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半响,南宫政唯一说出的话,是那么阴冷,却又万分坚决,不容置疑。“我的母亲,是先帝所封的妃子。”
“卑微不入流的妓女也能当高贵的后妃,这么多年来,每每想到,朕就觉得好笑呢。”皇帝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语气万分凉薄而恶毒。
南宫政一想到大业未成,只能压抑胸口的万分疼痛,他冷眼望着放肆的皇帝,放纵他暂时大放厥词,出言不逊。
见他阴冷的俊颜,皇帝愈发过火,这个南宫政跟自己的弟弟都继承了生母的惊人美貌,俊美无疑,而眼前这个男人,他派他去战场东征西讨,但结局却出人意料。南宫政非但没在沙场厮杀中丧生,相反,练就一身绝学和好计谋。
如今,是除去他机会了。
想到此处,皇帝冷嗤一声,打量着南宫政的身影,沉笑道:“当真以为当着王爷的身份,就这么了不起了?朕只是利用你而已,让你为朕卖命守江山罢了,如果不知道你已经把南宫桐从尧国救出来的话,朕可能还会留着你的命。”
皇帝要做的,就是斩草除根,南宫政看得出来。
不,这一切,只是计划中的其中一步。
皇帝望着那森然的面孔,当作是对方的不安,懒懒地说道。“但你已经闹得两国鸡犬不宁,听说还杀了对方的皇子,果然从窑子里出来的女人生养的野种,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杀人放火的事都做得出来呢。”
眼神一冷,南宫政满身寒意,几乎让皇帝打了一个冷战。“你会后悔说这些话的。”
微微怔了怔,皇帝猝然收回了惊愕害怕的情绪,佯装神色自若,满不在乎。“你真的以为朕没有你,这个天下就要毁掉?狂妄自负的东西!你在朕的眼里,根本不配当朕的兄弟,你只是卑贱的跟狗一样的野种……朕不会后悔的,因为,朕今夜召见你,就没有想过要让你活着出去。”
南宫政那一双阴鹜至极的黑眸,其中的炽热火焰,已然要将皇帝融化一般骇人!
被那眼光看的很不自在,皇帝拍拍手,扬声喊道。“来人,把他给朕带去天牢,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能见他。”
眼看着门外涌入的大内侍卫,将南宫政带走,皇帝才放下心来,但过了很久很久,都忘不了,南宫政最后一刻的那个眼神。
“该不会真的被狼灌入了野性吧,啧啧,那一双可怕的眼睛,好像要吃人一样……”
他不胜唏嘘。
“几更天了……”
在软榻之上幽幽转醒的那一名女子,她和衣而睡,微微睁开双眼,试图着支起身子,低声询问着身边的幡儿。
“小姐再睡一会儿吧,天还没亮呢。”
幡儿将她身上无声滑下的薄被稍稍拉高,温柔按下她的肩头,要她继续小憩片刻,将丝被轻轻抚平,眼底藏不住的是心疼。
小姐忙碌了好几天,都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亲自去丝厂纱厂查看施工进度,还要赶去碧月山庄的窑场检查新出的瓷器,如今吕先生不知缘由地走了,小姐甚至还要查看校对所有的账目。
所以,人都生生熬瘦了一圈。
长久以往,怎么得了?
“是啊,我忙的东南西北也不知道了……”苏敏轻轻微笑着,再度闭上双目,连日来积累起来的疲惫无法释放,她也觉得自己很困很困。
但,她好像还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幡儿放柔了嗓音,很轻地在苏敏耳边说了一句。“幡儿刚才在厨房熬了一锅鸡丁粥,待会儿给小姐端来,解饿。”
“我想起来了,是这件事。”苏敏蓦地坐起身来,压下脸去,从腰际掏出一瓶蓝色的瓷瓶,望着它微微失了神。
没多久,她下了突然的决定。
“我要去京城一趟。”
翌日清晨。
“小当家,你怎么走的这么急忙?”早上才看到苏敏已经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坐在偏厅端着幡儿送来的鸡丁粥,慢条斯理地用着早膳,眼底闪过一道不安的情绪。
“前些日子跟雷掌柜商量过新出的瓷器需要去京城跟商家谈价,晚去不如早去,我就今天去吧。”苏敏还是一小口一小口咀嚼吞咽着,噙着笑意淡淡望了他一眼,正色嘱咐。“不过,冷总管,你可要帮我管好府里一切事务,我十日之内就回来。”
“那当然,小姐放心去便是。”总管笑了笑,答应的斩钉截铁。
守在一旁候着苏敏用完一小碗粥,才见她缓缓起身,幡儿替她拿着白色包袱,两人正要走出偏厅去,冷总管蓦地眼神一闪,一道讳莫如深的情绪转瞬即逝。
他挤出一分笑意,显得万分殷勤。“我送小姐去码头吧。”
苏敏凝神一笑,淡淡吐出两个字。“也好。”
从幡儿的手中接过包袱,苏敏望向眼前的船只,默默说了句。“你们都回去吧。”
总管有些诧异,问了句:“小姐不把幡儿带去吗?”
“幡儿行动不便,带去也是跟我遭罪,再说了,天子脚下也不会有多危险的,我早去早回就是了。”苏敏点头,挽唇一笑,柔和笑靥没让人起任何疑心。
幡儿凝着水汪汪的眼睛,很是不舍,紧紧拉住苏敏的双手,仿佛她要去的,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地方。
苏敏从她的手中抽离出来,说得轻描淡写。“你们忘了,京城还有金掌柜呢,我还怕到了那里没人伺候吗?”
“小姐想得也对,金掌柜会尽地主之谊的,我们多心了。”总管这才长长舒出一口气来,显得放心了。
“我走了。”苏敏踏上甲板,径自坐入舱内的位置,明媚阳光落在她的身上,她的神态万分平和。
“小姐珍重啊。”
船徐徐开动,苏敏望着在码头上的两人,不断朝着自己挥手呐喊的幡儿,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最后,他们转身离开。
苏敏稳坐着,暗暗抓紧手中的包袱,心情瞬间一落千丈,眼底取而代之的不再是柔美,而是万分的肃杀之意。
船,最终靠岸。
她缓缓走下这京城码头,踏上这一片土地的时候,心里却万分落寞,早已不记得,当时新婚的花船如何将毫无知觉的她,送到京城,再塞入花轿送去王府。
站在码头上,遥望着那远方的水天一色,凝重的神色渐渐退去,最终挽唇一笑,她想她即将释怀一切。
挽着轻便的包裹,她穿行在街巷之中,离金掌柜的商号约莫才三条巷子而已,她缓缓走着,望向两旁的商铺,眼神渐渐柔软下来。
世人只看得商人看重金钱的一面,谁又曾想过,他们不过也是想要一份更好的生活而已,像是这些小商贩,起的比任何人都早,睡得却比很多人晚。
他们,无论生意做的大小,其实不过是人世间的一粒微尘。
微微覆上自己的小腹,觉得其中空空如也,她走入一家小茶馆,要了一份简单的早膳。
香甜的豆浆,热腾腾的包子,她同样觉得满足。
如果口腹之欲也是人的一种欲望,她很久之前就被剥夺。
“主子,今日的早朝……”
“闭嘴。”说话的人,居然是他。
皇帝说着一身红色勾丝华袍,毫不掩饰自己的华丽奢侈,对于身后侍卫的郑重提醒,不禁面色一沉,不悦写满。
侍卫头子一见皇帝这副神色,便不敢再多说一个字,扫了皇帝的性质。
他囚禁了南宫政,享受着就将除去眼中钉的快意,看着他关在天牢动弹不得的无力反抗的样子,这几夜很是好眠。心情万分舒畅,皇帝索性不上早朝,不理政事,闲散地在京城大街上晃荡,身后跟了十来个身着布衣的侍卫,很是怡然自得。
他眼神一停,突地落在茶馆的一名女子身上,她一袭海蓝色的丝袍,精细的海棠花纹理缠上她的领口和衣袖,裙摆,万分美丽。
微黄的温暖晨光,洒落她的一身,仿佛是全身戴着光环一样迷人。
他看得到她的侧脸,白玉般的凝脂比起她手中捧着那一碗豆浆似乎更加光滑细致,眼眸写满了安静却贤淑的颜色,那粉色比花瓣更加美好的小嘴儿,小口地咀嚼着白胖胖的包子,那一瞬间,让他突地觉得胸口升起一抹炽燃的火焰。
他微微扬起嘴角,原本儒雅的面孔上,一抹古怪之极的垂涎,转瞬即逝。
这个女子,勾起他的兴趣了。
苏敏吃完了,站起身来,默默走向门边。
突地一个身影,挡在她要离开的身前,调笑的嗓音响起,让苏敏直觉的不悦。
“这位小姐请留步。”
但,在她抬起眼望向眼前这个纨绔子弟的时候,突地血色全无!
这个人,不是皇帝是谁?
她睁大了水眸,下一瞬才觉得这样大胆放肆地观望早已是大逆不道,蓦地移开视线,想要绕过他的身子离开,他却百般堵住她要走的路。
这四个多月来他忙着宠爱新来的妃嫔,早就把之前在王府有过数面之缘甚至亵玩的苏敏抛掷脑后,他钟爱貌美女子,偏偏后宫三千佳丽,他都招架不住,更别提在宫外见过的女子更是数不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