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可知这世上最令人恐惧、最痛苦的死法是什么吗?抛开那些犯了罪大恶极的犯人所遭受的刑罚,单纯就论谋杀而言,让一个人绝望的死去,莫过于被信任的人背叛、然后被伤害、再被——生生的活埋。”狄公望着眼前这一屋子神情各异的人幽幽的开了口。
“活埋?您的意思是这个女子是被凶手活活的埋入这土炕之中的?”
“是啊,凶手认为自己已经杀死了她,把她放入这土炕的烟道之中,然后再盖上了石板,糊上了黄泥,可是他没有想到死者其实只是一时昏厥而已,当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被活埋,那种恐惧是可想而知,不能呼吸,不能出去,她只能徒劳的用手四处乱抓,抓土,抓石板,大家看看这炕中石板上的抓痕再看看尸骨那已经被磨平的指端就应该知道当时的一幕是如何的凄惨。她也曾绝望的呼喊,可是没有人回应她的求救,只有灰尘和泥土渐渐进入了她的喉咙,她本来就受了伤、而空气也渐渐的少了,我们可以想像当时土炕中情形是多么的令人绝望,她心中的怨恨是如何的深重……”
一屋子的人几乎都面色发白,一时间都觉得自己所待的这间屋子阴气阵阵,此时,一阵凉风从窗口刮了进来,大家不觉都哆嗦了一下。
“我、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天已经黑了,再待在这里觉得有些糁人。”
狄公点点头。
几天前
“梧桐一叶落天下知秋”狄公将那飘落于桌面的梧桐黄叶拾起,轻轻说了一句。
“大人。”桌对面的马荣的脸上却是苦菲菲的“寻常百姓在这秋日都是吃西瓜、蒸茄脯、饮烧酒,大人现在好歹也是河北道(今河北,辽宁大部,河南山东北部)黜置使,却要我等跟着大人在这里吃面,难道打大人一点秋风就这么难吗?”
“呵呵,这到是我的疏忽了,我是山西人好面食,却忘了你们二人是不喜食的啊,放心,晚上我自掏腰包请你们吃肥蟹、喝菊花酒。”
“马荣弟,你到是小声些,大人现在是微服,你那大嗓门到象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一样,不过大人刚才说的千万莫要赖帐,从出巡至今,小人现在也是谈面色变了。”
一席话说的三人都笑了起来,大家都动起筷子。
“要说我们的林大人,也确实了得,上个月他就仅凭一棵梧桐未到秋时树叶落光就推断出树是后移植的,从树下找出了死者的尸体并抓到了凶手,但是这次的案子林大人也该头痛了吧。”临桌几个人的闲谈让三人支起了耳朵。“一个几年无主的废屋竟然从炕里刨出了个死人,你说这让人从何查起?”
“什么?没听说过,快说来听听!”
“你知道栖梧山下的梧桐书院吧,近年来规模越办越大,学生越招越多,所以院士就决定扩建翻新一下,原来书院墙后到山脚处有一大块土地,上面就有那么一间破旧无主的茅屋,院士就去了趟官府把那块地方盘了下来决定盖几间屋子给学子们读书休息之用,那天上午工匠刚扒开那茅屋的火炕,竟然在里面扒出了一具尸体,都已经成了白骨了!
“那肯定是已经死了好多年了,那几间破屋子我知道,多有游民乞丐在里面居住,八不成就是这些人犯案!”
“恩,不过我听人说那还是具女尸呢!不知是谁家的姑娘媳妇被害死埋在那里,你看这几天官府就贴出告示寻找谁家丢失女子的,也不知找没找到。”
“乔大哥,快吃,快吃!”乔泰听的正入神,这边马荣猛催。
“刚刚不是说不爱吃,现在又怎么放开肚皮!”
“你没见大人一听案子便双眼放光,一会儿少不得有你我兄弟跑的,现在不吃恐怕到了晚上都没的吃哩。”
栖梧山
要上栖梧山首先就要经过梧桐书院,梧桐书院依山而建,环境优美宁静,高高环绕的围墙、巍然耸立的大门,将墙内的世界和墙外的世界决然的隔离开来。从大门望去,可以看见书院的核心建筑是讲堂,两旁有大量的匾额、对联,十分庄严肃穆,书院中轴线西侧而四周则分散着藏书楼、文庙,青竹翠柳和许许多多的梧桐掩映其间,一个老者正在庭院的一隅清扫梧桐的落叶,整个书院充满了宁静、清幽、雅淡的气氛,狄公见了不禁啧啧称赞。
“老先生,请问你要找谁?”一个声音传来,狄公转目一看,是一个大约二十多岁的年青人。
“啊,对不住,我是外地人,走到贵县听闻栖梧山一到秋时满山金叶,秋景怡人,我等慕名而来,不料在此见到这间书院,看到它肃穆雅致、不觉心上赞叹,惊扰之处还望见谅。”狄公答到。
“哪里有惊扰,老先生,不过我们梧桐书院确实是此地最大、最好的书院!每年从我们这里出身的仕子可是不少呢!”
“听你语气如此自豪,足下是这个学院的……?”
“在下是这个学院的老师,小可姓贺名来仪,在此教学生们——乐”他做了个拨弄琴弦的手势。
“原来是位夫子,失敬、失敬。可是贺夫子的手是怎么了?”狄公看到他的手掌中横亘着一道长长的红肿。
“啊,是刚才调琴时被断了的琴弦弄的,不妨事,敢问老先生高姓大名?”
“老朽姓怀名英。不如贺先生这名字起的好。有凤来仪,与这书院的名字确实相得宜章。”
“老先生说笑了。”
“外表光鲜漂亮的柑橘也许内在是腐烂不堪,就如这美丽的栖梧山和这偌大的书院中,停留的都是凤凰吗?也许是那些无主的冤魂和那些人面兽心之辈啊!”众人听得此言都吓了一跳,寻声望去,说话的正是刚刚正在清扫地上落叶的老人不知何时已经踱到了他们身边。正在怔仲之间,众人听的身后马蹄声响转瞬即到身旁,一个健朗的青年提着几包药从一匹白马上一跃而下,下马之时一张纸从怀中飘落,恰好落在狄公脚边。
“秋晚,你取药回来了。” 陈伯带着几分慈爱的微笑问道“可是你的手怎么了?”
“哎,刚刚我骑的很快,突然半路冲出一个人,我急忙勒住云蹄,那时被缰绳勒的。啊,多谢老先生。”这个青年不在意的看了看手上的红肿又向为他捡起药方的狄公致了谢“那我把药给院士送去,贺兄,你帮我把云蹄带回去吧。”
名叫秋晚的年轻人将马的缰绳递给了贺来仪,转头向狄公几个人微微点头示意,拍了拍贺来仪的肩膀走进门,而那老人也拿着扫帚跟在他身后缓缓而去。
“老先生见笑了,我们这位陈伯人是不错的,可就是有一点鬼鬼神神的,请您别见怪。”
“不会,贺先生,我等想上这栖梧山一走,不知要从哪里上山。”
“先生顺着院墙绕到后面就可以了,恕在下不送。告辞!”
“告辞!”
“大人,你觉得刚才那位老人是不是话里有话?”马荣问。
“磁石、龙骨、牡蛎、酸枣仁、郁金”狄公不理马荣只是口中念着几味药方。
“大人突然念药方作什么?”乔泰好奇的说。
“没什么,刚刚看到的方子上的几味药而已,和本案应该没有什么关系,我们还是先去看看那间茅屋吧!”
从梧桐书院再往后就是栖梧山了,栖梧山的山脚那边一片树林里梧桐金树参差,鸟声啁啾,落叶缤纷。在树的掩映当中隐隐的看见一间破旧的茅屋。周围看的出有工人动工的迹象,但是现在已经停工了。
“这里果然与梧桐书院不远,你看与它后院的围墙不过几十米、土地平坦,怪不得院士想要把这里也括到书院的范围中去。”乔泰说,三人说着走入这茅屋之中。
屋子正中的土炕被扒开了,里面也是乱七八糟的,想来衙役已经把这里翻了个底朝天,乔泰摇摇头“看来想要从这里找出什么是不可能的了!”
“小贼,哪里走!”马荣一声大喝冲出门去,少时,从门外扯进一人。“这小子刚才在门外鬼鬼祟祟的。”
那是一个乞丐,本来就瘦弱,被马荣一扯,摇晃的就象风中的树叶。
“我、我不是贼,我只是到山上找老孙头,今天都这个时辰他都不下山,刚刚我看见这个挖出死人的屋子里有人声,就、就过来看看。”
“老孙头?”
“是和我一起要饭的,他脾气怪不合群,多少年都是一个人住在山上。”
“你说他多少年都是一个人住在这栖梧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