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假惺惺了,我知道你没病,给我起来!”
苏夫人低呼一声,神色有些惊慌失措,没想过苏敏娇小纤弱身躯之下,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眼神只剩下明显的决绝,苏敏定定地望着苏夫人,木然地说道。“我说过,要你照顾好我爹的,结果我一回来,等待我的却是我爹的死讯。”
话锋一转,她的眼神蓦地鲜活起来,但那只是愤怒驱使的一派炽燃火焰。“不觉得你该跟我好好解释清楚吗?”
“我有什么好说的?每个人都要死的,难道老爷就跟平常人不同么?”苏夫人理了理身上凌乱的白色里衣,从一旁的屏风上,捞过一件银灰色外袍,套在身上。
她太平静,平静的似乎刚刚死去的人,不是有着八年感情的枕边人。
她的反应,已然刺痛了苏敏的心。
苏敏步步紧逼,无声冷笑。“金掌柜跟我联络的时候,我爹的病已经有了起色,幡儿来见我也是这么说的,不过大半个月而已,怎么会到这个结果?”
“问我干什么,我又不是大夫。”苏夫人冷冷淡淡吐出一句,满是不耐烦。
苏敏的目光,像是一张无形的网,困住苏夫人,将她束缚地动弹不得。
“怎么?你觉得是我害死了老爷不成?”那种眼神,太过犀利,更是沉重,居然看久了,令苏夫人手心冒出汗来。
“是,我怀疑你。”苏敏笑意一敛,唇边溢出无声情绪。
“什么?死丫头,你疯了吗?”闻言,苏夫人面色一白,咆哮道。
“我怀疑你,也是有根据,有证据的。”苏敏直直望入那一双跟苏郁无异的凤眼之内,冷冷说道,她的冷静,漠然的不受控制。
“你为了自己的目的,什么事做不出来?”
胸口炽燃着火焰,她将自己的情绪,藏匿在深处,问了句。“我十岁那年,莫名其妙没了味觉,是你做的吧。”
“你当然把什么小病小灾的都丢给我,反正这么多年来你也对我没有好感!”苏夫人恨恨咬牙,不愿承认。“你说说看,我要是想害人,直接把你毒死毒哑了不是更好!你没了味觉,我又得到了什么好处?”
“谁知道你当时给我的药,是不是毒药呢?是不是想把我毒死或是毒哑呢?单单没了味觉,只是我的好运而已。”冷哼一声,她眼神一沉,犀利的眼神让对方不堪重负。“从那回开始,我就主动要求跟一位江湖郎中学医,虽说是些皮毛,但你该知道,那不是无缘无故的。”
“你防着我?”苏夫人闻言,苏敏提起往事,让她的面色更加难看。
笑着看她,但苏敏此刻的眼神语气,没有一分暖意。“第一次不过是剥夺了我的味觉,但下一次,或许我没有那么好的运气,我只能防患于未然,未雨绸缪,免得何时变成一个废人也不知。”
但谁料到,下一回,是被无色无味的迷幻药,送入一个地狱。
她眼波流转之间,尽是幽暗颜色,幽幽地说道。“十岁的时候不懂事,如今我看透了。”
“我爹的死,当然,我会找到证据的,如果我找到了,那么你。”苏敏的视线飘向远方,仿佛神游天外的黯然。
苏夫人蓦地呼吸一紧,这句话,她没有说完,但后面藏匿着更多更多不曾说出的残忍和严酷,让人不敢想下去。
“在我找出证据之前,休想走出苏家大门一步。”
苏敏冷漠转身,眼底只剩下执着的颜色。
苏夫人心中的不满不得发作,凝神望远的眼神尽是怨毒,不过须臾时间,居然就有两个下人请她去厢房休息,说这是小姐的意思。
怎么?她刚回苏家,就想着夺权不成?
虽说苏知遇死了,她还是这苏家堂堂主母!哪里容得一个年纪轻轻的丫头对她指手画脚?
她冉秀蓉要是这么容易就败在一个十六岁的小丫头手里,那就枉为人了。
“小姐,何回春大夫请来了。”
苏敏跪坐在灵堂前的白色软垫之上,早已换上一身素衣,黑发垂肩,一朵白色珠花在耳边轻轻吹动,整个人似乎单薄的像是一片落叶。
听到冷总管的声音,苏敏才稍稍站起身来,朝着后方望去,示意那名中年男子坐在偏厅一旁的座位。
“苏小姐找我来,是府里有病人吗?”看到苏家摆设的灵堂,想必家里一定有人受不了打击,才会请人来诊治。何大夫这么想着,问了一句。
“早就听闻何大夫在洛城的名声,一般的小事,我是不会劳烦你亲自来一趟的。”苏敏平静地望着一旁的丫鬟奉茶,眉眼之上淡淡的神情,似乎轻易看不出悲伤。
“那小姐是想。”何大夫看出,此事不简单。
苏敏的目光,太冷,似乎足以冰冻手边的那杯热茶。“我想知道我爹的死因。”
何大夫蹙眉,面露难色。“若是小姐心存疑惑,该报上官府,然后请有经验的仵作,这才是好方法。”
“我知道我的请求有些冒失,但这是苏家的家务事,更何况我只是怀疑,暂时不想将此事闹大。”苏敏默默望向一旁的灵堂,眼神迷离,嗓音却依旧清晰。
眼底被一大片不染尘埃的白色霸占,再也看不到其他的颜色,在人前,她只能打起精神,但在背后,她恨不得将这一切都遗忘。
苏敏回过神来,笑意含在唇边,万分苦涩:“相信何大夫医德高尚,也该不难体恤为人子女的心情。没有什么最好,若有什么,我希望第一个知道真相,我是万万不能仓促将自己的父亲,草率入土的。”
“听小姐的意思,你似乎早就有所怀疑,不如你说来何某人听听。”何大夫在她的目光清冽中,看到不乱一分的分寸,这才低低问了一句。
淡淡一笑,苏敏平视着对方的双眼,沉着应对。“我对医术所修不精,只是略懂皮毛,我爹积劳成疾,但已经修养得益,身子正在好转,要一个人在短短大半个月消耗元气,我觉得奇怪,不知你如何看待此事?”
“的确有些奇怪。”何大夫点头,神情少许凝重。
苏敏眼神一闪,顺水推舟。“但何大夫绝对不会就这么下结论,草草了事,真正的医者,若没有亲自望闻问切,是不会胡乱猜测的吧。”
“我来洛城十年了,苏小姐要求的事,却是从未有过这个先例。”何大夫沉下脸来,喝了一口热茶,若有所思。
“我以为,在何大夫的眼里,病人是没有贫贱,生死,男女之分的。”顿了顿,眼神变得黯然,像是若有所失,低落轻愁,染上眉宇之间。“你将病症说出,开出药方,是替活人说话,你若是将隐藏的真相告诉我,你便是替死人鸣冤。我不知道这两者是否对立,水火不容,还是原本就是一件事,想必这其中的轻重缓急,何大夫心中自有文章。”
何大夫听了这一席话,不禁面露钦佩神色,他原本有些小觑这个年轻的大家闺秀,没想过她的条理清晰,句句有着逼人气势。“苏小姐实在是能说会道,何某人若还是不领情,倒是成为不分轻重缓急的粗人了。”
“我完全尊重大夫你的选择,更不是在逼迫你,只是因为一心急切,若有言辞激烈之处,还望你海涵。”苏敏微微蹙眉,阴霾覆上清水眸子,不卑不亢。
“苏小姐有这般的胆识和孝心,真是折服何某人了。十年前老母往生,丧失亲人之痛,我也能够感同身受,更何况苏小姐所言极是,我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
眼神定在何大夫的身上,苏敏稍稍欠了个身,溢出一句。“实在感谢,不知何大夫何时方便动手呢?”
“苏小姐一定比我更着急,那就不如当下吧。”何大夫放下手中的青瓷茶杯,提起桌上的药箱,干脆利落地给出回应。
苏敏语气坚决,扬手,叫来两个青年仆人。“好,我马上叫人抬起棺木。”
望着那两个仆人将沉重的棺木抬起,棺盖渐渐分开的时候,苏敏花了所有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扑上前去,心高高悬着,仿佛就要停止呼吸。
“不能开棺!”就在这时,突地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打破此刻的氛围。
苏敏蹙眉,望向灵堂前方,所来的约莫有十人,都是自己不算陌生的面孔,跟苏家有些亲眷关系,为首是苏家的老人三表叔,他比爹年长几年,苏家的大事他也常常插手,说话做事非常固执。
三表叔面色难看,扬起手中拐杖就打上仆人的背脊,训斥道。“放下棺木,你们一个个,想要造反不成?没教养的奴才。”
“三表叔,你们怎么来了。”话是这么说,苏敏的语气冷淡的不难察觉。因为她知道,这些思想顽固的长辈,不是来帮她,而是来阻拦她的。
三表叔将拐杖直直指着苏敏的方向,神情肃然。“二丫头,我记得你可是个懂事的丫头呀,怎么如今这么糊涂!”