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不是你可以依赖的靠山,下一回,你会找上谁?”他一把扼住她的皓腕,阴鹜的眼神直直逼向苏敏,望着她血色全无的娇颜,轻声问道。“周衍么?”
苏敏咬紧牙关,他对自己的怀疑,任何时候都没有结束。
“听我说,周衍是个大方的男人,但他这个郡王,不见的可以轻松拿出这一笔巨额。”俊眉微蹙,他眼神犀利,毫不费力地打破她最后的希望。
她遥望着天际的星空,星辰在月亮旁边闪耀璀璨,那些闪光,落在她的眼里,带来无尽的平和。
她的心变的安静下来,烦绪渐渐被眼前的美景驱散,她自嘲地笑笑,有多久,她不曾有这般的心胸,看看天上眼前的景致了。
或许,这些都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她接受这样的日子过活,而苏家也要渐渐没落。
这世上,还有什么人,什么事,一定是长长久久的?
她轻笑出声,笑意苦涩,化开在唇角,脸颊旁的酒窝,盛满的不再是甜蜜,而是凄清。“我没有想让任何人帮我,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临各自飞。夫妻都不能依赖,我还该指望其他人能够解囊相助吗?”
“想看苏家垮下吗?”南宫政站在门口的树影之下,黑暗覆在他的面孔上,仿佛是天生没有表情的魔鬼。
“如果这是天意。”苏敏眼眸一转,抑制住那些心酸的情绪,低低说着。“就算苏家倒了,无财也不见的就会活得痛苦。”
南宫政转过身子去,伸出缠着白色纱布的右掌,眼神渐渐幽暗。“你有没有想过一旦苏家的地位没了,你在王府的远景?”
“我还有远景吗?一切,不都是掌握在王爷手中么?”
苏敏从容地拨了拨滑落的鬓发,眼神恢复了最初的宁静平和,她笑眼望着那个阴暗的身影,最终决绝转身离开。
“那是当然,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低低的笑意,从南宫政的喉口串串传出,话音未落,五指猛地收紧,将那天边的月亮握在手心。
翌日。
周衍的脚步,停留在别院门口。
她的房门紧紧关着,或许是她来的不是时候。
就在下一瞬,他转身的时候,听到她开启房门的声响。
他回头遥望,今日的她,有些不同。
她长长的青丝绾成端庄发髻,头上的那柄金步摇随着夕阳的光芒的摇曳闪动着柔和的金光、耳上的缀饰晶晶亮亮,把她小巧又细致的五官、白皙的柔嫩肌肤衬得那样妩媚。
一袭及地的紫色长裙,掩不住她虽单薄却婀娜的身姿,一件贴身的坎肩,将她的小巧衬托的淋漓尽致。
看来他的担心是多余的,他离开王府的时候,还有些怀疑,她是否可以从阴影之中,脱身而出。
如今看来,她没有一分狼狈孤寂,没有楚楚可怜,而是明朗的宛如春日晨光。
见到他终究有些惊愕,但很快,她回过神来。
“郡王在看什么?”她噙着浅淡的笑意看他,眼神之中淌着淡淡的微光,明眸流转,仿佛还带着几分少女的姿态。
“你跟我妹妹一样,她失踪的时候还是个孩子,我至今记得,她令人惊艳就是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瞳,仿佛世间的尘埃再肮脏,都落不到她的眼底。”他低头笑着,她是个淡定的女儿家,能够嫁入王府,自然就拥有豁达的心。
他的赞许,或许并不是她所需要的,但周衍还是说出口了。“而王妃你,是鲜少拥有孩童般干净眼神的女子。”
“上次的事?”周衍浓眉微蹙,笑意变得有些尴尬。他知道她是朋友妻,自己缠在这件事里,不是明智之举。
苏敏淡淡笑着,眉眼自觉地舒展开来,宛如微微绽放的花颜。“我已经把它忘了。”
“你来见我,还是不免落人口舌。”苏敏平静地望着他,心头涌上些许复杂的情愫。她要如何表达,她真心想要将他当成是自己兄长的感受?要如何表达,她对周衍的信任和感动?
“或许你已经得到乔妈的警告?”眼波一暗,她低声询问。
他的沉默不语,让苏敏看到事情的始末。她猜得没错,她的身边,始终有一双眼睛看着她的举动。
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急促不安。“那你就不该再来见我。”他虽然让她信任,但她没有理由让周衍左右为难。
闻言,周衍扬眉笑了,儒雅的神色之上,因为笑意而更加令人心神向往。“我已经跟政说破了,我对你的关注,是因为你跟我的亲人极为相似。再说,我们之间清清白白,光明磊落,其他人要说什么,那是他们的事。躲躲藏藏,反倒会令人怀疑。”
“我知道我们的交情不深,按理说,我们不过有几面之缘。”苏敏藏在宽大袍袖之中的双手,紧紧交握着,神情透着难色,她有些困难地开了口,“我有个不情之请,若是你也觉得让你难做,那就拒绝我。”
“说说看。”他语气平和,一如往常。
“我想让你亲自帮我送封信,当然,这个要求有些过分,但我实在是。”她要如何说那么丑陋的事实,堂堂三王妃,在王府连个下人都不如,根本无人可以信任,无人可以倾诉,更无人可以帮忙?
“你不能出府?”疑点被周衍戳穿,他明显嗅到或许她跟政的关系,不像人前那么亲密深厚。
“他对我戒心极重,当下我不能说太多,只是有件事想要马上得到确认。”苏敏急急走向前几步,眉宇之间尽是焦急神色,不若伪装。
周衍见她神色凝重,低低问了句。“要我送去哪里?”
苏敏微微欠了身,仓促回到屋中将已经写好的信交到周衍手中,她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曾经受过惨重教训,前车之鉴,南宫政摆明了不会让她轻易与外界接触。“城东苏家分铺的金掌柜手中,此事重大,还望郡王不要转交他人。”
或许因为他是周衍,是曾经真心关怀过她,也见到过她狼狈的那个人,她才愿意交心博一次。
朝着周衍深深欠了个身,她的眼底蒙上一层轻雾:“我无所酬谢,郡王。”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将信藏在袖口,他的神情让苏敏放心。“那么,我走了。”
“慢走。”
苏敏再度行了礼,神色凝重,站在别院门口,目送着他走完那一段路程。
夕阳如辉,铺撒了一路,她低声喟叹,在心中祈祷,此事能够毫无阻碍。
终于等到周衍在第二天将信送来。
手中的书信,无声落下,她的背脊无力倚靠在软榻之上。
南宫政前夜所说,全是实情。
如今爹已经从十三家分铺调转资金,只是解决了一些燃眉之急,但那个大窟窿,至今没有填满。
看来这回,苏家真的是逃不过了。
“你好像有心事。”
桐裹着身上贵重的毛皮披风,稳稳坐于软榻之上,双腿盘坐,身前的暖炉传出哔哔啵啵的细小声响,微微火光,暖烘着整个房间的清冷空气。
苏敏笑眼看他,但没有回应他,只是坐在圆桌旁,径自陷入沉思。
“女人,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
他从来不对她直呼其名,仿佛她的名字,为她不齿不屑的字眼,说出来念道会脏了他的嘴。
把玩着手中的白玉扇,他斜着眼睨着她,漫不经心地丢下一句话。“你应该很高兴能嫁入王府成为王妃,但你却要求我说服政休了你,这不合情理。”
苏敏挽唇一笑,起身,将温热的药汤,捧到他面前的茶几之上。
“你该不会是等治好了我,就去跟政请功,说不定能用这招险棋,让他喜欢上你吧。”五指一收,将白玉扇指向苏敏的脸,他的眼底沾上几分多疑。
她的笑意有瞬间迷茫,她坐在桐的身边,淡淡望向他,轻声问道。“你觉得我能在王妃这个名分上得到什么?”
桐闻到此处,脑中一片空白,女人都是贪心的,但她到底贪来了什么?
她扬眉,檀口轻启。“夫君的疼爱?”
桐眼神一变,脸色变得难看。“想得美。”政是他的,要疼爱的人,也只能是他。
她话锋一转,语气更加轻柔:“还是能够得到王府上下的尊重?”
他微怔了怔,这三个月发生的事,没有一件对她的立场有利。
“或者是信任?没有,人人看我的眼神,都藏着防备。”苏敏眼波一闪,笑意突地变成水纹涟漪,一圈圈在眼中化开,最终消失不见。
搅拌着碗中的温烫药汁,她在桐的沉默之中,继续冷漠地说下去。“那么是最基本的自由?你觉得我为何从未踏出王府一步?是因为我寸步难行。”
桐的眉头紧紧皱起,他扬声问道:“难道你什么都没有得到么?”
“当然得到许多。”苏敏别开眼睛,心情变得复杂起来,手中的动作稍稍停顿。“更是以前从未降临在我身上的。”耻辱,欺凌,肆意嘲讽,逼迫,甚至是伤害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