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话和赵睿,如出一辙。看着他认真的神色,似乎碰触到一丝丝,他深藏于胸的从不外露的,情意?为着这项算是意外的感知,心悄悄的,微微一动,背上的痛楚骤然减少了几分:“知道了。下次我一定三思而后行。”忽然想到他的比武:“你没事吧?我刚只看到你和成琼比剑,见你没事我就走了,怎么,他还不服气吗?”
“你来看我比剑了?”他皱眉,“怎没看见你?你不叫我吗?”
我轻摇头,“独自跑来已是不妥,怎好惊扰你?”
闻言他不语,起身,应该是审视我背上的伤口。
“不要紧,绿风真是好药,刚上就已经不疼了。”我安慰他。
“你!”他开口,似有一点生气,又颓然的叹息。“真傻。”
他将房门关上,又轻轻地扶着我的腋下,将我抱坐起身,饶是如此谨慎,疼痛的伤口也依然让我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怕他担心,忍着不敢呻吟出声,可是表情上细微的变化还是被他看在眼里。
“疼?忍一下。”他笨拙的挽起我的发,粗糙的大手,修长的指节穿过三千黑缎般的青丝,莫名的显现一种淡淡的亲昵。
绾青丝,挽情思,任风雨飘摇,人生不惧。浮生一梦醉眼看,海如波,心如昊月,雪似天赐。你自妖娆,我自伴。永不相弃!此刻我方体察到,我们是结发夫妻呢。
不知,他是否,也想到了?
李碏蹙着浓眉,努力的与不太听话的头发缠斗着,想用发簪固定,却每次都有几缕调皮的发丝不听话的掉落,看着他着急又手忙脚乱的样子,怕是尚未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深意吧。我不由得笑,只是带着些遗憾……
几番茫乱,终于大功告成,他舒了口气,像是比刚才比武时更费力;伸手,触碰倒我的衣领,脸色有点不自然,又转到我身后:“我帮你把伤口包扎一下,可能有点疼,忍一下就好。”
我点点头。
他的手,从背后将我环抱,小心的触碰到腰带,轻轻解开,我羞赧得双颊不禁染红。
他小心摸索着我的衣襟,不越雷池一步,缓缓拉下,露出凝脂香肩。干涸的血迹粘着衣裳和肌肤,特别是伤口处,有撕扯的痛楚,我眉头紧皱,倒吸一口气。
他的手立即停下,然后放轻了手里的力道,一点一点,生怕再把我弄痛。粉色衣衫尽数开解,上身裸露在空气中,微凉。
他的手,微微僵硬而颤抖,长长的白色纱布,从前胸开始缠绕,小心的,一层一层;每次碰到伤口,是揪心的痛楚,却只能紧紧抓着衣衫强忍。
简单的事情,却经历了漫长的过程,不仅对我来说是折磨,于他仿佛亦是考验。
“好了。”他如释重负,我侧头,看见他额上已经紧张的渗出汗珠。
他拿起赵睿刚才脱下给我的衣衫,皱眉,最终却还是展开,小心的帮我穿起。
“每天早晚各换一次药,半个月后伤口差不多就可以结疤了。”他重又帮我解开发丝,温柔的抚顺几缕被汗水浸湿的秀发,脸上写着心疼。
我看着桌上锦盒中的绿风,犹豫了一下:“夫君大人,听晴川说绿风珍贵,今日赵副帅一下就给了我这么多,受之有愧,你还是帮我还给他吧。你和他,每日都与刀枪为伍,放在身边以备不测,我也放心。”
李碏看了一眼锦盒,有点惊讶:“他将绿风都给你了?”
都给我了?什么意思?不太明白。
“嗯。不过绿风固然好,但放在你们身边更有用一些。我回了府,可以请宫中太医配药调理。”物尽其用。
“他给你就带着吧。”他的脸上还写着些别的,可是我看不太懂。
我知道推托无用,也就不再纠缠于此。“夫君大人,伤口处理好了,你让丰盛送我回府吧。”已经耽搁他不少时辰了。
“不行!”他想都没想,一口拒绝。“你的伤要静养,不宜奔波。”
静养也不是在这里啊。“军营是男子的天下,我一个女子在,不方便。”怕乱军心,也怕让人误解他牵挂儿女私情。
“不行。”他依然不松口。
难得看到他这么霸道呢。“夫君大人,我回府里,会得到更好的照顾的。况且这伤势,总是由女子来照顾,比较好。”我难道能让他堂堂一个主帅,日日守我床边为我换药倒水吗?
他不说话,但我知道,他已经微微有点动心。
“有丰盛送我回府,你就放心吧,有什么事,我会及时告诉你的。”
“可是你的伤~”
“不要紧;”我嫣然一笑,宽慰他。“皮外伤而已,马车慢行,多铺几层褥子,应该无事。”
怪不得有俗语,吃一堑长一智,不经历的东西,往往不能低估它的风险,或是高估自己的意志力。
如这次,归府。
李碏送我的时候我还勉强自己走,自己上马车,车帘挡下,笑脸已然被痛苦代替,不过才行几百尺,我就开始后悔了。
马车太过颠簸,每一次摇晃,就感觉伤口被牵扯,硬邦邦的未愈口,硬生生又被扯成细小的伤痕,钻心的痛。只好转身趴在几床软软的被褥上,才有所缓和。
一个人,不需要故作坚强不需要防备了,浑身松懈下来,将脸埋在被中,痛哭出声。
哪一个女子生来坚强,哪一个女子不怕疼怕伤;我虽然从小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但充其量,也不过二九年华啊。我何尝不希望此刻能靠着一个怀抱依靠,不希望有一个人能在身边细心呵护。可是,我不能啊。
我不想为着我,而让李碏为难受影响,我也不希望李碏看到我难过痛哭的样子,我不想让他操心,不想他觉得我不够坚强,不想让他牵挂成为他的负担。
我知道并没有人强行要我这样做,可是,我希望能照着李碏当初的期望去做好他的妻子。六皇妃,元帅夫人,肩上沉沉的担子,压的我好重啊。
在哭泣和疼痛中浅浅睡去,仿佛一路都感知着在行进,又仿佛意识已然不清晰。
不知道多久。
“六皇妃!”
“六皇妃!我们到了~”
“怎么回事?~”
“速请太医!”
耳边有嘈杂声,我却如坠云端,软软动不了己身;想开口,喉头千锦重,连眼皮,也仿佛灌了铅似的沉重。身上一阵寒冷一阵灼热,交替中苦不堪言,终只能呻吟出声。
坠入黑暗。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熟悉的床铺上,花开并蒂枕,夜夜相伴我入睡,莫不是,我已经回了惜日轩?
还是趴在床上,勉强转动脖子,日光有点刺眼。闭上眼睛,慢慢睁开,才缓缓适应光线,真的已经回来了,心内忽然一阵轻松,我,我终于熬完了颠簸之苦,不会再那么痛了。
床头矮凳上,忽然看见熟悉的身影,玲珑一脸憔悴,趴坐,不住的打瞌睡。
是守了我一夜吗?真是难为她了,我却仿佛一夜无梦呢。
“玲珑,”我低声唤她,想让她回去休息,嗓子却异常干涩,发出的声音几不可闻。可玲珑,却听见了。
倏地睁开眼睛,一瞬的茫然四顾,随即,是惊喜,热泪盈眶:“小姐!你终于醒了!”
这丫头,我笑了,不过受了点伤,睡了一觉而已,何必这么激动。
“小姐!你急死我了!”玲珑看见我的笑容,也破涕为笑。
“傻丫头,有什么着急的。”意识复苏后,伤口的痛又渐渐开始清晰了。真奇怪啊,明明已经睡醒了,怎么身体还是这样疲惫。
“我怎么不着急啊!好好的出去,结果满身伤痕的回来!小姐你都昏迷了两天了!”玲珑疼惜的埋怨:“对了对了,我马上叫福伯!请御医!”
“玲珑~”我想喊她,可是声音低的淹没在她风风火火急匆匆的脚步里。昏迷两天了?怎么可能,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啊。不过受了点皮外伤,我的身子,何时这样不济了?
忙乱的脚步声,可听得出是一群人。想法还未从脑海里隐去,人就涌进了惜日轩。福伯,丰盛,玲珑,好几个下人,还有,上次曾为顾生诊治的王御医。
“皇妃,你没事吧?”丰盛一脸紧张自责。
“让御医先帮皇妃看看!”还是福伯比较沉着。
王御医上前,玲珑急忙搬上凳子。
“六皇妃,请让老夫为你把一把脉。”王御医眼神晶亮,抚着一缕长须。
“又要麻烦王太医了。”我微微一笑,合作的伸出皓腕。
三指搭脉,沉吟半晌,所有人都紧张的看着他。
“不要紧,皇妃高热已退,只要好好调理,不日就能恢复。”
众人皆舒一口气。“那背上的伤?”玲珑开口问。
“鞭伤较深,伤口参差不一,要愈合估计还要一段时日。不过外伤,不用担心。”
“既然是外伤,那皇妃怎么好端端的会病的这样重?”
王太医抚须沉吟:“皇妃可能是甫受重伤,身体一时无法适应,又适逢来回奔波,身体疲劳,以至于回程途中寒气侵身。”
“我没事了,”我轻声安慰他们,居然让这么多人为我担心。“谢谢你,王太医。”
“医者是我份内职责,皇妃你没事就好,我也总算可以回去和三皇子复命了;”王太医微笑:“药方我已经留下了,若有什么需要,随时差遣老夫,必当尽力。”
从听到他提及三皇子开始,我的心就有点恍惚了。他也知道我受伤了吗?王太医说,回去和他复命,是什么意思?
“六皇妃,老夫还要奉劝一句:万事皆往宽处想,心事太重,人容易气机郁结,气血失调,这身子骨,自然就弱了。”
我回过神,有点讶然,但微笑道谢:“谢王太医。”
短暂的忙碌热闹过后,惜日轩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许是躺了两日的缘故,一时竟起不了身了,只要半坐,脑袋就昏沉沉的,要晕厥一般,试了几次,才勉强侧靠着床头坐正,伤口疼自然是免不了的事情。
“小姐,来,喝点粥吧,两天没吃东西,怎么吃得消啊。”
我倒是觉得这昏睡的两天,沉沉没有心事,未必是坏事呢。并没有什么好胃口,不过不想他们再为我担心,也就接过,一口一口吃起来。
“夫君大人,可知道我生病之事?”若是知道,那我坚持回来,岂不是反办了坏事,得不偿失?
“不知道,那日你回来病了,把我们吓坏了,丰盛立马要回营告诉姑爷,被福伯拦下了。福伯说你受这么重伤还坚持回来定然是不想给姑爷添麻烦,要是告诉姑爷,你的苦就白吃了。”
我欣慰的笑了,还是福伯知我。
“这两日你病了,来府中探病的人不少。昨日和今日,三皇子和四皇子殿下都来过。昨天看你不醒,三皇子殿下发了好大脾气,这王太医,就硬是被三皇子殿下留下的,说你一日不醒,他就一日不得回府!”
勺子微微撒了,我有点呆愣。李翛,李翛他这般关心我么?可是,这是我不能承受之重啊。我宁愿他漠然视之,终有一日,就这样将我遗忘。
“哦,对了,昨日顾惜昭他们参加殿试去了,晚上的时候和夏大哥他们几个也一起来府里看你的。听说顾惜昭考得不错呢,皇上对他赞赏有加。”
我点头,有点心不在焉:“好事。看来说他是状元命,也不算没有道理。”
真有命数之说吗?那我呢?
“今天一早,老爷也让兰管家来问你情况,还留了不少补品。”
爹爹?爹爹也知道了?他是真的关心我吗?还是,只是为了做出一个姿态?可不管怎样,他的心里能关心我的存在,我,总算感觉安慰。
“还有还有,三小姐午后也来的,在房中陪你坐了一会儿才走。想以前三小姐看见你也难得说话,却不知道她这样关心你呢。”
我笑着看玲珑,不言语。有时候,人与人关系的改变,往往只因为一事,或是一瞬。再怎么说,我们身体里流淌的,也均是兰家的血脉。“对了,四姐怎么样了?”不知可恢复了。
“这两日你病着,我也没心思问。不过今日四皇子来的时候,仿佛听他提了一句,说比之前好多了,本来还要来看你的,不过他不放心。”
没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