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秀蓉默默走到门边,眼神透着一股狠劲,那是无法形容的决绝。“得到了那笔银子,我们再想想看,到底要如何将欠他们的,都还给他们。”
“我还要去趟丝厂。”
那一刻,苏敏不知道该如何再说再见,也不想再提这个字眼,目光默默从他的身上移走,最终彻底移开。
“那么……就先走了。”苏敏朝着南宫政微微欠了个身,盈盈转身,搭上那轿子,不再回头。
南宫政眼神一闪,伫立在原地,目送着那一顶轿子,越走越远。
天际,风起云涌,渐渐变阴了。
“小姐,今天蚕吐丝了,你来的正好,我带你看看。”丝厂的监工已经守在门口,一看到苏敏从轿子走下,就殷勤地说道。
“苏敏。”
苏敏点点头,正想踏入门口,不料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她眼神一沉,转过脸去。
是她。
没有了华服珠玉的衬托,眼前的冉秀蓉,平凡普通的像是随时在街巷中遇到的妇人一般,毫不起眼。
就当做没有听到,脸上别无其他情绪表情,苏敏走向前几步,冉秀蓉见状,蓦地跑向前,一把抓住苏敏的衣袖。
“放手。”一道目光射向她的身旁,那其中的冷淡,已然太过直接。
冉秀蓉却死也不松手,她的脸色虽然有些惨淡难看,却还是维持着脸上的笑意,压低声音说道。
这种颐指气使,是她所没有得过的遭遇。她压下心中的漫漫愤恨和怨怼,佯装平静。
“我有话要对你说。”
苏敏默默望向她,这个万分熟悉又一刀两断的女子,笑了笑,从容不迫。“可惜了,我没时间听。”
“是你所关心的事。”冉秀蓉蓦地加重力道,紧握她的手腕,眼神恢复了以往的犀利不善。
“曾经有一件小事,当时我没有放在心上,但最近突然想到了,你不是一直怀疑是我害了你爹吗?”
挑眉,苏敏心口一紧,无声冷笑,逼问道。“糊弄我吗?”
“我也不想跟你浪费时间,反正我们彼此都看不顺眼,我也没必要自讨没趣。”冉秀蓉这才松开了手,虽然苏敏依旧没有表露真实情绪,但她很清楚,这件事她会感兴趣的。
苏敏侧过脸看她,扬手,支开等候的监工头子,面无表情。“说。”
冉秀蓉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意,显得有些嘲讽。“刚才还不是口口声声说我打扰你,你很忙吗?”
“不说吗?”苏敏噙着笑意,嘴角的弧度多少有些凉薄的不以为然。“那算了。”
“我说我说!”
冉秀蓉一看到手的银子就要飞走,哪里能够有苏敏这等满不在乎的心态?毕竟如今的自己,可是处于下风,是被动的位置。
她眼神一沉,望着不远处人来人往的景象,有些不太自在,想着苏敏甚至不让她踏进丝厂坐坐。“不过在门口说吗?”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苏敏反问,冉秀蓉面色一白,顾不得其他,只能撇撇嘴,无法回应。
冉秀蓉冷哼一声,态度冷淡。“你不是一直好奇,到底你爹是不是跟我争执,才会死的吗?”
“冷总管说看到你们有过意见不合,该不会连这个也要否认吧。”苏敏默默望向她一眼,扫过那熟悉面容,嘴角含着漠然笑意。
她眼神一闪,脱口而出。“是,我们是吵过,但你看看天下的夫妻,有多少不是*床头吵架*床尾和的?”
苏敏见她已然默认,眼底尽是凌烈,语气多了三分咄咄逼人。“为什么发生冲突?”
冉秀蓉说这话的表情,很是难堪,这件事她原本不想让苏敏知道,但如今也没办法。“因为拆穿了郁儿的事,所以老爷一气之下,说要连夜派人去把你从京城接回来。”
“后来呢?”苏敏的心,仿佛被生生挖掉一块肉,血肉分离的疼痛。她的面色苍白,仿佛能够看到,当初的情景,爹知道她们的阴谋,知道她曾经微笑的背后,到底隐藏了多少苦楚。
“后来,老爷去了书房,那一夜没有回来休息。”冉秀蓉说的缓慢,眼神愤恨,这是她跟苏老爷成为夫妻之后,唯一的一回决裂。
见苏敏紧紧地盯着她,那种神态,阴霾沉重,仿佛要将她吞吃入腹的狠然,冉秀蓉不得不补上一句。“你想想看,虽然是生气之极,但他既然心里念着你,怎么会舍得撒手人寰,毕竟他心心念念要等你回来的。”
“你只是为了解释,你可以洗清冤屈了?”苏敏眼神如炬,一眼就看穿,她解释的最终理由。
“听我说完,苏敏。”冉秀蓉面色一变,神色变得慎密起来,显得诡谲深远。“在早晨的时候,我想过要给老爷送点食物,跟他重归于好,讨得他的原谅,不过他的书房门紧紧关着,我凑近去听,似乎是他跟商号的人在谈论什么,我就没进去。毕竟,他是不喜欢女人家家管商号的事,我也谨记。”
眼波流转之间,尽是一派肃然,苏敏抬高下颚,语气已然像是命令。“说下去。”
“等我再去的时候,门已经开了,进去的时候老爷埋首不语,我也就没多想。不过,没过三天,老爷就出了事。”冉秀蓉,这才道明了重点,还有疑点。
苏敏陷入沉思,直视着她的双眼,问了一句。“你的意思,是里面那个人,才是让我爹猝死的真凶么?”
“我始终没有看到那个男人的真面目,但这个消息,绝非胡编乱造,对你应该有价值吧。”冉秀蓉点点头,一脸坚定。“以你的聪明头脑,应该可以从你爹生平信任的那些人里面,找出真凶。”
“别给我戴高帽,跟我爹打交道的手下,十个指头都数不完。”苏敏冷哼一声,嘴角翻卷起不屑的笑意。
冉秀蓉不以为然地丢下一句话:“我听过那个男人的声音,虽然如今没什么印象,但应该是个年轻人。”
年轻人?
能够出入苏家书房的人,应该不是一般的手下才对。
她默默在头脑中找寻可疑的对象,微微失了神。
冉秀蓉却没有多余的耐性,一手伸了出去,再无任何敷衍虚伪的笑容。“好了,这就是我能够提供你的真相,拿来吧。”
“什么东西?”苏敏扫了她一眼,心中虽然了然,却没有呈现在脸上。
对方,说的理所应当,再自然不过。“你不是商人嘛?我还你真相,你总不能不给半点报酬吧。”
“不是你自愿告诉我的么?”苏敏嘴角的笑花,却渐渐蔓延泛滥,显得愈发从容和善起来。
冉秀蓉没想过苏敏会耍赖,猛地骂道。“你说什么混账话?如果不是我告诉你,你哪里有机会知道到底是谁害死老爷?”
听着这露骨的话语,苏敏眼神一沉,蓦地逼近两步,咬牙的愤恨。“为了这个小事,我就要对你感恩戴德吗?你说出来自然最好,如果不说,我会继续恨你一辈子。”
伸出手,轻轻拂去冉秀蓉肩头的灰尘,她檀口微启,万分平静。“所以,就当是往后良心安稳的付出吧。”
冉秀蓉见她这般的举动,胸口的情绪肆意翻滚,几乎要将自己灭顶。
她确实咬着牙,捏着拳头,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无声冷笑,那一双柔和美丽的眸子,却只剩下满满当当的幽深,令人不敢忘入其中,仿佛要落下万丈深渊。“没有人可以拿我爹做文章,再从我手里得到一分钱。”
“你够狠。”挤出三个字,冉秀蓉又一回,败在苏敏的手下,这是她无法意料到的结果。苏敏的手太紧,不,或许她的心太硬,她根本没办法,跟她做交易。
“你们母女不是一向很有手段吗?要在这个可怕的世界上活下去,怎么会难得到你们?”
眼眸一转,苏敏的笑意,更加沉了。
“苏家的钱很多,这不是秘密,不过,我宁愿资助其他的穷人,也没办法让自己对你们宽容,你说该怎么办才好?”她凑近一分,在冉秀蓉的耳边,低声耳语。
“当年那药,怎么没有毒哑了你!”
冉秀蓉被逼急了,激动的丢下这一句话,等到自己发现,已经太晚。
她不经意说漏了罪,说出世人不知的真相。
苏敏微微蹙眉,顿时脸上血色全无。
她只是惊诧,只是当怀疑,变成血淋淋的事实之后,不必再隔着一层看不清的浓雾。
但,苏敏微微怔了,下一瞬,却绽放出一抹诡谲而深沉的笑意。“你说过,我是不同常人的怪物呀。”
冉秀蓉不禁捂住了嘴,她是对她下了哑药,其中没有出任何问题,怎么这件事这么诡异,让人感到阵阵寒意刺骨呢?
冷汗,仿佛爬上了她的背。
“你是怪物。”她望着一脸平静的苏敏,那一双眉眼,仿佛没有任何沉重,谁可以面对当初曾经想要毒哑了她的人,能够用这等波澜不兴的眼神看人?
看得人,心里更多了几分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