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间破旧茅屋几年前住过人,但后来不知怎么就空废了。所以常有些外乡来的游民和我们乞丐在里过夜,可是老孙头很奇特,他就算刮风下雨也不到这儿过夜同时也劝别人别到这里,他说这里阴气重,荒山野岭的闹鬼也未尝可知,所以宁可住在半山那里自己搭的小茅棚里。”
“阴气重?这个词倒是有趣的很啊!他倒是未卜先知。”狄公微笑起来。
“莫非此人知道此案的什么情况?”乔泰问狄公。
“问的好,我们马上就去见见这个可见鬼神的老乞丐。你,前头带路。”
远远的大家看见半山腰上有一间用树枝胡乱搭成的小茅棚,茅棚外那乞丐叫了几声却无人回答,不同与寻常的静谧让大家心头平添了几分不祥的预感。狄公穿过乱草丛上前将那茅棚的门猛的推开,只见门里地上躺着一具死尸。破旧的衣服,花白凌乱的头发和胡子,正是他们要寻找的老乞丐。
“啊!鬼,鬼把他掐死了!”乍见死尸,那乞丐骇的尖叫起来,情绪有些失常,看上去有一点疯疯癫癫的,马荣上去给了他一巴掌,他一下子昏了过去。
“马荣弟,出手太重了!”乔泰的话里不无责怪。
“这样也好,他突然惊吓有一点点失惊疯,反正我们还有话要问,要是跑掉我们也很麻烦。”狄公说,他环顾四周,棚中靠里搭放着一张用茅草铺成的床,床边有一张不知从哪里捡来粗制的桌子和两只破旧的凳子,桌子上胡乱的堆放着一些食物。
“这乞丐吃的分明比我要好!”马荣嚷道“八宝鸭子,麻辣兔,还有上好的汾酒!”
“你不应该感叹他吃的有多好,你应该奇怪的是他从哪里弄到这些?一个乞丐从哪里得来的钱?”乔泰说。
“是被从背后被勒死的。”狄公检查完尸体后说“我觉得这老乞丐分明是知道些与这山下的案件有关的事情,可能正是他知道的东西和他的贪婪让他送了命。
“您是说他勒索凶手?”乔泰说。
“是啊!”
“真是的,人怎么总是这样,有些钱是可以随便要的吗?命中非你之财,有命要来却不知有没有命花!”马荣愤愤的说。
“如果世人都像你一般想的通透,这世上的是非就少了很多了!马荣,你去报官吧!我们也应该看看这里的县令如何处理此案。”
“喂,你们几个在这里做什么!”一个捕头和几个捕快神气活现的站在不远处“我家大人果然料事如神,他叫我等监视这里,说凶手很可能重新回到现场,如今看来你们是最可疑的了!而且是抓了个现行,尔等还不跟快快束手就擒与我回县衙投案!”
狄公等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抓了一辈子贼的人却被人当贼,但是他们还是跟着捕头们回到了县衙。后来不得以表明了身份,结果又是一场繁文缛节,狄公千叮万嘱县令切切不可对外表明自己的身份,当夜三人便宿在县衙之中。
县衙
“林县令,你可找到那具女尸的来历吗?”
“没有,从尸体上残存的衣物上看,她不是乞丐流民一类的女子,我派人遍查之下本县内这几年没有发现有女子丢失,我已经派人到临县去打探了。”
“不错!”狄公点头对林县令的办事效率表示满意“死因是什么?在现场可有发现其他什么物证?”
“回大人,已经死了有四、五年了,头骨的后面有一处破损,应该就是死因,我想应该是她后脑被人击打,死后就被埋入了炕洞中。因为时间久远,现场又有许多人去过,所以有价值的东西几乎是没有的。下官想,这样的一个女子跑到一个人生地不熟之处,无非是两种情况:一是被人拐带,另一个就是与情郎私奔,下官更倾向于后一种说法。”
“想的合情合理。”狄公点头赞许“那你可有什么怀疑的对象?”
“首先我怀疑那些乞丐与游民作案,但是这些人的流动性太大,也无从查起。而且一个好人家的女子似乎不太可能与一个乞丐游民私奔或者是被他们拐带,所以我怀疑的就是与案发现场最近的梧桐书院里的人。所谓才子佳人,从汉朝的卓文君开始到我朝的红拂女,这样的故事就不鲜见不是吗?我调查了一下,现在梧桐书院里的学生人多而且流动性很大,但在四五年前学生与夫子的人数还不多,所以调查起来很方便,排除了大多数人现在有嫌疑的只剩下了三个人,他们都还在书院。”
“哪三个人?”
“院士文凤来、老师周秋晚、贺来仪,后两个人几年前就是书院的学生。
院士文凤来的年纪大约三十七、八,是位博学多闻、才气十足的夫子,夫人很早就去世了,依他的年纪和才华想要博得一个女子的倾心是不难的,他开创了梧桐书院,以他的家世看中了谁家女子完全可以明媒正娶,没必要搞这种金屋藏娇的把戏,但是却有人反映说他在夜晚经常外出,但是没有人知道他到哪里去,他自己也对这一点讳莫如深。所以如果是他犯案,下官考虑也许是这个女子的身份见不得人,与他名门大儒的身份不配,所以他才将之偷偷的私藏以至到后来的犯案。
周秋晚是书院教“御”的老师,是个有活力的年轻人,年纪大约二十五、六岁。他和贺来仪都年纪都比较轻,所以教的都是不太受学生重视的科目,而其他的科目的夫子都是些年老长者。周秋晚在三年前已经成亲了,妻子是鄙县官驿驿站长的女儿,但是在几年前他没有成亲的时候,有人看见他在动辄在晚上骑马偷偷溜出去,而总是快到清晨才会灰头土脸、疲惫不堪的回来,而他也是对自己的外出的去向向来决口不提。
还有一个人就是教‘乐’的贺来仪。”
“啊,这个人我们见过,长像非常清秀,谈吐也不错。”
“是啊,是个可以讨女人喜欢的人,他年纪比周秋晚大两岁,他家境贫寒现在还没有成亲,在书院上学时便欠下了院士不少的学费,院士是个好心人,让他半工半读。后来无钱赶考,就在书院中做工还债,院士不忍叫他做下人的工作,便让他教学生们‘乐’这一门,而他也是常常在夜晚外出。”
“这几个人确实很可疑”狄公点头,猛然间想起了什么,抬头问林县令“我们在山上遇到的那个乞丐呢?”
“已经带到县衙里了,就在外堂。”
“把他带进来,我有话要问。”
那乞丐一进门就跪了下来,从怀中掏处一块拳头大的黑黝黝的土块递上前来。
“你这是何意?”马荣皱眉问道。
“官爷,这是老孙头寄放在我这里的东西,老孙头虽然脾气古怪不合群但对我还是十分不错的,常常把吃不了的东西送给我。其实今天是他要我把这东西送上山给他,老孙头活着的时候把它看的很紧张,他曾经对我说这东西是他的衣食父母,让我一定收好,所以草民想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东西让他丢了性命。”
那其实就是一块团成团的泥土,放在哪里都不会有人注意,狄公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它好久,身旁的众人也一样觉得摸不着头脑,只见狄公突然猛的把它往地上一摔,在散落的泥土中有一样物什银闪闪的发光。
乔泰把它捡了起来交于狄公,是一个银制的长命锁。
狄公仔细看那长命锁,前面刻着“长命百岁”四字,后面则刻着“爱女银凤”四个字,而在这四字的下方则刻了八个小字,一看就是后加上的。
“梧桐秋晚,有凤来仪”狄公轻轻念出了声又轻轻摇了摇头,将锁递与了林县令,转头问那个乞丐“我来问你,在山上我们见到尸首时你曾经大呼有鬼却是为何?”
“回官爷的话,老孙头有一次喝醉酒说,那山脚下的茅屋中有一个屈死的鬼,还是个女鬼,说自己有现在的生活也多亏了她,但是希望将来报应的时候千万不要来找他。”
“这件东西是他什么时候放在你这里的?”
“三年前就放在我那里,老孙头说他那里不安全,我当时也没在意,昨天老孙头突然告诉我如果今天上午他不下山就立刻把东西送到官府。今天他没有下山,可是我哪敢上官府,就决定先上山来看看,结果、结果……”
“你可知老孙头在勒索谁?”
“不知道,但是我敢肯定的是个男人,但不是有钱的人,因为老孙头常常说自己命里没有横财,现在全当自己找个儿子为他慢慢养老送终了。”
“我明白了,你下去吧!”狄公点点头。
正在此间,有衙役从门外匆匆跑来。
“大人,又有人去了茅屋!”
“谁?”
“院士文凤来,我等见他身穿一身白衣,呆呆的站在茅屋前,我等也没有随意去惊动,后来书院的老仆役来把他拽走了。”
“大人,文凤来应该就是凶手!要不然他也不会有如此举动,我们是不是……”
“不,先不要急,一切等明天再说。”狄公摆了摆手“有些事我要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