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中国音乐简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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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五代时期的音乐

前后蜀音乐的繁荣

1.金樽满,听弦管

五代时期,中原地区军阀混战,社会动乱,而僻处西南的巴蜀,却相对安定,王建、王衍父子和孟知祥、孟昶父子先后在这里建立了前蜀和后蜀两个王国。

前后蜀时期,成都市廛繁荣,歌舞游玩之风很盛。一方面,唐代繁盛的□乐被继承发扬;另一方面,新兴的通俗音乐形式——词受到青睐。

蜀国词人的作品被后蜀赵崇祚辑录为《花间集》,收录了温庭筠、韦庄等十八位词人的词作五百余首。欧阳炯在《花间集·序》中说:

镂玉雕琼,拟化工而迥巧;栽花剪叶,夺春艳以争鲜。是以唱云谣则金母词清;挹霞醴则穆王心醉。名高《白雪》,声声而自合鸾歌;响遏行云,字字而偏谐凤律。《杨柳》《大堤》之句,乐府相传;《芙蓉》《曲渚》之篇,豪家自制。莫不争高门下,三千玳瑁之簪;竞富樽前,数十珊瑚之树。则有绮筵公子,绣幌佳人,递叶叶之花笺,文抽丽锦;举纤纤之玉指,拍按香檀。不无清绝之词,用助娇娆之态。自南朝之宫体,扇北里之娼风。何止言之不文,所谓秀而不实。有唐已降,率土之滨,家家之香径春风,宁寻越艳;处处之红楼夜月,自锁嫦娥。

“家家之香径春风”,“处处之红楼夜月”,“声声而自合鸾歌”,“字字而偏谐凤律”,正是五代成都的真实写照。

花间词人毛文锡《西溪子》词写道:

昨日西溪游赏,芳树奇花千样,锁春光。金樽满,听弦管。娇妓舞衫香暖。不觉到斜晖,马驮归。

他的《甘州遍》写道:

春光好,公子爱闲游。足风流。金鞍白马,雕弓宝剑,红缨锦出长楸。 花蔽膝,玉衔头。寻芳逐胜欢宴,丝竹不曾休。美人唱,揭调是《甘州》。醉红楼。尧年舜日,乐圣永无忧。

这两首词为我们描绘的,就是一幅生动的五代成都游乐图。

2.永陵地宫的二十四乐伎石刻

成都西门三洞桥畔,与十二桥琴台路遥遥相望的,是前蜀高祖王建的陵寝——永陵。

走进墓室,是一座巨大的棺床。棺床的东、西、南三面腰上,有二十四幅精美的乐舞伎雕刻,正面四幅,两侧各十幅。除了两个舞蹈伎外,其余二十二幅为奏乐伎。它们分别为击羯鼓(二)、击铜钹、吹贝、吹笙、吹叶、弹箜篌、吹筚篥(二)、弹筝、吹排箫、吹、拍板(二)、弹琵琶、击都昙鼓、击齐鼓、击腰鼓、吹笛、击鸡娄鼓和摇鼗鼓、击答腊鼓、击毛员鼓。这是一个相当完整的宫廷乐队的建制,与《旧唐书·音乐志》所载的唐“十部乐”中的龟兹乐、高昌乐、天竺乐、疏勒乐等的建制相似,与基本保留汉族音乐形式,以钟、磬、琴、瑟为主奏乐器的清乐系统不同。

永陵乐伎石刻一经发现,就引起了考古界和音乐界的高度重视。它不仅为我们研究唐五代的音乐提供了重要的参考,而且,其精美的造型,娴熟的技法,使它们本身就成为不可多得的艺术珍品。

永陵乐伎石刻,引起了人们的无穷遐思。人们从中可仿佛看到,在摩诃池上的舞榭歌台上,君臣嫔妃们正在消夏纳凉。一队女乐奏起了轻柔优美的音乐,舞女们翩翩起舞。夕阳西下,一轮皎洁的明月升上了天空。渐渐地夜已深了,殿中已经燃起了儿臂粗的巨烛,但是他们的兴致仍然很高,借用宋代词人晏几道《鹧鸪天》中的话“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来形容此情此景,是再恰当不过了。

3.管弦声在半天中

前后蜀时期,教坊和梨园被重新启用,大量的梨园子弟和乐伎为后蜀君臣提供着各色的歌舞表演。后蜀主孟昶的妃子花蕊夫人曾写过一百首《宫词》描写宫中的生活,有许多都描绘了当时的歌舞表演情况:

离宫别院绕宫城,金版轻敲合凤笙。

夜夜月明花树底,傍池长有按歌声。

御制新翻曲子成,六宫才唱未知名。

尽将篥来抄谱,先按君王玉笛声。

选进仙韶第一人,才胜罗绮不胜春。

重教按舞桃花下,只踏残红作地。

山楼彩凤栖寒月,宴殿金麟吐御香。

蜀锦地衣呈队舞,教头先出拜君王。

御按横金殿幄红,扇开云表露天容。

太常奏备三千曲,乐府新调十二钟。

管弦声急满龙池,宫女藏钩夜宴时。

好是圣人亲捉得,便将浓墨扫双眉。

三清台近苑墙东,楼槛层层映水红。

尽日绮罗人度曲,管弦声在半天中。

年初十五最风流,新赐云鬟便上头。

按罢《霓裳》归院里,画楼云阁总重修。

宫娥小小艳红妆,唱得歌声绕画梁。

缘是太妃新进入,座前颁赐小罗箱。

内人相续报花开,准拟君王便看来。

逢着五弦琴绣袋,宜春院里按歌回。

玉箫改调筝移柱,催换红罗绣舞筵。

未戴《柘枝》花帽子,两行宫监在帘前。

为了表演的成功,梨园子弟和教坊的乐伎们天天都在学习和排练。“夜夜月明花树底,傍池长有按歌声”;“尽将篥来抄谱,先按君王玉笛声”;“重教按舞桃花下”;“按罢《霓裳》归院里”;“每日内庭闻教队”;“海棠花下合《梁州》”;“宜春院里按歌回”。这里所说的按歌、按舞、按玉笛声、按《霓裳》、教队、合《梁州》,都是排练。“蜀锦地衣呈队舞,教头先出拜君王”说的则是表演。

“尽日绮罗人度曲,管弦声在半天中”。宫廷如此,民间也毫不逊色。北宋初年,张咏《悼蜀诗》描述后蜀时的成都说:“烛影逐星沉,歌声和月落。”陆游记载前后蜀时期仅崇州一地就有民间乐手数千人,有“三千官柳,四千琵琶”之说。当时成都乐舞之盛,可想而知。与诗圣笔下所描写的“锦城丝管日纷纷”的景象极其相似。

4.蜀锦地衣呈队舞

五代时期前蜀的音乐歌舞水平已达到了相当高的程度,出现了大型布景戏《采红莲队舞》与歌舞剧《麦秀两岐》。

唐代的歌舞大曲,在宋代发展为队舞表演。据《宋书·乐志》记载,宋代宫廷队舞,就有“小儿舞队”和“女弟子队”。宋史浩的《峰真隐漫录》详细地记载了宋代《采莲舞》《太清舞》《柘枝舞》《花舞》《剑舞》《渔父舞》等的表演情况。

从花蕊夫人的《宫词》中,我们可以看到,在五代时期,前后蜀的宫廷乐舞中已经有队舞的表演。“蜀锦地衣呈队舞,教头先出拜君王”描写的就是队舞的表演,而所谓“舞头”,大概就相当于宋代队舞中的“竹竿子”。

前蜀王衍时期的队舞中,《采红莲队舞》是非常有名的。宋人田况曾在成都做过官,他在《儒林公议》中记载了这个队舞的表演情况:

王建子衍,嗣于蜀,侈荡无节,庭为山楼,以彩为之,作蓬莱山。画绿罗为水纹地衣,其间作水兽芰荷之类,作《折红莲队》,盛集锻者于山内鼓,以长钥引于地衣下,吹其水纹鼓荡,若波涛之起。复以杂彩为二舟,辘轳转动,自山门洞中出,载伎女二百二十人拨棹行舟,周游于地衣之上,采折枝莲到阶前,出舟致辞,长歌复入,周回山洞。

从这一段文字中我们可以看到,《采红莲队舞》的舞台布景极其奢华。以彩绸装饰成青翠缥缈的蓬莱仙山,再用画着水纹的绿色丝绸做地衣,并用鼓风器吹动地衣,使之起伏翻滚犹如碧浪滔滔。这时由山洞中“划”出两艘乘坐着二百二十名女伎的绸扎彩船,她们手执粉红的莲花,列于阶前,先下船致辞,然后曼声歌唱,再回到船中,最后划入山洞。

自汉代以来的百戏表演,舞台布景就极为壮观。有“神山崔巍”,有“云起雪飞,初若飘飘,后遂霏霏”的舞台效果(均见汉张衡《西京赋》),而前后蜀时改用“水纹地衣”,并用机械鼓风,在舞台布景和舞美设计上是一个了不起的创举。

南唐乐舞

五代时期没有受到战乱影响的另一个地方是南唐。

南唐建都金陵(今江苏南京),虽然已经不复当日繁华,但毕竟是六朝建都之地,又处在江南鱼米之乡,所以经济仍非常发达。但是,南唐中主李,尤其是后主李煜,在政治上十分昏庸,军事上十分无能,但是父子二人都是填词的高手。在文人皇帝的治理下,南唐虽然国力不强盛,最后终致亡国,但是文化事业却非常繁荣,乐舞艺术也不例外。

南唐后主李煜有一首《浣溪沙》:

红日已高三丈透,金炉次第添香兽,红锦地衣随步绉。 佳人舞点金钗溜,酒恶时拈花蕊嗅,别殿犹闻箫鼓奏。

彻夜狂欢,日高三丈尚未停息,再听听,其他的宫殿中,箫鼓丝弦仍在演奏,轻歌曼舞仍在继续。这就是南唐社会的真实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