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黛清醉红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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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原本三妻四妾,在我心中正常得很,女人不过是一个个披着美丽画皮的玩物,她们的存在只为了取悦我们男子。

所以我不能理解,宝玉怎么可以为了一个女子愁眉不展,这实在太丢我们男子汉的脸面了,喜欢不过是拥有她而已。我却不知,我非但没有结束宝玉的哀愁,反而把自己带入了永生的哀愁中,甚至乐此不彼。

当那碧玉一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当那飞仙一般的身姿在眼前出现,我的震惊是那么明显,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不过是瞬间,我就平静了下来,一个美人而已,我岂会被她迷了心神,何况她还是宝玉的红颜知己。我素来仗义,决然做不出夺人妻妾之事。她的美貌虽是少见,但还不足以叫我动心。

然而,我再一次的错了,她的每一句质问都敲在了我的心上,不对,是烙印在了我的心上,尽我余生都抹不去擦不掉。我第一次知道不是每个女人都是男人的玩物,有一个女子,她告诉我,别妄想决定她的终生,她的终生只能由她自己决定。她告诉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那份决绝那份凛然叫我生畏。

我每一晚都会梦到梅花树下一个女子柔弱却坚定的决心,在一次一次的相遇中我沦陷了,我想把她抱在怀里,说我错了,而漫天飞舞的梅花雪花让一切是那么美。每次,当我醒来之时,第一眼看到躺在我身边的王妃、田侧妃,所有其他侍妾时,我的心剧烈的抽搐了。

因为我知道,那个女子是不会看上我的,是不会屈居于任何人之下的,甚至她的骄傲不容许她和任何一个别的女子共享一个男人,而那对她是一种亵渎。

渐渐地,我已不知该如何面对我的王妃侍妾们,我心里有了她,我又如何再和别的女人翻云覆雨,那样我还有什么资格默默地想念她。可是,我怕,怕自己沉迷在她的梦中,于是我习惯了灌醉自己,习惯了把每个女子想成她,只有那样我才能勉强与她们欢好。她们已成了我的妻妾,已是我身上的责任,我如何还能再把她们丢弃。

我想逃离,而她偏又无处不在,京城从来不缺少她的传言,与外家的决裂,南下江南,我以为我一生都见不到她了,我以为她会一去不复返,我以为我们的缘份随风散去了。

而她,不肯放过我,她再一次的回归是以一种那样的光环,万人景仰的风采,更加拉远了我们的距离。我时常猜测或者说是为她担忧,她如今的身份不同了,皇上会不会强硬的替她指婚,那她又该如何,一如既往的抗争吗?

那样遥遥的贪婪的凝望,彷佛要把她刻在我的心上,融进我的血液里。以前从不耐烦出席的宫宴国宴,有了她的存在而变得完美起来,我开始隐隐期待每一次的宫宴,只因那已是我唯一能见到她的机会。即便不说一句话,我也满足了。想起当年对宝玉的嘲笑,对宝玉的不以为然,我忽然发现这一切都是报应,是她在报应我对她的轻视,用我自己一生的时光来证明我当年错得有多离谱。

终于,有一日,我知道她属于了别人,我连暗暗想念她都成了一种罪过。

他们的衣袂飘飘,他们的含情脉脉,他们的琴剑合一,他们的眉目传情,成了我胸口的剧痛,成了炙烤我的烈火。我多么希望自己就此化为灰烬,只要这样能引起她多一眼的关注,我的灵魂也可以不再那么痛楚。她的眼中从来没有我,我便如空气一般。

为了那爱而不得的痛苦,我不再是我,不再是那个温文尔雅的水溶,我暗中质疑,他有什么好,除了出身高过我之外,他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她另眼相看。那强烈的不平衡叫我违背了自己的原则,开始诽谤那一个别人眼中最完美的皇子,当然只是诽谤给我自己听而已。

我勇敢的站出来,担起与茜香的战事,其实我根本不是为了边疆的百姓,为了一寸国土,我所有的目的就是她。我相信这一定能够引起她的注意,若是我的死能够换来她对我一辈子模糊的记忆,那么我死而无憾。可惜天不从人愿,我顺利的凯旋而归,成为大家心目中的大英雄。

这是多么可笑的事啊,想得到的得不到,不想要的偏要缠着我。

那一夜太子府的欢声笑语,那一夜新房里明灭的烛火,那一夜投射在窗上的斑驳的细碎影子,深深的刺痛了我的眼,割裂了我的心。我从来没有想过,当我有一日,会为了一个女子,如小偷一般藏在人家的树上,如酒鬼一般喝光京城的酒。若能就此醉死,我亦心甘情愿。

叫我好笑的是,原来小偷、酒鬼不是只有我一个,虽然隔得远,虽然喝得醉醺醺了,可我依然能听到远处树上有人在呜咽。别人只会当他们是酒鬼,而我知道他们是我这样的被爱折磨的人。

为何这世上只有一个林黛玉,要伤透我们的心?为何这世上会有一个林黛玉,要把我们打入地狱。

我终是明白,我比不上他,我那一大堆的妻妾已经决定了我与她之间的距离。而他身为皇子之尊,堂堂龙行的太子,只娶她一妻。多少女子想要进那深深的高墙,不过是一场烟花梦,他的心里只有她,愿为她承受一切责任抵挡一切风雨。唯有他,才配得上她。

我的母妃,用她来威胁我,我知这不过是她的一场计谋。但我反复的问自己,若是真以她的安危来威胁我,我是否会为她不顾一切,为她甘愿成为一个叛国贼。我不敢承认,我真会那样做,只因为她才是我想守护一生的人。

她终成为高高在上的一国之母,她是君我是臣。

对我的王妃乌云,我是有一点点愧疚的。我的母妃已经彻底剥夺了她做一个母亲的权利,而我再一次剥夺了她做一个妻子的权利。我很想与她如从前那样,毫无芥蒂的宠爱她,可是不行,我做不到,我们之间横亘着一个翩然飞舞的身影。

为了弥补她,我给了她在府中独一无二的地位,我亦不再宠幸别的妾室,她是北静王府当之无愧的女主人。

可是,因为那片梅林,我们成亲十多年来我第一次冲她发了火,那么莫名其妙那么无缘无故。我知道她心中一定委屈极了。可我没有办法,那片梅林成了我唯一能够追念她的地方,我不准任何人踏进那片梅林,不准别人动里边的一树一花,因为每颗梅树每朵梅花上都烙印着她的浅笑她的决然。

我想我伤透了乌云的心,但我只能说声抱歉,我已把我唯一的爱唯一的自己彻彻底底交给了她,不能再分一丁点给乌云了。

她的儿女,每一个都是她的化身,我尽可能的宠爱他们,甚至越过了我亲生的儿子。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她就是我今生的孽缘。

那个狂妄的视天下如无物的男子,开启了一场巨变,波及半个龙行的叛乱。

他愿以天下换她一人,愿以祖辈世世代代的血海深仇换她一人,愿以他奋斗了几十年的目标换她一人。我原以为将士们文臣们会逼皇上同意,孰料每一个人都沉默了,难道她竟征服了每一个人的心吗,让他们即便粉身碎骨亦不愿用她相换。

而我其实是同情他的,他要放弃那么多只想拥有她,而偏偏他的所有放弃都是徒劳的。而他,不敢真的发起惊天浩劫,不敢动皇上一根汗毛,只因怕她难过怕她伤心,这样彻骨的矛盾痛苦又有几个人能够承受。甚至,对她的孩子,他竟做出承诺,视如己出,小太子依然是太子,没有人可以动摇他的地位,他们的孩子他会比自己的还要宠爱。而这,不过是一场爱与被爱争夺战。

我多想问问她,如果有下辈子,她是否可以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们公平竞争。可我不敢问,我怕答案是我承受不起的,今生的苦痛我都是以来生来慰藉自己的,如果来生都没有希望,那我还有什么活下去的希望。

我其实可以远离朝堂的,但我不舍得,即便是痛得再深再苦,我还能偶尔见到她,如果离去,那么我就再也见不到她了。我多么害怕啊,枯井一般的日子还不如现在这样有血有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