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论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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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五岁时的爱情——玩具娃娃

内克·索绪尔[1]是一位十分出众的女性,她认为男孩和女孩直到十岁都几乎是一样的生物,人们对女孩们所说的话也适用于男孩,对男孩说的话也同样适用于女孩。但如果认真观察,无论是谁都会发现其实他们有着巨大的差异。

对于那些小女孩们来说,即使在她们处于行为轻率的年龄,她们也是非常得体有礼的。她们很温柔。你们几乎不会看到一个女孩子去伤害一只小狗,闷死一只小鸟或者拔掉小鸟的毛。她们都是善良的化身,有怜悯之心。

有一次,我有些不舒服,就在沙发上躺下了,半盖着我的大衣。一个可爱的小女孩跑到我跟前,想帮我盖好被子,把我安置到我的床上,她是跟着她母亲来我家做客的。这个娇嫩精致的小生命,我们应该如何保护她那颗心灵呢?我们还要注意不能让她们觉得被过分关注,我们不能显得过于感动。

小男孩就完全是另一副样子了。小男孩和小女孩不可能长时间在一起玩耍。如果小男孩们起初建了一座房子,他们更希望小女孩变成一辆汽车;他们需要一匹木马,用来鞭打和征服的木马。小女孩在一边自己玩。男孩做女孩的兄长,或者她的小对象,都是没用的。如果小男孩更小一点儿,那么小女孩更会对他失望,于是就宁可自己在一边玩了,这就是最终会发生的一切。

尤其是冬天,在家里您更能观察到这样的事情,人们闷在家里,不跑不动,户外活动大大减少了。有一天,有人稍稍埋怨了她几句,然后她就静悄悄地去房间角落里包一个小东西,可能是个小棍子,有几片布头,可能有块儿她母亲的裙子的边角料,中间有个纺线的梭子,另一边儿稍微高一点儿的地方,标记了身材和头部,然后她轻轻地抱起这个小东西并且在怀里摇晃它,轻轻地说:“只有你,只有你是爱我的;你从来都不埋怨我。”

这只是一场游戏,但却是个严肃认真的游戏,比我们想象的更加严肃认真。这个新娃娃到底是谁,难道是这个孩子的孩子吗?让我们来审查一下这个神秘生物所扮演的所有角色。

您认为这个娃娃只是孩子对母性角色的模仿吗?孩子为了快点儿长大,为了能快点儿长到和她妈妈一样大,她自己也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女儿,她对小娃娃发号施令,进行严格的管理,抱她或者批评她。这些因素会有影响,但这不是一切:除了这种模仿的本能,还有另外一个因素,就是成熟给予所有女人、所有没有以母亲作为模范的女人们的一种东西。

按照事物原本的模样来说:这是第一等的爱情。理想状态是这爱情不是来自一个兄长,而是来自一个甜美、可爱、符合她想象的小妹妹,抚摸她并且宽慰她。

另一个观点,也是很真实的一个观点,就是说这是第一次关于独立的尝试,是个人低调的尝试。

这是一种高雅的形式,但不为人所知的是,她会有意愿地提出一些反对意见,提出关于女性主义的矛盾之处。她开始了作为“妻子”的角色;她总是处于强权之下,她有些抱怨她的母亲,后来又有些抱怨她的父亲。她需要一个亲密的朋友、一个非常亲密的知己,能够和他一起畅想未来。畅想什么呢?可能现在是没有什么可以畅想的,但是我不知道将来谁会到来……嗯!你说的是多么有道理!我的女儿。哎呀!你未来的小幸福会掺杂痛苦!其他爱你的人们,会让你多么伤心,痛哭流涕!

我们不能开玩笑。孩子的热情是严肃而认真的。母亲应该配合孩子,大度地欢迎女儿的“孩子”。而不应该轻视她的玩具娃娃,哪怕是任性的孩子,对于玩具娃娃来说,她也总是一个好母亲,她会非常娴熟地抱着它,不会溺爱它,也不会打骂它,她总是表现得很理性,就像玩具娃娃就是她自己一样。

大人们读到这里的时候,作为父亲、兄弟、亲人,我请求你们,不要嘲笑你们的孩子。审视一下你们自己,难道你们不和孩子很像吗?您有多少次,在那些所谓的最重要的大事里,您的脑海里一道灵光闪现,然后会心一笑……那一刻您承认您就是在玩一只玩具娃娃。

请您注意,小女孩越是心仪她的玩具娃娃,玩具娃娃就越是她最简单、最基本的作品,也是她最私人、最用心的作品,当然也可能会使她堕入伤心难过的境地。

法国北部的一个小村庄是一个贫瘠的地方,那里的人们劳作繁重。我见过一个非常乖巧、很小就懂事的小姑娘,她只有兄弟,而且都是哥哥。她的到来太晚了,她的父母本来不打算再要孩子了,不太想让她出生。她的母亲是一位为人严肃的农妇,总会把她带去田间劳作,而其他孩子都在玩耍。年龄更大一点儿的哥哥们也从来都不太关心这个小妹妹玩的游戏,因为本来处在童年期的小男孩就会比较生硬轻浮。她本来想自己做点儿园艺,但是大家都笑话她的园艺作品,还把它们踩烂。她自己用破棉布条做成了一个小小的倾诉者,对着它倾诉哥哥们的恶作剧,还有妈妈的埋怨。“你要活下去。”玩具娃娃非常深情地说。它非常敏感,用最美的声音完美地回答小姑娘的倾诉。小娃娃听到那深情的吐露、动人的叙述,也伤心起来,最终两个人相互拥抱,以泪洗面。

就在一个周日,这个玩具娃娃被人发现了。大家都使劲笑话它,那些男孩子们拉着它的胳膊,他们发现把它挂到最高的那个树杈上简直有趣极了。那树杈实在是太高了,玩具娃娃在上面根本待不住。小女孩哭喊、尖叫,但都无济于事。小女孩非常伤心,由于太喜欢这个娃娃,她拒绝重新做一个新的娃娃。天气不好的时候,她就会想起这只娃娃,一想到它在冰天雪地里瑟瑟发抖,小女孩就会很伤感。等到春天来到,园艺工人修建树枝的时候,小女孩请求园艺工人把它找回来。尽管别人和她说小娃娃早就被北风刮走了也无济于事。

又过了两年,母亲去给哥哥们买衣服,卖衣服的店主也卖玩具,他看到母亲什么都没给小女孩买,小女孩只能在旁边默默看着自己的哥哥们,于是店主出于好意,想送给小女孩一些什么,就往她胳膊里塞了一只德国小娃娃。小姑娘吃惊极了,她非常开心,手舞足蹈。她拿不稳这个小娃娃。这个小娃娃是移动式的,非常乖巧听话。小姑娘把娃娃放到梳妆台上。然后却再也不想打理它了,也没想过怎样让它变得更漂亮更耀眼。小娃娃就这样被丢到一边。男孩子们让这个小娃娃跳舞,一直到用坏了这个娃娃;它的胳膊被扯掉了,变成残肢断臂;然后它就只能躺着了。它变成了新的承受苦难者,小女孩也为此日渐消瘦。

一位女士觉得这个小姑娘太可怜了,真是太可怜了,于是心生怜悯,就在弃置品中找来了自己曾经玩过的一个漂亮至极的小娃娃。这只娃娃虽然经岁月磨损,但是看上去依旧比木头做成的娃娃好多了。它有完整的身躯;尽管一丝不挂,然而看上去还是活灵活现的。小女孩的好朋友们使劲抚摸它,在这种友谊的刺激下,小女孩生发了自己的偏爱,这也是启示她关于情欲的早熟生活的第一个符号、第一道微光。小女孩有段时间生病了,在这期间,我不知道哪个孩子是否是出于嫉妒,残忍地折断了这个娃娃。它的小主人从疾病中恢复之后,发现它竟然已经被折断了头。这第三次悲剧对她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她失望极了,再也不笑了,再也不出去玩了。幻想总是破灭,她对生活绝望了,再也不提起这个娃娃了,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拯救她。小娃娃死了,只留给所有人一个真正的葬礼,所有人都看到过这个甜美、温柔、天真、没有一点儿幸福却依旧深情而充满爱的创造物。

注释:

[1]内克·索绪尔(Necker de Saussure,1766—1841):瑞士作家、教育家,早期鼓励女性接受教育者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