。
中击逆水荡穷寇,立马长天誓灭胡!
(犯!我!朝!者!虽!远!必!诛!)(这战歌是我网上下的哈,不是自己写的,呵呵)
我不知道我的声音能传多远,高喝完最后一句犯我朝者虽远必诛,我感觉豪情喷薄而出,有一种想为男儿身,上疆场,保国土的冲动。收袖,微微喘息。
台下一片寂静,只风声,篝火猎猎声。
我略显尴尬的站在台上。
“唱得好!”终于有人高喊了一句,随即喝彩声四起。
我松一口气。
李碏忽然站起,几个跨步,便已经到台上。大手一捞,一起,横抱入怀。
我惊呼一声。
“够了。吴祥,还不尽兴的话,你自己上来!”李碏冷喝,抱着我转身离席。
短暂的沉寂。
“主帅心疼了!”
“是吃醋了!”
善意的玩笑和笑声。
李碏的脸有丝尴尬。
我脸微热,害羞,依偎在他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