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折不扣的怪物。”
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正因为看不到些许常人该有的愤恨和怨怼,仇意和不满,而更加可怖。
“是啊。”没有否认的想法,苏敏的笑意猝然转冷,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漠然不语。
她扫了一眼旁边的街巷,眼底的意思不言而喻,示意冉秀蓉,该走开了。
冉秀蓉望着她径直走远的背影,突地愣住了,还记得苏郁说过,她或许是不是被附身的妖怪,一想到跟这么可怖的女子过了招,她更加脸色苍白。
转身的瞬间,她仿佛将全身的力气用光殆尽,只能无力地低声喃喃。“你究竟是什么?”
真的,是怪物吗?
苏敏无声地俯下身子,坐在丝厂中央的庭院,周围的风景,她无暇顾及。
爹曾经想要连夜把她带回来……
这一句话,依旧落在她的心上,弄湿了眼眶。
只可惜,最终似乎被什么事耽误了,她跟爹最终生死相隔。
既然无法推翻过去,那么,就只能全部接纳。
太过追究过往,不过让生人难过。
南宫政一直紧跟其后,甚至,在她跟冉秀蓉说话的期间,也不过是隐身在角落,将所有的话,都听在耳边。
他一步步,走向那个沉静思考的身影,俊美面容上了寒霜,冷漠无情。“为什么。”
“你又想知道什么?”听得出是谁,却没有抬起头去看他,她的嗓音听起来,宛如被狂风折断的枝桠一般无力飘摇。
“为什么说自己是怪物。”他握了握拳头,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的苍白面容,语气万分冷沉。
“一时气急说的话,也能当真吗?”苏敏闻言,蓦地心头一紧,从未想过,他居然能够洞察一丝一毫的可疑之处。
她挽唇一笑,眼神中的幽深一转即逝,仿佛平凡的微光,将原因说的再平淡不过。
南宫政的心中,却因为她太过冷静的回应,激起了一圈圈无声涟漪。以他对她的观察和了解,他感觉的到,其中并不如此简单,并不是她说的这样轻描淡写。
“苏敏,别把我当傻瓜。”他眼神一闪,握住她的纤细肩头,寒声道。
苏敏直直望入那一双寒冰般的黑眸,紧抿着双唇,坚守着心中的底线。
南宫政的语气,愈发冷沉深远,连连的发问,代表她休想蒙混过关。“你为什么喝了哑药没有事,为什么能够帮助桐恢复身体,为什么又瞒着我这么多事,你应该有很多原因来解释才对。”
“我不能说。”她嘴角的笑意,渐渐绽放,宛如春日娇美的粉色花瓣,让人心神愉悦。不过,她的嗓音,却冷漠到了极点。
“这个秘密,我想要带到棺材里,如果想要我早死的话,再看看有没有办法逼我说出来。”她暗中咬牙,她只想要以一个普通的身份过活,她也相信只要她不说,没人会知道。
“是真的吗?”南宫政见她的神态已然太过紧张防备,这是这两日他都不曾见过的,这是她最近鲜少对他流露的敌意。
不,或许不是针对他,而是对每一个想要挖出她心里秘密的人,她都会展开全身的刺,闭口不谈。
南宫政微微眯起黑眸,打量着苏敏防备的姿态,语气渐渐放的平缓,“这个秘密,看起来与其说是让你想要守护它,更像是你害怕它。”
“别说了,也别放在心上。”他的话,重重落在苏敏的胸口,那种沉重是她无法忽略的。低声呢喃一句,她缓缓将目光,移开,落在不远处的一个角落,再度重复了一句。
“我现在不知道自己在讲些什么,所以,别放在心上。”
当然会害怕。
何时,被戳穿了她的存在,被当成是追赶拥有的人,会不会让她如今的安逸生活,彻底被颠覆打破。
南宫政沉默了,苏敏的脸色也渐渐退去了苍白,恢复了些许血色。她很慢地转过脸来,望向伫立在原地的男人。
“如果不是她亲口承认,我甚至还可以继续忽略,到底我爹娶得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她的声音和缓,很轻很轻,宛如跟身边人,谈着一个随意的话题。
她甚至不知,爹被蒙蔽了那么多年,在最后,发现这个真相,到底是何等的感*受。
如今,她想起,还是为爹不值。
“你的味觉,也是因为她的诡计。”南宫政的脸上没有表情,看起来却毫无冷漠的颜色。
她的神色不变,淡淡笑了笑,笑意却不无苦涩。“还是孩子的时候,很容易把每个人,都当成是好人,也曾经犯过那种愚蠢的错误。”
摇摇头,她无声望入南宫政专注而灼热的眼神,她站起身来,似乎觉得惭愧。“不说了,那些都是过去而已。”
“小当家,要不要去看看丝厂的进度?”监工头子笑着候在一旁,看苏敏已然起身,才迎了上来。
笑着点头,她神态恢复了一如既往的从容。“好。”
“你要留在这里吗?”将目光转向南宫政的身上,她淡淡睇着他,压低声音问了句。
南宫政抬了抬眉,不置可否,依旧留在原地。
监工头子尾随其后,跟着苏敏,小声问了句。“这是新客人吗?”
苏敏但笑不语,径直走了进去。
“看起来脾气很不好呢,怪不得要小当家亲自应付招待。”
苏敏安静地转了弯,走入敞开的屋子,其中清点丝绸的下人见了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朝着她行礼。
她跟下人们交代着什么,南宫政只是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她。
一批批精致华美的丝绸,她仔细检查,时不时跟下人嘱咐其中的细节,眼神清明,眸子黑白分明,专注的无暇分心。
他的目光,始终无法移开。
什么时候变得不对劲了?
其实,在很久之前。
得知苏敏被掳走甚至生死不明的消息后,某种情绪就萦绕在他胸口,始终盘桓不去。他焦躁、他烦闷,他牵挂者她的安全。
这样的情绪,对南宫政来说,是那么陌生。
他一直是一个人。
二十多年,他总是一个人吃、一个人睡、一个人独来独往。
如果身边多一个人,会是何等的人生。
开始觉得,他很害怕她讨厌他,那恐惧,超乎他自己想象的巨大。
好希望将她留在身边。
交代完所有的工作,直到新出的丝绸都送出了丝厂运往商号,苏敏才扶着茶几,坐在一旁喘口气。
半响之后,突然想起什么,她将目光移向庭院。
那里,没有南宫政的身影。
应该早就走了吧。
也不算太过突兀的结果。
他总是要回去京城的。
长长舒出一口气,苏敏喝了一杯茶,平息心中的情绪,正要起身回苏府,走过养丝房的门口,才发现一个熟悉的俊挺身影。
“是他?”
她微微蹙眉,低声呢喃,很好奇为何南宫政没有走,却是留在这里。
“在看什么。”
她走前几步,走向门口,如果她记得没错,里面不过是蚕儿吐丝的地方,不过转念一想,从小养尊处优的他,并不曾见过这些。
“如果没有那些蚕儿,你也无法穿上那么华丽的衣裳。应该很神奇吧。”
她不难忽略,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他侧过身子,那面色平静,却又像是陷入沉思。
“春蚕到死丝方尽。”
下一瞬,她却听到南宫政的口中,传出这样的话语。
她不明白,他说此话的用意,心头尽是疑惑不解,南宫政望向那一张晶莹的面目,神色不只是漠然,还带着更加复杂的情绪,良久才言。
“记得是她生前喜欢的诗。”
他的语气有些冰冷,却又似乎暗藏着些许温暖,下颚紧绷着,看起是喜怒难辨的情绪。
她?
她是谁。
苏敏的眼神依旧不无迷茫,她怔怔地凝视着他,他的眼神那一瞬间,深沉似海。
“是母妃。”他的笑意很淡,似乎隔着一层疏离的关系,三个字而已,带给苏敏无法附加的沉重感。
苏敏收到了他给的讯息,安静地点头,却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她并无任何资格多说一个字,毕竟那是她不知道的事。
“走了。”
南宫政径自朝着前方走去,留下苏敏一人,她望着那个身影,突然看到了,一种类似寂寞的影子。
他渐渐走远,痛了她的眼神。
而苏敏,走的却是另外一个方向。
南宫政最终停下脚步来,他的身后没有她跟随的步伐,他转身,望向苏敏渐行渐远的身影,眼神渐渐沉下去。
木屋前。
“又来拿药了呀,丫头。”司徒长乐在一旁收拾着匾中的药材,一边将目光,投向帮他的那个女子,佯装随口叹气。
她淡淡一笑,转身,端着药材走入木屋。“顺便看看爷爷有没有提前把解药研制出来。”
老人随后走入,坐在桌旁望着那一壶酒,笑了笑。“这个可是急不得的,不过小敏,今天你带来的酒真香,把我肚子里的酒虫都钓出来了。”
“之前太冲动莽撞,甚至没有好好问问爷爷,到底那种西域毒药,对男子有何等的坏处,如今……”苏敏坐在他的对面,将药材分门别类,眼神微微起了变化,轻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