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漫长无望的等待,对任何人而言,都会是最残酷的折磨。
苏敏侧过脸看他,嘴角扬起一抹诡谲的笑意,回应坚决。“如果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他异样的原因,我无可奉告,不过,既然你那么喜欢他,就依靠自己的力量,去关心他。”
桐听着苏敏的言语,明白其中的深意,她看起来似乎再也不可能回头,更显得某一种期望,都是遥遥无期的无奈。
他低下头去,笑意从唇边串串溢出,那一瞬间,无人看透他眼底的神色。“是啊,这种喜欢,跟我身体的病一样,从还在娘胎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苏敏凝神看着此刻的桐,一抹古怪的情绪在心中闪过,带来异样的波动,平静的心境似乎瞬间起了涟漪。
桐深吸一口气,呵呵笑着,眼神再度变得清明澈亮,其中没有任何阴影闪耀。“我当然会关心他,因为这世界,除了他,不会有任何人值得我付出关怀。”
这是一种何等的感情?
每一回见到桐,她都得不到答案,她隐约觉得他也是苦闷的,虽然他活得放浪放肆,她更不懂,他对南宫政的喜欢,是否可以跟男女之间的情爱相提并论。
或者,那两种感情,原本就是一样的。
“既然如此,你不如奉劝南宫政,何必为了一个幌子耗费心力,何必在乎世人眼光,他有了你就足够了。”苏敏那一双晶亮的眸子,锁住桐的笑意,她面无表情地提醒,却不想再谈下去这一个话题。
所有事,在她离开王府,就该画上一个完满符号。
她没有看到,桐眼底的苦涩,他连连笑着,望向她的背影,一抹湿润在双眼之内变得复杂起来。“你至今以为你只是他蒙蔽世人的一个幌子而已……”
苏敏眼神一暗再暗,默然不语,扬起手,送客,她不想多做纠缠。她的心自动封锁,吕青阳等待她出嫁的消息。
南宫政来到洛城的这些日子,她身边发生的这些事,都让她变得更加迷茫。
她根本不清楚,她在南宫政的心里,如果不是幌子,还能是什么。
如果不是恨和愤怒支撑,南宫政的心里,还能是什么。
苏敏没有让任何人知道前几日吕青阳提出的要求,她不知道自己只是因为害怕吕青阳知道真相之后,会彻底改变他的决定,还是只是在等待什么。
她的莫名不安,与来得太容易的甜蜜滋味,一同在心底暗暗滋生。
即使吕青阳说过,如今只需先行确定彼此的心意,麻烦的婚约可以延后,直到她守孝期满。
她知道这世上多的是新婚之夜才谋面的夫妻,他们的感情不过是浮云而已,而她对吕青阳的信任和相处的默契愉悦,已然胜过他们千百倍。
那么多人都能够变成相濡以沫的亲人,在她跟吕青阳的身上,或许也不算困难。
要找到一个能够托付终生的男人,说得就是吕青阳这样的吧。
望着铜镜之中的自己,她已然沉思太久时间,久到身后的幡儿都停下动作,迟疑是否今日的发式不合她的心意。
眼波一刹变得复杂,她望入那美丽的影子之中,心底不禁轻声问。
她要的,是吕青阳的亲口承诺,还是只是等待那一串珍珠项链?
听闻吕家兄弟姊妹众多,或许是送给自己的姐妹也不一定,更何况,没人说过一定是送给她的。
苏敏,你太多疑了。
她无奈地自嘲,笑着摇头,银色流苏花饰拂过她的芙颊,增添几分娇丽模样。
不再瞻前顾后,她从思绪之中抽离出来,一手扶住桌檐,缓缓站起身子来。
“听福伯说,今日商号没什么事,小姐待会儿要去看吕先生吗?”
幡儿望着那一张笑靥,单纯地问道。
她挽唇一笑,说得自然而然。“听他说想出来走走,我扶着他去商号看看,谁让他总是放不下苏家的琐事呢。”
“幡儿从来没见过小姐对一个男子这么好,看来他们说的喜事,很快就要成真了。”幡儿展露一脸笑意,从首饰盒中取出一条碧玉串珠,挂上苏敏白皙的脖颈。
看到新奇的痕迹,幡儿满心诧异,不禁低呼一声。“小姐,你脖子上怎么好像有红印?什么时候伤到的吗?”
苏敏眼神一暗再暗,那是南宫政曾经想杀她的证据,她轻轻摇头,避而不谈。
“小姐终于有想嫁的人了,真好,老爷在地下有知的话,也会万分欣慰的。”幡儿弯下腰,替苏敏拉直身上簇新的绛紫色丝袍,裙摆和领口处绣着姿态高雅的海棠花,衬托出苏敏的无双清华。
苏敏唇边的笑意满满的,她望向幡儿的方向,柔声问道。“等我手头清闲下来,我就帮你找一户人家,好么?”
“我没说要嫁人呀。”幡儿眼底一亮,猝然站直了身子,红润的面容仿佛是沾染上黄昏时分的红霞一般,心底的情绪无法瞒过苏敏的眼睛。
“是没说,但不是没想过吧。”苏敏戏谑地调笑,默默拉起幡儿,望着她闪烁的眼神,不禁低笑出声。“脸都红了,放心罢,我不是那种随便把下人指给那些个混蛋男人的主子。”
她一瞬间听懂了苏敏的意思,笑意在眼底藏匿不住,却又不禁挺起腰杆,紧随其后。“那幡儿就算嫁人,也要等小姐嫁了再说!”
“傻丫头。”无奈摇头,但笑不语,苏敏打开门,走出房间。
幡儿跟小麻雀一般在苏敏身后不远处絮叨:“我看得出来,吕先生是个好人。”
“这个世上,任何人在你眼里,都是好人。前些日子你不还对我说,南宫政也是好人。”苏敏微微怔了怔,等她发现的时候,这一句话已然脱口而出,在她全然没有思考过的瞬间,居然就说出口了。
紧抿双唇,她的情绪在心底无声掠过,带去无边萧索。
“那吕先生就是一个大好人,呵呵。”
幡儿全然没有看到小姐的脸色有了变化,说得眉开眼笑,喜上眉梢。
重复着这一句话,苏敏望向正前方苏家敞开的朱色大门,眼底闪过一道晦深的颜色。
“是啊,是个难得的大好人……”
吕青阳不单对她有礼,更对任何人温文和善,坊间见过他的人都毫不犹豫地称呼他为大善人,甚至她还听说,他私底下还拿着薪金去救济洛城城南一带的孤儿乞丐。
简直,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跟这样与人为善的男人生活,总过比那些豺狼虎豹性子的男人相处要好太多太多。
“其实大夫没有说过,这么快就能下来走动,吕大哥,你该不会是在强撑吧。”
从吕家别院走出,不过一段路而已,她扶着吕青阳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她不敢走的太快太急,紧紧挽住他的左臂,目光始终无法移开他脸上瞬间的神色变化。
“大夫也说过我是年轻人,没那么娇贵,你别担心。”他莞尔,温文柔和的笑意宛如蓄满了春风的明媚,那一刻,似乎无人看得出来,他的虚弱。
这般想着,苏敏才稍稍放下心来。
“到酒铺坐会儿吧。”眼前十步开外就是苏家酒铺,自从芙蓉香卖的红火之后,苏家酒铺的生意是一日比一日红火,更多的是客栈酒肆排着长队等待苏家何时跟他们订上一分契约,也可不必垂涎别人手中的芙蓉香。
只可惜,苏敏并未扩大酒坊,一月酿一百零八坛酒,规矩一分不变。
她还是觉得,只有心中对它有最热忱的期盼,才能源源不断地生出对它的渴望。
普通的如随处可取的泉水的话,是不会有任何价值的。
“小当家,今日天气可真好,哎呦,吕先生居然也来了……”掌柜的从柜台之内走出来,酒铺之前约莫有十几人买酒,他已经从酒坊调了两个下人来帮忙生意,午后已然忙的一身是汗。他抬起头望向苏敏的防线,视线透过她身后,见到吕青阳,他不禁扬声招呼道。
苏敏朝他微笑,淡淡说道,一手扶着吕青阳在靠墙的桌边坐下。“掌柜的,你去忙吧,我今天只是陪着吕大哥出来走走,走累了到店里歇会儿罢了。”
“我看吕先生起色很好,那就祝你早日痊愈了!”拱了拱手,掌柜满面和色。
吕青阳笑着点头,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和善。“多谢掌柜的吉言。”
“走了这么久,连我都觉得口渴了,我去后面找一壶热水泡茶。”苏敏神色一柔,随之起身,掀开内室通往后屋的帘子,疾步走去。
“掌柜的,我看你忙得跟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连看的我也不打招呼了。”一阵浑厚的笑声,在不远处散开,来人一身棕色袍子,眼神带笑,却有种威风凛凛的商人气势。
他身边站着的,是一个约莫二十五六的男子,一身卷蓝色丝绸华服,黑发在脑后束起,连束发的丝带都是最上乘的苏州紫黄绸子,他的目光冷淡,淡淡锁住那苏家酒铺四个黑体大字,一言不发,仿佛一身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